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迎着柏先生目光,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察觉到柏先生的目光很是冷淡。
刚刚与他做完,眼色就已经冷了。
他心头一寒,想起俞医生说过,柏先生不一定会接受这个孩子。
不一定接受,更不一定喜欢。
柏云孤手指插丨入他的额发,让他抬起头,“想说什么?”
他眼神有些愣,摇了摇头,“柏先生,要我陪您洗澡吗?”
柏云孤笑着揉他的头发,说了句出乎他意料的话,“有时我不知道,你表现出来的乖巧到底是真乖巧,还是假乖巧。”
他想也不想就道:“是真的!”
柏云孤放开他,径自去了温泉浴室,他待了一会儿,跟随上去。
在浴室少不得缠丨绵,柏云孤这才说出来这一趟的目的,“明天晚上有一单交易,我亲自去,你跟着我。”
他湿透的眼睫颤抖,“是什么任务?”
“警戒而已。”柏云孤一笑,在他腰侧捏了一下,“长胖了。”
他脸颊微红,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我,我加紧锻炼。”
“先把明晚的事忙完再说吧。”柏云孤道:“单子比较大,但危险倒也说不上,带你去只是求个稳妥。”
“嗯,我明白。”他脑中突然涌现出许多片段式的记忆,这些记忆相互碰撞,令他非常不安。
其实类似的任务从十六岁至今,他已经执行过不知多少回了。比起取人性命的活儿,这简直太轻松,以至于最近两年,这样的任务已经轮不到他。
他暗自告诉自己绝对不会有事。
一天后,午夜。
货轮停泊在港口,于夜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像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庞然大物。
交易正在有条不紊、悄无声息地进行。
柏云孤坐在军用悍马上,听着手下汇报消息。
若不是许相楼背叛,这一单生意他根本不会出马。现下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都想从许相楼的“尸体”上分一杯羹,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带来的都是“孤鹰”一队和二队的精锐。
直到交易快结束时,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但就在另一方准备离开时,三道人影飞速杀入,两名马仔遇袭身亡。
秦轩文第一时间赶到,匕首狠狠刺入其中一人的颈动脉,而后腾空一脚,当场将另一人踹出十步远,接着双手一绞,拧断了对方的颈骨。
最后剩下的一人交待,自己是军火商金炳男的手下,想要破坏这场交易。
马仔死亡只能算一个小插曲,对交易的影响不大。而顺道揪出姓金的,也算小有收获。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三个搅局者居然是从秦轩文负责的区域闯入。
上一次秦轩文失职致人死亡,还是他刚加入“孤鹰”一队之时。
白得刺眼的灯光下,柏云孤冷淡地审视着他。而他冷汗直下,嘴唇抿得没有血色。
“我问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过了很久,柏云孤才缓缓开口,“你说没有。”
空气几乎是凝滞的,像密度极大的固体般碾压在皮肤上。
“正常的你,不可能犯今天这种低级到可笑的错误。”柏云孤上前,紧捏住他的下巴,“你要怎么解释。”
他难以自制地颤栗,眼眶早已泛红,“柏先生……”
柏云孤视线极寒,“上次你不长记性的事,看在你受了伤,我懒得跟你算。但现在看来,你是不吃点痛,就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他摇头,“不要,柏先生。”
柏云孤握着鞭子,“衣服脱掉,我亲自让你长记性。”
第二十章 二十记鞭
黑色作战服下的身躯年轻而健美,腰很窄,肩却因为年纪尚轻而并不宽厚,使得这具“倒三角”看上去有几分纤细。
但肩背上的筋肉却是实打实的,紧张和害怕使其狠狠绷起,明明有力道十足的气势,却又在不争气地颤抖。
秦轩文双腿丨分开,跪在地上,双手成拳背于身后,红着双眼仰望柏云孤,“柏先生,我错了。”
柏云孤面色极为冷漠,走到他身后,右手猛然一扬——
“啪!”
仓库宽敞空旷,冷厉的鞭声清脆响亮。
秦轩文身躯一震,一道血痕出现在右背。
他双臂的肌肉绷得硬如铁石,青筋鼓胀,喉咙溢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柏云孤再次扬鞭,手臂震动的幅度不大,招致的痛感却一分不少。
一串血珠随着鞭影滋出,血腥气在压抑的空气中丝丝弥漫。
秦轩文汗水直下,脸与脖颈、后背已经湿漉不堪。
鞭声不断响起,尖锐的、如同刀割血肉的疼痛一刻未停。
他闭上眼,死咬着后槽牙,庆幸今日承受的只是招呼在后背的鞭刑。
“三、四、五……”
他在心里默数着数,背脊与手臂痛得抽丨搐起来,口腔内侧被咬破,嘴里也漫起血的味道。
即便眼睛闭得再紧,泪水还是淌出来了,染湿了睫毛,与脸上的冷汗混为一体。
“柏先生……”
他在心里哭着喊:“不要打了,柏先生,我痛!”
鞭子沾上了血,抽在身上愈发疼痛,血痕一道道增加,有的甚至紧紧贴在一起。
“十四、十五……”
每一个增加的数字,就是一次刺入心扉的剧痛。他已经无法让腰背保持挺丨立,肩膀也塌了下去,脊背高高弓起,随着粗丨重的呼吸而大幅度起伏,捏紧的拳头松了,绷紧的肌肉也散了力。
他的皮肤与那些美人相比,绝算不上白皙光滑,因而也不用被怜惜。但他的肤色偏浅,将那些鲜红的血痕衬托得愈加刺目,竟有种极为凌厉又张狂的美感。
他跪在那里,就像一具惨烈的艺术品。
“十七、十八……”
他沉沉低下头,湿透的发丝贴在脸上,遮住了眉眼。他终于哭出声来,低沉而痛苦,带着几不可闻的稚气,喉咙像是被烧红的铁钳夹住一般,呼吸里整个是血在火中燃烧的焦糊味。
几年前也挨过鞭子,也是柏先生亲手抽的,也痛到几近晕厥。
可再大的痛苦都无法将他心中的眷恋驱散哪怕一丝一毫。
“十九、二十!”
鞭声终于在他默数到“二十”时停下。
周遭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而他的心脏像是在整个世界跳动,“噗通——噗通——”,他跪着的双腿早就发麻,膝盖像被碾碎一般。下一刻,他往前一倾,颤抖的双手堪堪支撑住身体。汗水和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地上,晕开深色的花,像水墨画一般,又迅速淡去。
沉寂之中,疼痛好似全部苏醒,背部的痛感竟然更加明显,更加难以忍受,那些被鞭子撕开的伤口就像被浇上了油,被点了火,火焰从深渊里蹿起,顷刻间烧灼整个天地。
他的瞳孔缩得极紧,动弹不得,只能够徒劳地喘息。而每一次喘息又激起新一轮的痛苦,沙哑的哭声也不争气地从嘴里泄出,他伏得更低,脸几乎要埋在地上。
忽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周身一震,以为鞭刑尚未结束,徒劳地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湿漉的头发被抓住,他被迫抬起头,失焦的双眼看不清柏先生的面目。
他哆嗦着,脸颊与嘴唇皆是惨白,口齿不清道:“柏,先生……”
柏云孤松开他的头发,用沾血的鞭子抬起他的下巴,“一共多少鞭,在心里数过了吗?”
他控制不住自己,哭得一身都在颤栗——他没有拥有过少年时代,他在还只是个少年时就拼命扛起不该属于一个少年的责任,千锤百炼,向死而生,往后的生命,都只为一个人而存在。
少年在哭泣,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二,二十。”
“对,二十。”柏云孤道:“你今年二十岁,所以是二十下。”
大约是鞭子近在眼前,他感到冲入鼻腔的血腥气更加浓郁。
血腥顺着他的呼吸滑入肺腑,好似具化成了一双手,要将他的内脏全都撕碎。
“痛吗?”柏云孤语气温柔,近乎蛊惑。
他脑中登时发热,嘴唇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痛吗?”柏云孤又问。
而鞭子,将他的下巴抬得更高。
笼罩在他眼中的雾渐渐散去,他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怔怔地点头,“柏先生,我痛。”
“能记住吗?”
他紧抿着唇,凝视着柏先生瞳孔里的自己,“……能。”
柏云孤收回鞭子,站起身来。
失去支撑后,他向下一倒,右手条件反射抓住了柏云孤的靴子。
“我等你来向我坦白。”柏云孤用靴尖将他拨开,说完转身离去。
他侧卧在地上,从仓库外灌进来的风冲刷着背部的伤痕。火借风起势,烧得更加旺盛。
疼痛令他的头脑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一时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小腹传来一阵并不明显的痛感。
他恍惚几秒,眼神突然一凛,猛然从地上坐起。
背部的疼痛太过激烈,侵占了所有意识,以至于小腹的闷痛被忽略了,那个小生命的呼救被忽略了!
一时间,冰冷的恐惧兜头浇下,他遍布鞭痕的双手颤巍巍地捂住小腹,眼中是惊慌至极的神色。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