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那厢,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已经改了话题,小白姑娘小声问白砚:“大白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她眼睛看向季遥歌,白砚一愣,很快否认:“别胡说。”
    也不知道小白姑娘看出多少,她只是很认真的告诫他:“那你别喜欢她,她不会喜欢你的。”话说得越发小声,只有白砚听到,白砚下意识问她:“你怎么知道?”小白姑娘这会有点蛮横:“我就是知道。”满脑子情爱的魂,只对男女情事最有感触,其他都是浮云。
    白砚并不喜欢这个回答,他也看了眼季遥歌,绯红的光在她脸上摇摇曳曳,跳动出别样风情,撩得人心一烫,却很快被按下。
    修士少谈情,尤其人在媚门,这是共识。
    白砚不想打破原则,他又换了问题:“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那位前辈是……”
    小白姑娘虽然天真,但不蠢,警觉心挺强:“你问这做什么?”
    “既然借住贵宝地,总要知道下主人才好。”白砚试探问道。他不觉得两个修为平平的人,能让啼鱼州山主如此礼遇,高人总是藏在后面,有时就是机缘。
    小白姑娘霍地站起:“你不需要知道,明天天亮了赶紧下山吧。”说完飞也似地跑了。
    对面的季遥歌睁眼,戏谑地看他,他摸摸脸——没想到这张脸也有失利的时候。
    ————
    梧木在天明时分燃尽,只剩爆着火星的焦黑炭块。雪下了一夜,虽然已停,天却未透,光线暗陈,满地积雪也变得灰扑扑,视线所及皆是万物凋零的萧索。
    季遥歌站在飞岩下,转了转肩,道:“可以走了。”
    “要不要跟他们说一声?”白砚走过来。
    “嗯。”虽然这里的人不太欢迎他们,但不告而辞始终失礼,季遥歌点点头,打算隔着洞告辞,至于里面的人听不听得到,她的礼数已至,就没必要再管了。
    她正要开口道别,黝黑的洞里却突然涌出一股刚猛的气劲,季遥歌一惊,往旁边疾速退开,只见随这气劲,洞内窜出个人来,披头散发,满嘴“吼吼嘿嘿”地叫着,见到旁边有人,挥拳便上。
    “快,快帮我逮住他!活抓!别打死了。”小白姑娘从洞里跟着跑出来,急冲冲道。
    季遥歌早和那人过起招来。那人境界与她差不多,但攻击没有章法,只是掌心赤红,招招杀手,完全是疯子的打法。她不得不小心应对,那厢白砚喊了声:“师姐。”欲要前来帮忙,季遥歌怕人多更麻烦,只道了句:“别过来。”便独自扛下那人攻击。
    过了数招,那疯人越发不耐烦,赤红的双掌拉出一道火龙,咿呀吼着往季遥歌头上盖去。季遥歌矮身避过火龙,双手结印在雪地上一按,地上的雪粉被尽数震起,在半空中凝结成数十枚冰锥,朝那人击去。那人目光被冰锥所扰,手忙脚乱地打掉所有冰锥,季遥歌的身影却如鬼魅般闪现,倏尔掐上他的喉咙,另一手飞快扣住他的脉门,逼他跪到地上。
    披散的头发往后一飞,那人瞧清季遥歌的模样,跪到地上时忽然用头凑向她的腿,半哭半笑道:“仙女姐姐来救我了!”
    “……”季遥歌和白砚均是一愣。
    这披头散发的疯子,是一百九十八年前,被应霜带走的任仲平。
    除了任仲平呜呜咽咽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是诡异的沉默,直到低沉的声音从洞口处传来。
    “你,带着他,跟我进来。”
    元还站在洞口,也不知看了多久,目光盯着季遥歌不放。
    第29章 二更
    狮公岭这悬洞的内部很是曲折, 甬道四通八达,连着许多小石室,甬道的墙壁上嵌着照明用的萤石, 幽幽的光把狭长的甬道照得神秘难测, 两侧时不时就敞开着一间石室,光线不达深处,看着像凭空张开的怪嘴, 诡异瘆人。
    脚步声在通道内回荡,擦擦擦, 是鞋底磨过地面的声音。任仲平也不用人押,看到季遥歌就死死跟着,很顺从地进洞。
    元还刻意放慢了脚步, 让季遥歌走在身边,他用唯一自由的那只眼审视着她, 丝毫不担心她会察觉。
    虽然有过一段萍水之缘, 但他不知道她的模样,那具肉身的脸, 他就没看清过,而距离上次帮她,已经过了一百九十八年, 就算他看过,也早就忘光。时间会磨灭很多无关紧要的记忆, 尤其是眼前这么如此的一张脸。
    如果不是那缕幽精, 他可能不会想起她。
    她的新模样与她的原身差别甚远——很是奇怪, 他竟然还记得起她原身的模样,可能因为太漂亮,与现在对比鲜明,所以他又想了起来。
    想起旧事,他就难免想起当年那次劫难,比起她过去姣好的外表,显然她的手段更让人惊艳。这手段不是指修为,也不是指道行,而是她应敌时的表现。就像刚才,她对付任仲平用的不是什么大招式,只是筑基期修士常用的凝水诀,那只是将环境中的水气凝结成锥转为武器控制使用,很多人都会,但用起来的威力却各不相同,并且这个境界的人绝大部分一次只能凝结不过十枚冰锥,毕竟修士体内的灵气有限。她能将凝水诀用在积雪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很灵活的改变,能节省不少灵气,再者她一次性结出几十枚冰锥,对冰锥的控制就至关重要,她可以在控制冰锥的同时再飞身攻击任仲平,这只能证明——
    她对术法的悟性很高,并且基本功很扎实,基础法术容易,但能将基础法术打出超越法术本身的攻击力,那就是本事了。
    这是个聪明、冷静,擅于审时忖势的修士,逆境不能给她造成困扰,就算缺少幽精,给她一具难以修炼的肉身,她也能很快适应并且想出应对办法,然后顺顺利利走到今天。
    所以,他很好奇。
    为什么这样一个女人,能拥有那么出格的幽精?
    一个人的性格,是三魂七魄相互弥补又相互克制下的产物,当魂魄完整时,每种情感都会受到其他因素的制约,幽精主情,在原体时必然要受理智、道德等各种感情影响,所以表现出来的势必不像独魂那样任性外放,而独魂失去一切制约,所表现出来的,也必然是失智的状态,幽精重情,所以赤诚如子。
    这倒也能解释得通幽精与本体的巨大差异,但很少出现独魂害怕融回本体的情况,甚至一有机会就逃得远远的。
    除非,她虽然冷静睿智,但骨子里却有着很强烈的爱恨,只是被其余感情束缚,压抑得太久以至那缕幽精不愿回归。可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能把她的爱恨压抑到恨不得逃离本体?
    一个元魂脱离了本体,就成为有意识的自由体,幽精虽赤纯,却拥有很强的自主性,她不愿回归本体,这证明她本体的元神定然存在很大缺陷,所以才演化出另一个她。
    可能是她潜意识中想成为的那类人——自由自在,没有拘束。
    这缕幽精跟了他很久,他一直是放任的态度。回不回去,决定权并不在他手上,这是她的选择。仅管是一缕元魂,但也代表她自己的决定和选择。
    他钻研的东西,向来是死物,元神、魂魄、性格这类虚渺的东西不在他熟悉的领域中,但现在,他忽然有些深究的兴趣。
    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季遥歌知道自己被人审视了许久,毕竟他的目光毫无顾忌,让她觉得自己刚刚路过的那间石室里躺的一具尸体。
    如果她没看错,好几间石室正中的石台上都躺……亦或是放着人,失去气息的尸体,笼罩在阴晦难明的光线里。
    “前辈为何一直看我?”她说话的时候,眼眸正盯向新出现的石室。
    “你不害怕?”他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这些尸体……”
    “是天鬼门替前辈搜罗的吧?”季遥歌笑得人畜无害,她在媚门百多年,虽然还是不会以色惑人,但那些行径见得多了,多少也有些心得,不同的表情眼神,给人不同的感觉,这样人畜无害的笑,是最安全也最易让人放下惕心的。
    来狮公岭前她就打听过这里的事,这五十年间七山门每一家都替他搜罗物资,赤秀宫是采集七星草,而天鬼门则是提供尸体,各种各样的尸体。也没人知道用来做什么,但万华上有不少修士,专好研修禁术、禁阵以及各类古怪法术,用尸体研究并不奇怪,是以她乍见惊讶,想通了便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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