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柔软时,他却小心翼翼,不敢妄动。
这情意流动、宁静而美好的对视终结于一阵突然吹来的夜风。
他们都才运动完,发根都还汗湿着,冷风一激,闻裕和纪安宁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偏过头去各打了一个喷嚏。
纪安宁昨天晚上就被冻着了,今天特意加了一件外套。她连忙伸手去够帽子,还没碰到,闻裕已经一抬手给她把帽子拽上了。
“快把拉锁拉上。”他说。
纪安宁对上拉锁,闻裕却趁她低头,不管不顾的把新手机塞进了她拉链还敞着的背包里。
纪安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闻裕“嘿嘿”一笑。眼中都是得逞的得意。
“你要矫情就矫情,我无所谓。”他眼睛在夜色里贼亮,嘴角的笑里都是自信,“多矫情都行,你矫情的样子我也喜欢。”
“你瞧,我都这样了,感不感动?”他厚颜的又蹬鼻子上脸,“怎么样,做我女朋友吧。”
纪安宁被他逗笑了。她的笑容在夜里色像皎洁的月光一样干净美好,让闻裕心里一阵阵地发悸。
纪安宁的确十分感动,然后微笑拒绝:“不。”
闻裕:“……”
闻裕给噎得要倒仰。
纪安宁却伸出手拉住了闻裕的衣襟,给他合上:“把衣服穿好。”
闻裕衣服还敞着,露出里面只一件短袖。这两天降温降得厉害,他也不加衣服,还穿这么单薄。
闻裕心里其实很受用她的关心,但是大少爷刚刚又被拒绝了一次,正伤自尊呢,“哼”了一声,只把帽子拉上,恶声恶气地说:“要你管!”又不是我什么人。
这个家伙前世在她面前一直是个阴沉酷烈的男人,从没表露过眼前这副赌气的、幼稚大男孩的模样,纪安宁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爱,让她忍俊不禁。
反正他身体好,火力壮。她嘴角勾起,斜撩他一眼:“随便你。”
直接撩到了闻裕的心尖上,痒死了!
闻裕攥住她一只手腕,恨恨地说:“你就老吊着我。”
嘴上说着,拇指摩挲着那滑腻腻的手腕。柔若无骨,让人心动。
“我没有。”纪安宁否认,“别瞎说。”
闻裕气哼哼地说:“那你有本事离我远点!别跟我说话,别搭理我,别给我一点念想!”
纪安宁语塞。
她是真的做不到。非但做不到远离他,她还想更接近闻裕,多了解他和他身边的人和事。她想知道前世到底他是因为什么突然从学校消失?他去了哪?干什么去了?杨博跟他又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恩怨情仇?
她更想通过发现蛛丝马迹提前预知真相,这样她就可以提前警告他,让他避开那些或许能避开的事。
这辈子,她想让他好好的。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她就没法远离他。
“你看,你舍不得!”闻裕的眼睛精亮,嘴角含着得意,“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这个人的自恋自大让人脑壳疼。
纪安宁无语,抽回自己的手往前走:“你想象力太丰富。”拉了拉帽子,帽子的边沿挡住了路灯沉暗暗的光,巴掌大的小脸遮在了阴影中。
“呵。”闻裕说,“知道你不会承认。”
他其实不全是自恋。他能感受得到纪安宁就算不是喜欢他,也肯定不讨厌他。他只是不懂,她为什么一直抗拒他。
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闻裕虽然常常做事霸道,可他深深地明白,一个人真正的心里话是逼问不出来的,只能等那人真心愿意告诉你的那一天。
他因此并不逼迫纪安宁。
但他回想了一下,这些年他对别的女孩,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好的耐心。
到底她是不一样的。
纪安宁拉了拉兜帽,低头走在灯光下。脚下自己的影子,一忽儿变长,一忽儿变短。很像她变化不定的心情。
若没有后面那未知的、迷雾般的种种,今生接受闻裕,也并不是不可以。
可闻裕,明年便会突然从学校消失。
比这一点更糟糕的是,纪安宁不知道闻裕再出现时,到底是何时。
当她还是灵体的时候,感受不到时间,只在被人召唤时能清醒出现,其他时候像是半梦半醒的梦境。
闻裕现身接手了外婆时,她知道。但他安排好外婆的事,随即就离开了。
外婆偶尔呼唤她的名字,她才清醒。但随着时间流逝,外婆召唤她的时候都越来越少了。她还以为她会就此消散在世间。
她再见到他,是因为闻裕在和赵辰对质的时候提到了她的名字,将她召唤到了她意外坠亡的酒店天台。
这中间过了多少时间?一个月?一年?三年五年?纪安宁并不知道。
而后闻裕本该安排好一切,可以安然脱身,却依然被抓捕入狱,直到行刑。这中间又到底过了多长时间?灵体的时间感太过朦胧,纪安宁也不知道。
未知的因素太多了。纪安宁心乱如麻,叫她现在接受闻裕,跟他在一起,她做不到。
闻裕两步就追上了纪安宁,伸出手去握住纪安宁的手。纪安宁挣了一下,没挣脱。
他握得紧。
“就牵一会儿。”闻裕说,“就到这个路口,这路黑,我怕黑。”
搏击社的小楼位置很偏,这条小路两旁的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枝桠繁茂,遮挡了路灯的光线,夜色沉暗,看起来确实有点黑。
但闻裕这话无耻至极。他这么人高马大的,怎么会怕黑,该是黑怕他!
只是他攥着纪安宁的手,力量把握得太好。让她不能挣脱,却不会疼痛。
他是小心地,甚至精心地控制力度。
纪安宁不由得想起来前世,他有一次把她的手腕捏青了。他眼中有明显的后悔,嘴角却绷着,放不下身段,说不出道歉的话。
纪安宁回想起这一幕,完全没有了当时的愤怒,甚至觉得那样的闻裕可笑。
他明明可以这样俏皮、无赖,让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他那挑起的眉毛,嘴角的坏笑,都让她心里软得像一汪水。她低声说:“就到路口……”
闻裕的脸庞便像被光照亮。
闻裕送了纪安宁回家,看她上了楼才离开。一路心情都很好。
他通常把车停在学校门口附近的车位上,回到车上,习惯性的点了根烟。挂上档,一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身影。
那人被学校门口的大灯照得清晰分明,瘦瘦白白,是个美人。衣品比纪安宁强了好几档,完全没有大一小女生常见的土气。
只一双眼睛十分灵动,或者说,太过灵动了,泄露出了心里那许多的小心思,小盘算。让人一眼看到底,忍不住哂笑。
闻裕盯着后视镜,看她拎着肯德基的袋子来来回回的从他车后面走过好几趟,想靠近又胆怯犹豫,徘徊着却不甘心离开。
闻裕想起了那个梦,在梦里,这个女孩诋毁纪安宁,灵动的眼睛里带着显然的恶意。
是梦,只是梦而已。
闻裕这样告诉自己。他想再抽一口烟,就起步。
但他忍不住又抬起了眼睛,又看了眼后视镜。这一次,他不光看到了孙雅娴,他还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睛浓黑如墨,蕴着深深的戾气。这双眼睛甚至惊到了闻裕自己,他下意识地别过头,闭上了眼。
有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是纪安宁流泪的脸。
“如果有来世……”她说。
闻裕霍然睁开了眼。
那是他的另一个梦,另一个关于纪安宁的梦。这本是醒了之后就迅速模糊遗忘了的一个梦,他现在却想起来了。
闻裕又看了后视镜里的自己。
这一次,他的眼睛正常了。可是心底的戾气,怎么也压不住。
闻裕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把车档归位,拉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关上的“砰”的声音,惊吓了在车后徘徊的漂亮女生。
“闻、闻师兄……”孙雅娴怯怯地喊。
那娇娇怯怯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第40章
“孙雅娴是不是有毛病?她那眼神怎么那么诡异?”白露转过身来,悄悄地跟孟欣雨和纪安宁说。
孟欣雨和纪安宁这一上午也早发觉孙雅娴的不对劲了。她来来回回几趟从纪安宁旁边走过的时候,总是含笑瞥纪安宁一眼。
纪安宁隔着桌椅间的过道望了一会儿,没几分钟就看到孙雅娴借着撩头发的动作转头瞟了她一眼。
眼神狡黠,志得意满。
纪安宁微微蹙眉。
白露说孙雅娴眼神诡异,真不是乱形容。
纪安宁隐隐生出感觉,觉得孙雅娴的变化一定跟闻裕有关。但她想了想,把头发别到耳后,轻轻地说:“谁知道,管她呢。”
孙雅娴其人,浅薄虚荣,也就是在人背后说说坏话、造造谣这点本事了,她伤害不到闻裕,也伤害不到这辈子的纪安宁。
纪安宁不怕她。
孙雅娴撩了一下头发,偷瞥了一眼纪安宁,见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心中嗤笑。
这世上就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她就不信闻裕对她全无感觉。上次大概时机不对,或者是她说的什么话不巧激怒了他吧,他才会对她那么刻薄。
昨天晚上,她刚走出肯德基,就看见闻裕送纪安宁回家属楼。她特意在校门口徘徊了一阵,果然引起了闻裕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