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汤端来的时候,黎锦诧异的发现这居然是骨头汤,虽然味道很淡,但也比白开水要好不少。
可见如今国泰民安,官府也挺有钱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前考试报名两百文,大概也包括宣纸、桌椅和热汤的费用了。
黎锦饥肠辘辘,虽然很不想吃那馒头,但想着后面还有四天考试,总不能每天都不吃。
于是忍着洁癖,把那被掰碎的馒头去了皮,泡在热汤中。
原本被冻得结实的馒头很快被泡软,一碗下肚,黎锦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正午过后,还有热汤供应,但这就收费了,一碗四十文。
陈西然坐在黎锦的斜前方,黎锦写完第二篇文章,只剩下一首诗的时候,看到陈西然举手又要了一碗汤。
黎锦想提醒他,但此刻又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喝完了一碗汤。
黎锦想,县试每一场只有一个白天,这可不允许如厕的,喝这么多,等到考完还不得憋炸了。
最后一首试帖诗没有难道黎锦,他如今作诗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贴合农家生活的朴素田园风就很适合他。
但若是主考官喜欢辞藻华丽的类型,他这样就和不吃香。不过也没有太多错就是了。
黎锦写完后,又仔细的检查一遍错字。然后举手,等人收卷。
他收拾了自己竹篮,还得端坐在原地,等到最后‘放排’的时候才能跟其他人一起出考场。
县试中,县官作为主考官,只能坐在最前面,并不能巡查学生的试卷,以免他认出某些人的字迹,刻意给高分。
所以说,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家庭背景虽然差距巨大,但所有考试内容和评分却是最公平的。
这也是寒门士子出人头地的唯一方式。
陈西然跟黎锦出了县衙,直接让黎锦等等他,自己则捂着肚子跑去找茅厕了。
随后回来发誓:“我再也不花钱买罪受了!”
第二场考试,人数比第一场少了数十人。很多人天不亮就来排队,却被告知自己第一场字迹太丑,没有通过。不得参加第二场考试。
这也就是说,县官连夜筛查了所有考生的字迹和答卷情况。
内容自然没时间细看,要不然筛下来的也不止这些人了。
黎锦看到这些人大多年纪还小,恐怕就是宋先生所说的‘提前体验一下氛围’。
第二场为招覆,亦名初覆。与第一场内容无太多差别,但把诗作改成了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
最严苛的要求是默写过程中不得误写添改。
答卷就那么点,不可能给新的,所以一不小心手误,那就等于与第三场考试无缘。
就连淡定如黎锦,都先抄了一遍在素纸上,然后再仔细的誊抄下来。
因为这时间一耽误,黎锦写完的时候恰好到了收卷时间。他跟着所有人一起交卷出门。
这时候,好几个人脸色苍白,嘴里呢喃,“完了,我默写的时候写错了一行……”
其中一个人年岁已大,黑发中夹杂着银白,居然直接哭了起来。
第三场考试入场时,黎锦果然在没叫到名字的那群人中看到了这位老人。
黎锦本来还在心里感慨这些人也不容易,但当他看到考题的时候,内心只剩下一股无语言表的无奈。
因为第三场前三题还算正常,无非就是经文一篇,律赋一篇,试帖诗一首。
但最后的默写内容却是——默写前场《圣谕广训》的第七句和第十一句。
依然不能错字不能修改。
于是第四场考试前,又筛下去数十人。
考完第四场,县官派人收了答卷后,宣布明日还有第五场,主考算学。
这在黎锦的预测范围之内,但明显大多数人一脸的茫然。
怎么还有算学?虽说这是必学知识,但已经好几年没出现在试题中了啊!
县官显然不是来跟大家商量的,他冷淡的宣布完,就让人安排散场了。
第67章
因着第四场考试时候已经只剩下三百多人,这时候碰到熟人的几率也大了一点。
黎锦和陈西然刚出去,就跟黄一龄几人撞面了。
黄一龄见到他们俩,立即上来打招呼:“多亏了阿锦和陈兄帮助,我等才没有错过知府大人的书。”
“客气。”
黄一龄又问了几人住在哪个客栈,听闻他们住在两百米开外的客栈,一脸遗憾地说:“我们同窗三人到的比较早,就住在县衙斜对面那间客栈,此前还想找你们一起温习功课,后来发现考生太多了,根本没法找人。”
陈西然说:“是啊,宋先生说他们那时候参加县试的最多也就一百来人。”
许子帆之前参加过一次县试,对此有所研究。
“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据我所知,通过县试的名额大概就是参加考试人数的十分之一,我们这一年应该会有五十人通过。”
这还得感谢那些前来‘体验考室氛围’的年轻人,要不然这个通过人数还得再降。
天色已晚,几人也不好多聊,只能约定明日考完最后一场,大家一起去青楼喝酒。
但黎锦对此并没有表示赞同。
即使他性格随和,跟同窗能很快打成一片,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要坚持。
不过,古代的青楼与妓院不一样,青楼分档次,最低档的自然称为妓院,里面的女子大都出卖肉体。
镇子上的飘香苑就是这个档次。
稍微提了一个档次的,就把楼里的姑娘们分为两批,几个拔尖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但若是给价高,自然也是随了客人。
再往上走,青楼姑娘们的才艺就十分出彩了。
此前秦淮八绝之首,柳如是的才情不输男子,只可惜沦落青楼,又遇人不淑,最后含恨而终。
县城的青楼大概就是把姑娘们分了两类,一类是卖身,另一类就是卖艺不卖身。
黎锦想,不论如何,青楼都算是文人墨客寻欢作乐的场所,他有夫郎和孩子,自然不打算进去。
他可以不管同窗对自己的评价,迂腐也好、刻板也好,黎锦都打定主意不去青楼。
因为这种地方,去了第一次,下次别人再邀请你,就没有立场开口拒绝。
若是进去后,又多喝了酒上头,做出其他事情……
黎锦想,虽然他坚信自己不会做出背叛少年的事情,但与其以后一次次考验自己的意志力,还不如早点就把这些‘可能性’一一掐灭。
在黎锦这里,原则永远是比面子更重要的存在。
陈西然跟黎锦同窗这就,已经十分了解他。
他直接说:“阿锦,你明日不打算去青楼吗?那可是县城的青楼,里面的姑娘肯定比飘香苑的美。”
黎锦唇角勾起,说:“姑娘美又如何?我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西然,明日代我向一龄他们致歉。”
陈西然心中的天枰开始摇摆。
一方面,他向往青楼已久,但以前总是被父亲管着,只能过过嘴瘾。
另一方面,则是此次好不容易考完县试,又有朋友邀约,他很想半推半就的从了。
可黎锦若是不去的话,他在县城偷欢的事情若是传到父亲耳中,父亲肯定会质问他‘这就是你说的同窗都去了?’,那时候他无从辩解,估计要家法伺候!
陈西然捂着脑袋,说:“既然阿锦不打算去,那我也不去了,我爹说等我考中秀才就给我说亲……反正我也不在乎多等一年。”
黎锦拍拍陈西然的肩膀,别看这人总是把去青楼挂在嘴边,其实最多就是在青楼门前惆怅的瞅瞅。
他爹是个暴脾气,在这方面对陈西然管的又严格,陈西然还真的没这胆子。
翌日,在点名的时候,又筛下去数十人,剩下的许多人眸中也带着苦涩。
今年加试算学,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居然都不知道,昨儿个回去通宵达旦临时抱佛脚,今日站在这儿被冷风一吹,背过的所有东西都忘光了。
最后能不能考过,只能看命了。
黎锦起初以为第五场考试也就是在八股文和作赋之后,多加一题算术。
但当他看到试题的时候,简直无比诧异。
此次三道题全都是算术,完全没有可以浑水摸鱼的作赋!
考场上当即有人频频倒吸气,看样子怕是要昏厥过去了。
可试题是县官和儒教学的人定的,没人能去驳斥他们。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到试题的一瞬间,居然直接昏了过去。
黎锦其实挺能理解他的心情,好不容易考过了前四场,本以为第五场也能顺利通过,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加试了算学。
此前那么多年的汗水又全部白费,而他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来考下一次……
一时心态崩了,直接晕倒。
衙役很快就下来,掐人中,灌热汤。老者缓缓转醒,却还是咬牙要坚持完这一场考试。
能不能考过先另说,但若是直接弃考,怕是会后悔终生。
黎锦这边抄题之后,起草演算。他对算术的过程了然于心,但古代答算学题,基本上没有公式,全都是靠语言描述。
黎锦确认答案无误,还得重新思考组织语言,这才把答卷誊上去。
数学到底是他的强项,在中午发热汤之前,黎锦就搁下笔。
巡考来收了卷子,见时间还早,索性直接让他在旁边的空房休息。提前放人是不可能的,除了弃考的人,其他人都得在本场考试结束后,一起‘放排’。
县官坐在最前方办案,余光扫到黎锦,对他的气质和容貌倒是颇有赞赏。
再加上黎锦提前交卷,巡考手上拿着他的卷子上写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县官不禁多看了这个年轻人几眼。
再一次熬到天黑,黎锦跟着人群往外走。
陈西然从小就没被短过吃食,这几日中午却只能吃热汤泡馒头,还不能如厕。再加上黎锦直接说了他不会去青楼,陈西然这会儿也淡了享乐的念头,只想着回客栈好好泡个热水澡,驱散一身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