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慧兰先开口,柔和笑问:“怎么了呀?”
“大姐,真不好意思又来打搅你们。”单亲妈妈似乎很难启齿,迟疑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女儿闻到你家的香味,说想吃西红柿炒鸡蛋。大姐,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女人话没有说完,但乔慧兰已经明白对方的来意。她转身走到饭桌前,把两碗烩饭直接合在一个碗里,折返回来。
“给。”乔慧兰把烩饭递出去,“拿回去吃吧。”
“不用不用,这太多了。”单亲妈妈急忙摆手,“大姐,就用一个小碗分点给我们就好,我女儿吃不了这么多。”
西红柿鸡蛋饭撒了葱花,香气扑鼻,小女孩眼巴巴地咽了口口水。
许芳菲心里五味杂陈,从乔慧兰手里接过饭碗,直接塞到了单亲妈妈手上。
“拿回去吧。”许芳菲目光复杂,看着单亲妈妈道,“小朋友还在长身体,多吃点,营养才跟得上。”
单亲妈妈迟疑地点头,“谢谢。”说完,牵起女儿便转身下楼。
走出没几步,小女孩却蓦的转过头来,冲许芳菲喊道:“我叫李小萱。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几岁的小小姑娘,嗓音奶声奶气,麦芽糖似的,甜进人心坎里。
许芳菲柔声回她:“我叫许芳菲。”
小女娃终于露出了罕见的笑容,灿烂无邪:“菲菲姐姐,你真好!小萱喜欢你!”
小女孩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许芳菲莞尔。随之便朝小家伙挥手告别:“好啦,快跟妈妈回家吧。”
小小姑娘一步三回头,最终依依不舍地离去。
*
第二天,凌城下了一场大雨。雨势倾盆,像是天空破了一个窟窿,有天上仙人在天幕背后拿着瓢,狠狠将水往人间泼。城南到城北,整座城被浇了个底朝天。
入夜已经良久,雨柱仍肆意冲刷着世界,教学楼外观成了水帘洞,雨珠连成串子,从屋檐处滑落,窗户上也是一片片连绵流动的水幕。
这样的天气,学生的注意力也被窗外的大雨吸引,一个个东张西望交头接耳。
英语老师见状,气得拿着教鞭直敲黑板,斥道:“高三学生了,外面下个雨都值得讨论吗?注意力集中,这张卷子待会儿全部交上来,我挨个儿打分!”
一听试卷要上交还要打分,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埋怨。
大家伙骂骂咧咧,只好埋头赶进度。
英语晚自习很快结束。
交完试卷,许芳菲背起书包离开座位,一抬头,正好看见杨露朝她走来。
杨露说:“外面下这么大雨,你们前十名不会还要留下来讲卷子吧?”
“刚才我问了一下,好像不用。”许芳菲回答。
“那正好。”杨露伸手挽住许芳菲的胳膊,道,“今天下大雨我妈开车接我,你正好和我一起走。”
许芳菲本来不想麻烦杨露妈妈,可一听外头那噼里啪啦的雨声,又只好厚着脸皮点点头,笑说:“嗯,谢谢。”
杨露作势打她:“谢你个头呀,跟我还这么客气。”
两个女孩各打一把伞,说说笑笑走出校门。
这时,杨露不知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咦了一声,扯扯许芳菲的袖子,抬手道:“许芳菲,你快看!”
许芳菲心下不解,循着杨露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雨幕缠绵,一辆黑色大g安安静静停在路边。
在凌城中学,像许芳菲这样的贫困生只是少数,并不乏杨露这样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因此,豪车也不算多罕见。
罕见的是那个站在车旁,撑黑色雨伞、身穿黑色衬衣的高大男人。路灯光线昏暗,却依旧不影响他容颜绝伦,气质无双。
看见她,男人视线分秒不离,冲她微微勾了下手。
许芳菲:“。”
“他是来接你的?”杨露怔然问。
“可能……是吧?”
几分钟后,杨露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许芳菲只身一人朝黑色大g走去。
见她走近,郑西野先是打量她几眼,确认她没怎么被淋湿后,便转身替她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撑伞在她头顶上方,说:“上车。”
下着雨,有话当然也不能在雨里说。许芳菲点点头,嗯了声,收起伞便准备坐进车里。
然而低眸扫见什么,她身形微僵,顿了顿,仍是硬着头皮上了车。
郑西野紧随坐进来。
许芳菲娇小的身子缩在门边,小心翼翼不压到放在座位上的东西。数秒后,终于忍不住,拿指尖戳戳身旁的空气,有点尴尬地道:“这么大一捧风信子,好漂亮。你准备拿来送人呀?”
“嗯。”
郑西野神色如常,随后侧目看向她,说,“送你的,乖乖抱好。”
许芳菲:“?”!
第30章
郑西野说这句话的语气,自然得就像说草莓在冬天应季,听得许芳菲有点懵然。
密闭车内空间内,飘散着清淡宜人的花朵幽香。
许芳菲看了看男人脸,英俊凌厉,又扭过头,看了看身旁的花束,淡淡的浅蓝色,清艳梦幻,漂亮得有些失真。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用最轻的力道,小心翼翼,戳了戳风信子的花瓣。
触感很柔软,沾着一丝湿润的水汽,充满生命力。
是真花呢。
许芳菲眼瞳蓦的一亮,再次望向郑西野:“为什么忽然要送我花?”
郑西野视线已经收回去。他发动汽车引擎,唇线的弧度平直却柔和,淡淡地回答她:“昨天去你家搬东西,偶然看到客厅电视柜上有一幅画,画着这种花。刚才我路过花店看见,顺手就买了。”
许芳菲闻声怔住。
她家的电视柜上确实摆着一幅画,不是什么名家真作,而是她上幼儿园时胡乱画的。依稀记得,那幅画是幼儿园老师布置下来的家庭作业,题目是《我最喜欢的小花》。
当年她只有四岁,小小的手掌连水彩笔都拿不稳,画纸画废一张又一张,急得呜呜直哭。爸爸为了鼓励她,大半夜去商店买回一盒小朋友专用的小尺寸蜡笔,陪伴她一起绘画。
最后,在父女俩的不懈努力下,这副《我最喜欢的小花——风信子》诞生。
那次的画画作业,是小芳菲第一次拿到绘画小红花。爸爸妈妈和她都很开心,便将这副画裱了起来,摆在家里作纪念……
幼儿时期的随手乱涂,当年能拿小红花,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却连基本的美观都谈不上。
许芳菲怎么都没有想到,郑西野居然会注意到那幅画,并且,还记住了她最喜欢的花,是蓝色风信子。
一抹小小的喜悦在心头蔓延开,许芳菲伸出双手,将那捧蓝色小花温柔地抱进怀里。
看着一簇簇可爱的花朵,许芳菲嘴角扬,忍不住小声道:“我们班主任经常说,男孩子都是大马哈,粗心大意。你倒是很不一样。”
郑西野闻言,顿了下,侧目看她:“哪里不一样。”
脑门儿冒出几滴汗,许芳菲热起来,像有无数只小蜗牛在脸上爬来爬去,燥燥得微痒。她轻声夸赞:“你很细心,很善于观察,也很关注细节。”
郑西野想了想,摇摇头,十分平淡地纠正:“我只是很关注你。”
……
……
他说什么?
只是很关注……
你……
心跳猛然漏掉一拍,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许芳菲突感心慌意乱,白皙的小脸泛起红润,像极了旧时女孩出阁那天抹的胭脂。
她连忙别过头,不去看他,面红耳赤,木登登瞪着怀里的花朵发呆。
车厢里陷入一阵寂静,气氛比之前更微妙。
前面刚好遇到红灯。
许芳菲悄悄往身边偷瞄,看见郑西野踩下刹车,高大身躯靠在椅背上,指骨如玉,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方向盘,好像等得百无聊赖。
待到红灯跳绿,大约是终于难耐这样的静谧,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转换话题说点别的,便又开口:“阿野哥哥,你今天又是顺路来我学校吗?”
“不是顺路。”郑西野应她:“我是专程来接你。”
许芳菲微讶:“专程接我?”
“下这么大的雨,打着伞都会淋湿。”郑西野看她一眼,目光上下一打量,“就你这副弱不禁风娇娇弱弱的小身板,会感冒。”
许芳菲听出他话语里的关切,窘迫之余,心里蜿蜒开浅浅的暖溪,说道:“杨露妈妈今天也开了车,本来说可以顺道捎我一程。如果你不来接我,我也可以坐她妈妈的车,不会淋雨。”
郑西野随口回:“麻烦外人做什么。”
许芳菲:“。”
许芳菲默,无言以对。心里囧囧有神地想:这个社会大佬,原来压根没把自己当她外人……
许芳菲心里一通胡七八糟地思索。
就在这时,身旁的郑西野忽然又抛来一句话,轻描淡写道:“对了,那箱磁带都是正版,而且是高稀品。我那个搞收藏的朋友已经收了。”
“真的?”许芳菲睁大眼睛,惊喜得挥了挥拳头,“那实在太好了!”
看着少女充满感染力的笑容,和下意识的可爱动作,郑西野第一次发现,原来快乐这种情绪真的会传染。不自觉地,他嘴角也微微一扬,缓慢道:“钱货两清。付的款都在我手机上,一会儿我直接转给你妈妈。”
“嗯好!”许芳菲应完又有点好奇,问道:“那些磁带,一共卖了多少钱呀?”
郑西野说:“四万。”
短短半秒,许芳菲一双大眼睛陡然瞪得圆溜溜,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耳朵,继而难以置信地问:“人民币吗?”
郑西野扭头瞧着她,略思索,不答反问:“不够?”
许芳菲:“……”
许芳菲被呛了下,慌慌解释道:“不不不。我是觉得四万人民都太多了!”
四万块,这可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的数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