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想到什么,他竟在樱树下立定,久久未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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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蛟浮空,居高而望,纵然身形不比白狐,那身风范气势,却是天生的睥睨狂妄。
“让涂山狐王青江出来与我说话。”金蛟为王兽,季遥歌自然有资格与九尾狐王对话。
她那话分明未将流华君放在眼中,流华却也不恼,狐目沉下,自先前的震撼中脱离:“原来是来寻青江的。”她自语一句,又道,“可惜,青江早已以身祭海,殒落了。”
“殒了?他殒在何处?”季遥歌问她。
流华君吐舌舔舔颈腹雪毛绒毛,仍用原来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死了就是死了,海这么大,可能喂了哪条鱼也不知道,你找他为了何事?不如让我猜猜看……”她顿了顿,语中带笑,“是为了我族至宝,世祖幽瞳?”语毕,身后八尾忽如八根长绫疾速缠向季遥歌。
季遥歌发出一声尖啸,身如金光般在雪白狐尾间躲避,耳畔只有流华挑衅的言语:“一只还未长成的金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当年你爹离梵在我跟前也只有伏低作小的份儿,你这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语音未落,小金蛟就被狐尾缠中,狐尾狠狠一拽,就将季遥歌从半空中拽落地面,溅起一片花浪。流华君踱步而来,狐爪拨拨毛,风情万种地看着小蛟。季遥歌被缚在地,动弹不得,只能开口:“你认识蛟王?”
“岂止认识,按辈份,你还得管我叫声流华姑姑。那老东西当年鞍前马后地讨好于我,如今怎么连面也不敢露,倒派了你这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过来?”
季遥歌的声音,从那满天散落的花雨间透出,冰凉无情:“死了。蛟族一百二十三蛟,只剩下我。”
缚在她身上的狐尾力道一减,流华君震惊非常地看着她:“蛟族……没了?”
季遥歌从她的狐尾中脱身而出,落地时换回人形,流华君亦收起兽形,化作千娇百媚的人身,只是才刚还活色生香的女人,如今却神色怔然,含雾似的妩媚眼眸盯着地面不放。
“离梵也不在了?”
她用了一个“也”字,季遥歌满腹疑问想问,可她只是不理,自言自语:“青江不在了,北啸焚散,天禄族只剩昊光,如今,连离梵也殒了……只有我,还躲在这里……”
“当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季遥歌忍不住打断流华君的神伤。她自小为人,长于万仞,未与兽族有过接触,感情不深,如今听流华君之语,猜测当初应该发生过重大变故,如今只想迫切弄明白。
“我们是逃入流放之海的,为此,青江祭身于海,换来我族与天禄的苟延残存,却也永世不得脱离。”她低垂着头,迟迟不看季遥歌,金蛟之魂,没什么比这个更能说明季遥歌的身份,她也无谓隐瞒,“万万年前天地混沌未开,世祖神开天辟地,凿山通海,自天外带来四兽留在万华,往后数万年内,兽族繁衍数代,仙兽血脉化万千凡兽,只得几支近仙兽脉,被世祖神绘作《四十二兽谱》。”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又继续。
“这《四十二兽谱》,则是用以镇守妖书《溯世》。”
第157章 亲事
妖书《溯世》?
季遥歌心中疑惑又增一重。这本最初从高八斗嘴里所听到的书, 从一开始就以无比神秘的面目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禁录》之中关于它的寥寥数字,也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若得此书, 纵横三界六道。任何一个修士看到,怕都会为之向往, 为之疯儿。
就这样一本书,她本以为该是传世神书,却不想今日流华君嘴里却以“妖”为其名,甚至需要以另一本书来镇守。
季遥歌很想问明其中缘由, 然而流华君正陷于回忆,关于《溯世》不过一笔带过,并没多说, 她少不得按下疑虑, 先仔细聆听流华君所述之事。
多说几句, 流华君似从初时的震惊悲戚中渐渐缓过劲来, 她屈膝轻坐到树下, 说起旧事。
“近仙的古兽脉, 共有四十二支, 以蛟龙为首,烈凰、玄武、麒鹿次之, 天禄、涂狐等数十兽脉跟随, 一直散居在万华各隅, 相安无事了数万年。我族与你们蛟族世代为友, 你父亲离梵与青江,更是结拜过的兄弟, 而我是青江的妹妹,故你唤我一声姑姑,也是应当。”
这四支兽脉,季遥歌倒是听过。蛟龙居于恶水河,玄武位在冰湖,麒鹿潜在慈莲府,而烈凰比较特殊,栖身于西北玉华的烈凰秘境之中,至于其他兽脉,则在这数万年的迁徙之间,大多失了踪迹。天禄与涂狐,季遥歌也是今日才见着。
“直到约五千年前,有人开始屠戮古兽兽脉,到被我们发现之时,已有近十支兽脉断绝。那时我狐族强盛,族人繁多,而所绝兽族是四十二兽中的弱脉,故当时也未多想,只疑有人灭兽取丹,这在修仙界并不少见。直到我王青江独挑万华二修,这件事,想必你亦听过。”流华道。
季遥歌点点头——这段往事在她决定进九重天地之时便作过了解。青江王以心术独战两位大修,后至二人入魔,故被万华众修所驱,最后举族逃入此地。
“青江乃是我涂狐一族万年不出的王兽,自小便天赋异禀,为我族至强,称王之后也确是他向那二位大能亲下战书,不过战到一半,他便发现异常。那二位通天大能身上皆埋有混沌之种,此种种于心房,吞灵识而长,虽对修行有大助,却会至人入魔。果不其然,战到后期,那两人成魔。那一战青江其实并未胜出,反而身负重伤,是借世祖幽瞳之力才勉强保命退回,可不想成魔的二修在万华大开杀界,至使万华生灵涂炭。这一切仇怨,最终都算在涂狐头上,方有万华驱狐之战。”
提及此事,流华君长长一顿,方轻描淡写开口:“那一战,涂狐死伤八成,青江带着族人南逃,路上恰逢被人追诛的天禄兽。天禄为仁兽,素来安守一隅,不涉人间争斗,本身实力强悍,很少有人打天禄兽的主意,那一次却不知为何竟遇灭族之杀。昊光是天禄一族仅存的幼王,被青江救下。那时情势急迫,我二族皆有灭门之灾,最后是青江以世祖幽瞳强开此地通道,拼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将我们送入此地,他则以身祭海,化海魂守护此地。”
语毕她抬头,美眸却哀思流泻:“其实想出去并不难,我知道出口在何处,那里有青江之魂镇守。魂魄不认善恶,只守执念,故不论何人想从那处进出,都需打败青江之魂。”
王兽的力量通天,即便是魂力,也非寻常修士可敌,季遥歌如今可没有这等力量。
“那世祖幽瞳……”
“世祖幽瞳遗失在流放之海中。”流华君此时方有些恶意的笑容。
“如此看来,显是有人暗中剿灭兽脉,先从弱族下手,而狐族强盛,一时难以尽剿,所以才设下毒计,以万华众修之力齐驱。”季遥歌此时倒已不再关注世祖幽瞳,自忖自言,脑中忽然闪过一光,“莫非蛟族之亡,也与此事有关?可不对呀,灭蛟之人是……”谢冷月寿元蛮打蛮算也才近三千岁,如何能牵涉到五千年前的事中去。
“你将此事说予我听听。”流华君问道。
季遥歌便将恶水河之役说出,却隐去后文不提。恶水河之役她所知并不详尽,只知应是谢冷月先派座下女弟子入恶水河为伏,后里应外合,设下大阵绞杀蛟族。那法阵季遥歌也见过,便是当日在双霞谷所设的绝杀之阵。
流华君听后许久不语,过了一会才道:“你父亲离梵身为蛟王,又经九次鳞褪,其道早已近神,就算身边有人背叛,也断不至被一介低修所捕。那谢冷月区区化神境界,没有那份能耐。”
季遥歌冷不丁冒起一丝寒意,这像是一场伏脉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大局,其中盘根错节,牵连之广,已超出她的想象。从前局势不明,她尚可抛开亲族独修己道,可如今迷雾揭开一角,却更加诡谲难明,就连谢冷月也不再是她唯一敌仇,而她也已从局外人成了局中棋。
蛟族仅存的活口,虽然如今只剩蛟魂,可若对方意在屠尽全族,不论她藏身何处,怕也不会放过她,她无法独善其身。
“灭族?到底为何要灭兽脉全族?”
她的问题让流华君目色沉凝,开口的声音更加低沉:“这便涉及那本《四十二兽谱》。”
谈话的内容又回到最初。
“青江曾经说过,《四十二兽谱》乃是世祖神临去之时,以最后余力,合四兽骨血所绘,威力堪比天地。此谱以骨为树,以血为脉,四十二脉伏于万华天地,通四十二兽之力,此书之力,便源自万华所存的这四十二兽。但凡有一脉灭绝,此书威力便要减少一分。”
“你说此谱是用来镇守妖书《溯世》,莫非……”季遥歌眉头蹙得越发紧。
“你猜得与青江所猜大抵一样。”流华君头缓点。
“此书到底有何来历,如此了得?还需外力镇压?”季遥歌大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