“不必。”李翊道，“派人把皇后身边的暗卫叫来。”
    不出半个时辰，寻雪悄悄来了含元殿。
    她跪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去看上面坐着的尊贵男子。
    李翊手中握了一卷经书，他道：“皇后又犯病了？”
    寻雪的额头贴着地毯，来不及细思，寻雪道：“皇后今日和吴贵人起了冲突，吴贵人打着颜贵妃的名号欺负在先，言语间对皇后不敬，皇后让宫人惩戒了吴贵人一番。”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段时间，拦着她，不要再让她随意打杀人。”李翊把心底的厌恶隐藏的很好，寻雪天生敏感，却觉察了出来，她听到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那些药，记得放在她的饭食中。”
    寻雪再次行了一拜。
    出了含元殿，深蓝的夜空是一弯月亮。月色下，是泛着银光的雪。寻雪一路走回了正阳宫。
    正阳宫中传出了埙声，皇后居住在深宫中，日日夜夜只有一群宫女作陪，手中也没有事情要忙。这样的日子枯燥又无聊，寻雪也知道了，皇后喜好乐器，无聊的时候会让宫女奏乐。
    云姑姑说，皇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善歌舞，这些年来，常年无人来正阳宫，皇后就像是山谷中的幽兰，静静开放，孤芳自赏。
    她刚回到了住处，宫女夏潋道：“寻雪，你刚刚去了哪里？方才娘娘无聊，想让你给她讲故事，结果四处找不到你。”
    寻雪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却也引人怀疑了。
    寻雪道：“我晚上吃多了，出去转了转消食，娘娘睡下了没有？”
    “娘娘应该要去沐浴，云姑姑在一边伺候呢。”夏潋道，“你快去和娘娘解释，不然的话，回头娘娘生气，肯定要打你大耳刮子。”
    寻雪赶紧去了戚悦的房中，这个时间点，戚悦确实要去沐浴睡觉了。
    云姑姑给她摘下了头饰，正用帕子擦去戚悦脸上的淡妆，寻雪道：“奴婢听说娘娘在找奴婢？方才奴婢吃多了去散步消食。”
    戚悦点了点头：“现在没事了，你退下吧。”
    寻雪不怎么愿意走，她道：“娘娘是不是要去沐浴？奴婢伺候您。”
    戚悦道：“这里有云姑姑就够了。”
    寻雪能够感觉出，皇后是很宠爱自己的，她也很怜惜喜爱皇后，从看到皇后的第一眼，就被皇后吸引住了。一向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寻雪，愿意为了皇后违抗皇帝的命令。
    她道：“云姑姑忙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就让奴婢伺候您。”
    戚悦也懒得思考寻雪这丫头的用意，她把手放在了寻雪的手中：“一起过去吧。”
    等到了浴房，寻雪要帮着戚悦脱衣服，等脱到了中衣时，戚悦道：“本宫自己来，你出去，什么时候本宫要你进来伺候了，你再进来。”
    寻雪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戚悦擦干净身子出来。
    寻雪觉得皇后真的很奇怪，穿衣服什么的从来都避讳着别人，除了云姑姑，应该没有其他宫女看过皇后的身子。
    在其他宫里，不少太监伺候主子沐浴更衣什么的，在正阳宫，太监甚至都很少能够进入房间。
    寻雪把心中的疑惑向夏潋提了提。
    夏潋这几日和寻雪走得很近，两人年龄相仿，交情也不错。
    夏潋低声道：“咱们娘娘这么好看，之前就有宫女觊觎娘娘，趁着给娘娘换衣服的当儿故意乱摸，把娘娘气得不行，当即把人拖出去打了几十板子。虽然说男子和女子直接要避讳，女子和女子之间，也不能太亲近了。”
    寻雪睁大了眼睛。
    夏潋又道：“宫女们常年在宫中，有的找了太监对食，有的则是伶仃一人，时间一长，自然有人受不了寂寞，把注意打到了娘娘的身上。你难道没有听过，前朝就有个贵人，不得皇帝宠幸，和同一宫的妃嫔关系不正常？”
    寻雪知晓的东西不少，可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晚上躺在床上，寻雪的心底暗自想了想皇后那清冷动人的模样，接着又想起皇帝，想起薛影。
    无端的，她有些不高兴。
    皇后姿容出众，比如今宫中风头最盛的颜贵妃更为动人，若是让皇帝瞧见了，肯定能得到宠爱。
    若是皇帝瞧不见，这正阳宫就会一直同冷宫一般，这就要仰赖薛影那个阉人。
    寻雪不由得失眠了。
    过了三日，薛影再度拜访皇后，他仍旧是青灰色绣仙鹤的长袍，手中拿着拂尘，跪在皇后的脚边时，很是恭敬。
    戚悦坐在宝座上，懒洋洋的道：“这么快，就把本宫想要的衣服给制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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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薛影道：“请娘娘过目，这件金缕衣，是前朝之物，奴才废了些精力整来。娘娘放心，这件衣服仍旧崭新，并没有其他人穿过。”
    他让小太监把托盘中的衣服盛上来。
    戚悦带着宝石护甲，她纤细的手指缓缓抚摸过金灿灿的衣料，唇角勾了起来，她今日涂了鲜艳的胭脂，唇瓣的颜色如血，衬得肤色更为白，在死气沉沉的正阳宫中，她尤为夺目。
    戚悦点了点头：“不错，薛公公，你的办事效率很好。本宫很欣赏你。”
    薛影跪在地上，脊背却绷紧了。寻雪看向这个阉人，满眼都是不耐烦。
    她悄悄提醒道：“娘娘，今天外边天气不错，雪都化了，不如让薛公公早点回去，咱们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
    戚悦摇了摇头：“寻雪，你让小厨房准备好膳食，本宫要留薛公公吃午膳。”
    薛影道：“奴才就是奴才，哪能和娘娘您一起同桌用餐。”
    “本宫说你可以，你就可以。”戚悦的目光冷淡，“薛公公，当初太后在的时候，经常留你一起用茶用饭，在那个时候，本宫也曾和你一起同桌用餐。如今本宫亲口允你留下，你就更不用推辞。”
    薛影答应了一声。
    戚悦点了点头：“薛公公，一直跪着，想必膝盖也会疼痛，站起来吧。”
    薛影站在了一旁。
    午膳很丰盛，不仅有正阳宫中的小厨房做的膳食，还有从御膳房送来的饭菜。
    薛影在宫中的地位很高，哪怕是贵妃见了他，也要给他几分尊敬，否则，内务府那边不会让贵妃太过安逸。所以听说薛影要留在皇后这边用膳，御膳房也送来了不少好的东西。
    戚悦抬眸，淡淡的道：“黄焖鱼翅和佛跳墙都上来了，本宫以前可没有这待遇。这底下的人，一听说你在这里，一个个的都巴结了上来。”
    薛影捡了一双干净筷子：“娘娘喜欢哪一道菜，奴才给您夹。”
    寻雪给戚悦夹了两根青菜：“娘娘喜欢吃素，才不喜欢这些荤腥，薛公公，我给娘娘夹菜就行了。”
    薛影这才看了一眼这个黄毛小丫头，他的面色已经有几分不悦。
    薛影夹了一块豆腐到戚悦面前的盘中：“娘娘请慢用。”
    在戚悦用餐时，薛影忍不住抬眼去看她。她擦去了口上的胭脂，唇瓣是淡淡的红，很诱人的一抹，她喝了口汤，染了几分水色，更为勾引他的心魂……
    薛影的目光越发复杂。
    寻雪阴阳怪气的道：“薛公公，你的眼珠子都要掉在碗里了，不想吃就直说，别在这里恶心娘娘！”
    一时听到“恶心”二字，薛影才回过了神。
    戚悦用帕子擦了擦唇，用清茶漱口：“本宫用好了。”
    薛影也站了起来。
    她今日梳了高髻，发髻上有一朵牡丹珠花，薛影垂手站在了一旁：“奴才那边有人送来了一盆姚黄，甚为美丽，傍晚奴才就会让人送来，让娘娘做头花用。”
    戚悦点了点头：“你真是有心了，在外面跪两个时辰就退下吧。”
    她吃过了午膳，自然要去午睡。
    寻雪一开始小心翼翼的，如今也发现，只要她不冒犯皇后，皇后就会容忍着。皇后的脾气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很多。
    寻雪跟在皇后的身后，随她一起进了寝宫，为她脱了绣花鞋。
    寻雪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戚悦扫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寻雪道：“娘娘，奴婢总觉得薛公公看您的眼神很奇怪，他太冒犯您了。”
    “本宫有什么办法呢？”戚悦摘了手中护甲，又摘了珠花，“寻雪，你说，本宫要不要挖了他的眼珠子？”
    挖了薛影的眼珠子……寻雪暗暗有些兴奋，她觉得这很好：“娘娘的想法很好。”
    “愚蠢！”戚悦用食指戳了戳寻雪的额头，“没有他，谁来为本宫办事？”
    寻雪并没有被戳疼，她觉得自己皮糙肉厚的，皇后娇弱，也戳不疼她。
    寻雪握住了戚悦的手指：“娘娘，奴婢愿意为您办事，不管您吩咐奴婢什么，只要奴婢能做，一定会为您办妥。”
    戚悦笑了一声，她躺在了床上：“下去吧，外面还有一盘藕粉糕，赏给你了。”
    寻雪正好肚子饿了，她吃了几块糕饼，剩下的几块，她用手帕包了。
    走出去时，薛影还在光秃秃桃树下跪着。
    今天的太阳确实刺目，不过，冬天的太阳再怎么刺目，也不会暖太多。薛影一旁的小太监却打伞给他遮太阳。
    薛影的肤色苍白，长得也是好看，偏偏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寻雪走了过去，吃着手中的藕粉糕，她笑嘻嘻的道：“薛公公怕晒啊？”
    薛影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贺姑娘。”
    寻雪道：“薛公公的记性真好，之前我都没有见到您的正脸，您就记住了我的名字，真是过目不忘。不过，我现在不叫贺小雁了，我叫寻雪，娘娘给我起的名字。好听吧？”
    薛影寒声道：“野鸡就算跳到天上去，也终究是野鸡。”
    寻雪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两个时辰过去，也快到了用晚膳的点，薛影进去给戚悦传了个话，大致的意思就是，寻雪并不是什么正经的丫头，让皇后防备着点。
    从正阳宫出来后，薛影身边的小太监道：“薛公公，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娘娘，寻雪是陛下派来害她的人？娘娘对您的印象不错，如果您能救了她……”
    眼瞅着薛影的脸色不对，小太监也乖乖闭嘴了。
    薛影从一开始就晓得寻雪是皇帝派来的人，他阻拦不了。皇帝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他薛影不过是个奴才。
    就连戚悦，也是皇帝的女人。
    薛影其实也有私心，他希望皇帝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像妖精又像仙女的皇后。他希望戚悦静悄悄的死，就像空谷中的幽兰，开的时候无人知道，凋谢的时候也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