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唇角勾起,莞尔道:“甄姑娘觉得我能考中状元?还能做首辅?”
“那是自然。”甄好肯定地道:“你肯定能做到。”她都已经亲眼看见一回了。
裴慎定定地看着她,忽而转过头去,却心情大好。
他一个落魄书生,连想要考功名,都有许多人不赞同,更别说考中状元,当上首辅。他遇见这么多人,唯独只有甄姑娘对他这么有信心。就连他的亲弟弟,都没对他抱有过这么大的期待。
裴慎心想:甄姑娘可真是个好人。
甄好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裴淳与我说,说你不喜欢与人接触……”甄好顿了顿,肉眼可见的,裴慎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尽管他极力掩饰,可以甄好对他的了解,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迟疑片刻,还是忐忑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
“我并非是要为难你。”甄好慌张地解释:“你不愿意说也可以,只是出于好奇,要是你……”
“只是有些难以启齿。”裴慎打断了她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了出来,光这个动作,就好像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裴慎苦笑:“我没想到他连这个也和你说了。”
“那……那能说吗?”甄好小心翼翼地道:“或许我能帮上忙?”
裴慎摇头:“多谢甄姑娘关心,只是这是老毛病了,我试过很多回,也看过大夫,是……是我自己的缘故。”
“可我见你与你弟弟在一块儿,并无半点异常。”
“只有裴淳一人。”裴慎低声道:“所以我也不会再娶妻生子,甄姑娘大可放心。先前……先前瞒着这事,是我对不住甄姑娘,对不住甄老爷。”
当初甄父找上门,先替他付了债务,安葬了祖母,他感激不尽,后来再提出来要让他做甄家的上门女婿时,他也很是惶恐。
他心知自己有这样的毛病,哪怕是真做了上门女婿,也给不了甄姑娘幸福。可临到关头,他却低不下头,坦诚地对甄老爷说出自己有这样的毛病,或许是自尊心作祟,他不愿让任何人小瞧,强撑着应了下来。直到事情落定,连婚期都商量好了,他一日比一日后悔,后悔自己耽误了甄姑娘。
他以为自己光明磊落,实际还是个卑劣的人。
或许是心中有愧,也或许是因着甄姑娘的眼中是温和包容,好像他们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他的秘密无处遁藏,当初对甄老爷难以启齿的事情,甄姑娘一问,他就老老实实说了。
裴慎说完了,心中却越发紧张。
甄姑娘会如何看他呢?
甄好却没在意这个,她唯独纳闷:“不管是谁都不可以?”
裴慎低声应了。
“只有裴淳才可以?”
“还有我的祖母。”
裴慎垂着头,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甄好看着他,模样还有些可怜巴巴。
甄好不死心地问:“那我也不可以?”
“……是。”
甄好心中郁闷。
可她上辈子与裴慎相处的好,裴慎虽说不喜欢她,却也对她的触碰没有半点抵触,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裴慎是有这样的毛病。
哦,或许是有过的,在他们刚成婚的时候,可后来她爹死了,她浑浑噩噩,也不知怎么的,裴慎就不反感了。他们在外人面前装的好,要不然,旁人哪里会说裴首辅与他夫人伉俪情深?
甄好沉默良久,才长舒一口气,安慰道:“没关系,会好的。”
裴慎心中没有多大希望,呐呐应了。
“甄姑娘心中定是瞧不起我吧。”裴慎低声道:“此事让甄姑娘知道,反倒是让甄姑娘笑话了。”
“为什么要瞧不起你?”甄好最清楚他以后能有多厉害,“我说你能考中状元,能当上首辅,是因为你的才学与才能,并不是因为其他。”
上辈子裴慎过的不好吗?
不,旁人说起她,都是说她嫁了个好人家,是捡了天大的好运。
裴慎内里外里是什么模样,她最是清楚不过,她非但没有帮上裴慎任何忙,还是裴慎的累赘。裴慎后来考中状元,位极首辅,都是他自己披荆斩棘,一路爬上去的。
裴慎费了多大的努力,她是最清楚不过。
就算是离了她,裴慎也能过的更好。这是甄好再坚定不过的事情。她重生回来,则是让自己离了裴慎以后,也能过得好。
甄好抬头,却见裴慎怔怔地看着她出神,有些傻呆呆的。
甄好哪里见过他这幅样子,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一笑,也让裴慎回过神来,模样瞧着有几分惊喜,却又被他勉力按捺住,只是梢枝末节却还是透露出了他的欢喜。
裴慎佯装镇定,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光发亮:“甄姑娘还是觉得……我会很厉害?”
“当然。”甄好坚定地说:“你会比任何人都厉害,旁人说起你,都只会有赞扬的话,旁人只会羡慕你,嫉妒你。在你足够强大的时候,再有人拿你的弱处笑话你,那也是因为他们做不到。”
“为什么?”
裴慎忍不住想知道,为什么甄姑娘对他有这么大的信心,哪怕是知道他有难以启齿的毛病,却还是没有半分动摇。
“你是裴慎啊。”
甄好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过去,从未对他有过任何怀疑。
哪怕是裴慎不喜她,不愿意接近她,她也只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从第一眼起,甄好就觉得他是天神一般的人物,能做出什么成就,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没由来的有这样的感觉,并且从未怀疑过,到后来也是更加坚定。
裴慎只觉得自己的心高高飘了起来,仿若走在云端,连脑袋都有心晕,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尽管如此,他心中的欢喜也要溢出来一般,仿佛张口就能说出一连串感激欣喜的话。
甄姑娘为什么会这么好呢?裴慎忍不住在心中反复地问。
第20章
屋子里的灯亮了半宿,到了深夜才灭掉。
第二日一早,甄父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先敲了敲甄好的房门,笑眯眯地问里面:“阿好,裴慎,你们睡醒了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枝儿出现在甄父的面前。
看见是她,甄父脸上笑意淡了下来:“怎么是你?”
“姑爷一早就起了。”枝儿如实说:“也一早出了门,说是去花园里头看书了。”
看书在哪里看不好,还非要到花园里去?
甄父有些不甘心:“那昨夜你守在外头,两人有没有出来过?”
“回老爷的话,姑爷今儿早上才出来,小姐一直在房中,没有出来过。”
“有没有吵架?”
“也没有。”枝儿说:“小姐昨夜和姑爷说了好久的话,屋子里亮了许久。”
甄父这才满意。
“阿好醒了?”甄父走进屋子里,见着了甄好,又笑眯眯地说:“你近日怎么醒的这么早?从前可都是我出了门,也没见你起来,这成婚了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甄好正在屋中翻着账本,闻言抬起头来:“爹。”
甄父故作不知,环顾了四周一圈,严肃地问:“裴慎呢?”
“他出去看书了。”
“这什么书不能在屋子里看,非要到外头看?”甄父挑剔道:“阿好你也是,这夫妻俩不在一块儿,怎么好培养感情,你说是不是?”
甄好无奈合上账本:“外头清静,我在这儿打算盘,会打扰裴慎。”
甄父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而后又道:“我看你们昨日相处的不错,也没听枝儿说你们吵架,如今还都会为对方着想了,我看你们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也没什么问题。”
“……”
甄好道:“爹!我想和裴慎和离,我是认真的。”
“你要是想和他和离,你们还能在一块儿,睡得那么安稳?”甄父不信:“你娘和我吵架的时候,可是连同一间屋子都待不下去,昨天晚上,我特地让枝儿在外面守着,没听见你们吵架,你们两人凑一块儿都好好的,干什么要和离?”
甄好一噎。
她爹最明白她的脾气,换做从前,她肯定是要和裴慎吵架的,可如今她又不是从前的她了。
她和这样的裴慎过了一辈子,该吵的架都吵完了,哪里还能吵起来?
真吵起来了,裴慎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说不定她爹还要站在裴慎那边。
甄好知道要劝她爹同意不容易,可她总不能又将裴慎的毛病说出来,甄好想的是和平和离,不想反让裴慎恨她。因而她打算迂回地劝。
甄好道:“爹,不提裴慎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去铺子里?”
“去铺子里?”甄父惊讶:“你去铺子里做什么?”
“自然是给你帮忙。”甄好说:“我先前就和爹提过,以后想要接管铺子的生意,我可不是和爹开玩笑的。”
“胡闹,你去接管什么生意?”甄父想也不想,立刻拒绝:“铺子里有裴慎,再不济,我这把老骨头也能动一动,咱们甄家哪里落魄到还要一个女人家出面?”
甄好抿唇。裴慎可没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她说想要学着做生意,裴慎可是立刻答应了,只是后来她自己放弃了。
甄父转念又一想:铺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裴慎啊?
白日他撵着裴慎去铺子里,阿好又在家中,两人只有晚上才能见面。如今阿好与他说这个,是不是代表她想裴慎了?去了铺子里,每日和裴慎待在一块儿,这可就是白天晚上都能培养感情了。
甄父恍然大悟,原来女儿是觉得一个人寂寞了!他就说,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和离呢!
甄父立刻改口:“不过,你要是想去的话,爹也不是不能同意。”
“真的?!”甄好顿时惊喜:“爹,你真的同意我去铺子里帮忙?!”
“你说的是,这以后甄家的生意,可都是要交到裴慎和你手里,早点让你接触也好。”甄父停顿片刻,见女儿眼睛越来越聊,顿时得意地翘起了唇角。他咳了一声,又严肃地说:“不过你可想好了,去了铺子,就得由裴慎教你,你要是学到一半就放弃,以后你再提起,我也不会同意了。”
“爹,你放心好了,我定会将咱们甄家的生意发展得好好的,把铺子开到京城去!”
甄父心中暗爽,面上仍然忧心忡忡的,仔细地嘱咐了她好几句。
……
裴慎的午饭向来是一个人吃,甄家铺子里的伙食不错,甄父也给他支了银子,让他闲暇时可以去外面食楼开小灶,可裴慎一次也没动过,而是自己在外头小摊买两个馒头随便凑活一顿,吃得十分简陋。
今日也是如此,可他刚踏出铺子的门,就见迎面走来了甄好,她身后的小丫鬟还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见着他出门,甄好还纳闷:“你要去哪儿?”
“甄姑娘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