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终于再次踏上了去县城的路,此前几天,秦慕文比黎锦还要紧张,晚上几乎都睡不着。
但白天在黎锦面前,却又强装自己很淡定。
黎锦说:“别怕。”
秦慕文不说话,只是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因为这时候作为家人,无论说‘希望你金榜题名’还是‘考试结果不重要’,都会给考生很大压力。
秦慕文也是深知这一点,他只用自己的行动表示,只要阿锦好好的,他就什么都不在乎。
黎锦心态不错,这时候难得逗自家的小夫郎:“昨日答应我的事情可作数?”
秦慕文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昨日阿锦抱着难眠的自己,说,“如果我这次县试通过,下次我们做的时候,你在上面,可好?”
秦慕文当时把头埋在黎锦颈窝,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其实无论黎锦做什么,想要怎么做,他都可以……但这么一本正经的问出来,真的羞耻感加倍。
可秦慕文从来就不是一个别扭的性子,对于夫郎的话有问必答。
他说:“作数。”
黎锦笑了,揉揉他的脑袋,然后抱起了小包子,对他说:“亲爹一下,乖。”
小包子脸上的笑容无比喜气,学着黎锦亲他的样子,也在黎锦脸上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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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去县城,坐的还是陈西然家里的牛车,只不过除了赶车师傅外,车内还多了一个伺候陈西然的书童。
陈西然一脸的无奈:“我本来说不要的,但我娘就觉得我废柴,说什么出行太久担心我会饿瘦,非要让我带上书童。”
黎锦发现,自己跟这个书童其实有一面之缘。
最早他带着秦慕文缝制的荷包过去,陈西然就在院子里逼迫书童给他抄书。
陈西然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解释道:“嗯,抄书的事情被宋先生发现,打了我手板子不说,还告诉我爹娘。然后他们就只让书童监督我背书,不准帮我抄书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一行四人晚上抵达县城后,先在外城找了一家客栈凑活。
黎锦、陈西然各一间房,赶车师傅和书童一间房。
本来上次黎锦就说要帮赶车师傅出一半的房费,毕竟他搭了陈西然家的牛车过来的。
但陈西然委实不肯收:“就算没有你,我和师傅也得分开住,房费一样得掏。阿锦在学业上帮我这么多,这时候怎能见外?”
黎锦这才作罢。
翌日一大早,黎锦和陈西然去内城找客栈,想要找个距离县衙近一点的,这样第二日考试也方便。
不过,此次参加县试的考生少说也有五百,两人去的时候,不少客栈已经被订完了。
但也还有几家客栈尚有空房。
“咱们这里只剩下一间了,不过这是套房,分为内外间,两位若是不嫌弃,倒也可以凑活。”
陈西然和黎锦决定就住在这里了,这时候能近一点是一点,明日一大早就得入场考试,住的远就太麻烦了。
书童和赶车师傅则留在外城的客栈。
晚上黎锦睡觉的时候还在想,天还没亮就得排队检查夹带,万一睡过了怎么办。
陈西然也在忧愁这个,但一晚上不休息又不现实。
最后两人一合计,给了小二一些跑腿费,让他明日早上敲门叫人。
翌日天还没亮,黎锦睁开眼睛,穿衣服的时候,内间陈西然那边也传出了动静。
他说道:“我娘要是知道我天没亮就自己醒来,一定十分感动。”
小二来的时候,发现两位客人都已经梳洗打扮妥当。
他知道这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于是去后厨准备粥菜。
黎锦推开门,鼻尖充斥着清晨的泥土腥味,他最后检查一遍自己的文帖和笔墨,用竹篮装着,直接下楼。
用过饭后,两人不过走两百米,就到了县衙。
北门为正门,也称为‘龙门’。门前已经搭建了大棚,两边都有衙役守着,中间只容一人通行,搜身过后才能进入北门。
此前知县出了告示,说参加县试的考生只允许穿一件薄夹袄,违者不允进入考场。
这也是为了搜身,检查夹带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写黎锦考前不会临时抱佛脚,就让我想起我们高中班有个大学霸,考前从来不看课本不做题。每次去问她题,就发现她都在看什么‘鲁迅文集’之类的,结果次次都是年级前十,最后这位大佬去了清华计算机系。
第66章
在考试前几个月,黎锦一直保证自己在家里用冷水洗澡,为的就是适应科举考试的制度。
他好歹是穿越过来的,此前就听闻不少考生活生生把自己冻死在考场上。
其中秋闱冻死的人最多,毕竟秋闱一共考九天,每场三天,连考三次。晚上休息也得在号房内,没有被褥和厚实的棉衣,身体素质差一点的人真的有可能出事。
当然,黎锦想,自己和秦慕文一起洗不算在内。他哪舍得让夫郎陪自己冲冷水澡。
其实,参加科举的考生都知道,二月考县试很冷。所以他们也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措施,比如喝药、提前穿着薄棉衣在书房‘模拟考场环境’。
喝药不痛不痒,大部分人都会喝驱散寒气的汤药。
但提前穿着薄棉衣受冻,大部分人都坚持不下来。他们的家人也担心提前这么做,直接把考生冻坏了,参加不了考试。
黎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过来时候运动产生的热气已经快要消散。薄薄的棉衣根本抵御不了寒冷,风一刮过来,好像直接吹在人皮肤上一样,带走仅存的温度。
但他依然拎着竹篮,淡定的忍受着寒冷。
又过了一会儿,县官开始点名的时候,黎锦甚至听到自己前面的那位仁兄已经冷的牙齿打颤,但那个人也强忍着。
为了科举和功名,大家都豁出去了。
“鸿雁村,黎锦。”
黎锦出列,按照规矩,朝北门口走去。
一人接过他手里的竹篮,检查他的笔墨和食物,因为一场考试时间为一整天,所以每人可以携带两个馒头做午饭,其他的食物不能带。
这些要求在上月已经上榜公布过了。
竹篮很快就消失在黎锦的视线范围内,而他自己,则脱下薄夹袄,张开双手,一人搜身,另一人检查棉衣里可否有夹带。
黎锦这边正在被细致的检查,突然听到旁边有人高喊:“永乐村,孙山,在馒头中发现夹带!”
黎锦一愣,检查自己的那人已经把他的棉衣和竹篮还回来。
他重新穿上棉衣的时候,发现棉衣还是暖和。而旁边的骚乱没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人把那个携带夹带的考试拖走,至于如何惩罚,谁也不知道。
因为发生了孙山这件事,底下有几个还没来检查的考试直接面白如纸、腿抖如筛糠,但这时候谁也不敢临阵脱逃,只能硬着头皮检查。
果然,这些人有的在棉衣的棉絮里发现夹带,有的则直接把小抄写在了衣服上。
最后无一例外,全都被拖走,任他们怎么哭喊求饶都没用。
黎锦这边没出问题,另一人带他进入北苑,在县官身后排队站定。
黎锦这才发现自己的馒头已经被掰的四分五裂,他突然丧失食欲。
中午县衙好像会提供热汤,不吃馒头大概也没事,黎锦如是想着。
等到所有人点名完,大家齐齐向县官一揖到底,随后入中厅大堂接答卷。
本来这中间还有个唱保的环节,但据说此前因为战乱,国中贤才太少,陛下广揽人才,这才简化了县试。所以近几年参加县试的人也尤其多。
可题目难度却依然没变。反而还在今年增加了算学,让很多人头疼。
黎锦看了自己试卷上的号码,一百三十二。他找到自己的座位,把竹篮放在脚边,依次把笔墨摆在桌面上。
等到所有人落座后,天色已经由黑暗变得大亮。
因为考试人数多,整个考场的桌椅摆的满满当当,而且大小还不一致,看起来有的是从临近的私塾直接搬过来的。
还好,黎锦的桌椅虽然破旧,但桌面上没有很大孔洞,不影响书写。
黎锦之前在外面站了许久,手冷,但按照规定在考场内不能做小动作。他只能双手握拳,然后缓慢松开,依次反复,找回自己的知觉。
巡场的人敲铜锣,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填涂姓名籍贯和考号后,衙役举着考题贴板,在考场中来回巡回,确保每一个人都能看到考题。[注]
黎锦首先打量自己的试卷,是带有红线横直道格的宣纸,每页十四行,每行规定写十八字。[注]
另外还有两张素纸,可以起草。
他想到宋先生的交代,千万不能涉及已故和当代皇帝的年号以及名讳,否则这就算以下犯上。
黎锦定了定心,正好举着考题贴板的人也走到他这边,他提笔开始抄写考题。
这是第一场,也叫正场。考题还算简单,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总字数不得超过七百字。[注]
试四书文就是用八股文的写法,把自己背过的四书文融入在内,以考验学生功底是否扎实。
黎锦自打进入考场,就端正心态,不去顾及得失,面容严肃中透着认真。
他抄完题目后,没急着动笔,思考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他把题目的核心抄在起草的素纸上,然后用上辈子所学的‘头脑风暴思维导图’,把《四书》《五经》中跟题目相关的部分都一一列具出来。
这样,一会儿写起八股文来,也能自圆其说。
八股文虽然对平仄、格式要求到了严苛的地步,但一篇文章能否写的让人满意,最重要的还是提出问题并解决。
或者直接用四个字概括,自圆其说。
正场考试较为简单,每一篇八股文最多也就三百字。
黎锦先列了草稿,又修饰了语句,这才誊抄上去。
等到他写完第一篇试四书文,又把第二篇的草稿写了一半。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衙役不断地端进来热汤,有人需要的话,可以举手,但不得喧哗。
这热汤是不收银子的,黎锦倒是诧异了一下。
一早上消耗了太多脑力,穿的也不厚实,黎锦觉得自己很需要一碗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