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莫吵。”
    谁知这一声,反倒唬得郑菀打了个嗝,捂着嘴也不敢出声,只眼眶里原来还强忍着的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滚:
    “我、我忍不住。”
    崔望面无表情地强调:
    “我阿娘在世时,从不落泪。”
    “你、你阿娘是你阿娘,我、我是我……”
    郑菀眼泪从小溪淌成了大河。
    她可还记得,牡丹班那角儿说过,唱戏最忌中途打断,便看官喝倒彩,也需得硬着头皮往下继续,否则,反倒旁人品出差错来。
    崔望终于叹了口气:
    “如何才能不哭?”
    郑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衣袖,好像对他的衣袖上瘾了,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试探般捏上,见他未挣脱,立马就揪紧了,破涕为笑:
    “这样便好。”
    陌生人与陌生人的距离,若以半丈为界,她此时已经突破了一大步。只待他习惯她的接触,再图其他。
    郑菀想得很好,谁知崔望跟从前那些对她言听计从的愣头青们不一样,又从袖中一抖,抖出一段白绸,将他手腕与她手腕相连:
    “且离我一丈。”
    崔望的面色让郑菀知道,不可再造次。否则,必定会像玄苍界那太极门门主之女,从此后再靠近不得。
    她乖乖地离远了些:
    “国师大人可找到出去的法子了?”
    郑菀推了推门,又推了推窗,纹丝不动。
    “若拿剑,可能破出?”
    崔望抿了抿嘴,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此间压制元力,我与你一般无二。”
    ……换句话说,便是如今他与她一样是凡人?
    郑菀郑重地思考了此时捅死崔望继承其遗物修大道的可能,无奈地发觉,这步路从一开始就堵死了。
    她一没武器,二没身手,自己在学堂里练得三脚猫功夫怕是连靠近都不能,一旦杀意暴露,便会立刻被五感过人的崔望斩于剑下——
    更别提他因修炼,早就凡铁难伤的身体。
    崔望在香灰处没发觉异样,起身去了另一侧的博古架。
    郑菀亦闭上了嘴,沿墙将房中物件一样样看过去。
    既无元力,便只能另想他法,除非极端凶险,须臾之地总有破解之法,而破解完,常常能得一些奇珍异宝——
    这是她看书得来的结论之一。
    沿窗长几,几上插屏、笔洗、架子、砚台,主人似是写了一半字,便出去了,再接着是壁炉、一座落地香炉鼎,梳妆台,妆奁、梳子,脂粉,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副金玉良缘图,图中着喜服的一对儿新人正在拜礼。
    再往另一边,一张黄花梨拔步床,博古架,博古架上一支青玉细颈大肚瓶,瓶中桃花已凋。南墙贴着一副大喜字,靠墙一张落地八仙桌,桌上龙凤对烛……
    郑菀蹙起眉:
    “总觉得哪儿不对……”
    崔望黑漆漆的眼睛看来,她瞧着竟觉得里面藏了一丝期待:
    “哪儿不对?”
    “哦,有了!”
    郑菀指节一敲眉心,指向梳妆台,“没有镜子!”
    这明明是一座新房,为男女主人预备,有红袖添香的书案,有调脂抹粉的妆台,可独独没有镜子!
    看摆设,不当是买不起,只能说有意为之!
    哪一个女子对镜梳妆会缺了镜子这般要紧的东西!
    崔望眉心拧得死紧:“为何需镜子?”
    “没有镜子如何妆扮?”郑菀将妆奁的抽屉一样样打开,连小的铜耙镜也没有,“金簪玉饰,水粉胭脂、黛笔镙钿,样样俱全,为何会独独缺了镜子?——这不对!”
    崔望没作声。
    他跟着走到梳妆台前,以手指在妆奁上敲敲打打,侧耳听了一会儿动静,最后也不知如何动作,一声”啪嗒”,竟从最后一层木屉里弹出一个隔层,伸手进去一摸,便摸出来一只耙镜,手掌大小,柄身刻了一圈绕枝蒲苇,镜身雕工细镂,华美异常。
    “哎,好生漂亮!”
    郑菀凑过去,额前的一绺发丝随动作飘起,沾着木兰香气落到崔望执了耙镜的手腕上。
    他抿嘴看了她一眼,似忍耐一般什么都没说,只将镜面转到她面前,问:
    “看见何物?”
    郑菀蓦地睁大了眼睛。
    纵使书中描述万端,可现实里第一回 见到这般仙家之物,依然让她感觉震撼,小小不过巴掌大的镜面上,正无声放着一段……
    故事?
    便像她透过这镜面在偷窥旁人私隐,她怔然道:
    “拜堂,成亲。”
    镜中一对儿男女已经行到第三礼,夫妻对拜,拜完起身,郑菀才发现,镜中那一对儿男女,竟是她和崔望!
    红嫁衣、红蟒袍,那小娘子和郎君模样与她和崔望一般无二。
    “这儿……竟是成亲,我跟你成亲。”
    郑菀蓦地抬头,抬手就揪住他红艳艳的蟒袍袖:“这可怎生是好?”
    这一抬头,发现崔望正对着墙面上的金玉良缘图出神,郑菀一看,亦吃了一大惊:方才还面目难辨的新郎新娘,竟已经直起身,用那张与她和崔望一般无二的脸朝她二人笑!
    郑菀一个哆嗦,下意识往崔望身后躲。
    “莫、莫非是摄魂术,我与你其、其实早死了?”
    纵使之前想的千般万般好,看到这般诡异之境,郑菀依然免不了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未死。”
    崔望细细观察,最后在镜柄发现了极被容易忽略的以枝叶缭绕成的小字,“傀鉴”。
    郑菀看着他眉心又紧紧拧了起来:
    “只是比较麻烦。”
    “何意?”
    “傀鉴,意‘傀儡之镜’。”崔望难得愿意与她叙说,“皮影戏可曾看过?”
    郑菀点头:“看过。”
    少时爱看。
    “你与我,如今便是这扮戏的皮人。”崔望将那傀鉴呈于置了一对儿龙凤烛的桌上,“扮戏给这傀鉴看。”
    耙镜内果然又开始放起方才一段,郑菀看着自己与崔望又拜了一次堂。
    “拜、拜堂?”
    郑菀似明白他的意思了,“照着演?”
    “是极。”崔望似对她此时的聪颖感到满意,点头,“香烛燃尽,还未拜完的话,你与我便会留在此处,当真做一对皮人。”
    郑菀这才悚然发觉,醒来时还有半截的龙凤对烛,如今又短了一半。
    “你且放心,此间发生之事不过权宜之计,出去之后,我必会守口如瓶,不对第三人讲。”崔望似也感到困扰。
    谁知郑菀半点未犹豫,迅速站到凤烛那头,对着他一叠声的催促:“快些,莫要让香燃尽了。”
    崔望愣了愣,站去了龙烛那,两人都着了嫁衣,连红绸都省了,白绸被烛光一映,竟像染了血。
    在耙镜又一次开始回放时,两人如牵线皮影人,身形重叠,同步开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共同直起身时,郑菀才发觉,因着龙凤对烛靠得不远的关系,她与崔望几乎面碰面,挨在了一块,鼻息相闻,兰草的香气缭绕在身侧,她晃了晃神。
    烛火映面,他眸光似染了火,清冷凝结成的霜雪也被一并化了去。
    郑菀下意识踮起脚,往他嘴上贴了贴。
    阿耶说了,胆要大,心要细,脸要黑。
    “你作甚?”
    崔望一动不动,眼皮底下仿佛积了万年的冰雪,仿佛方才的柔软是一时错觉,他未避开,也未推他,好似这两唇相接无足轻重。
    郑菀惶然红了脸:
    “我、我也不知。”
    言罢,又似鼓起勇气,“你与我拜了堂,又、又这般,必是要负责的!”
    第9章 须臾地{二}
    一片喜庆的新房内,郑菀死死攥紧了拳头,紧张地等待崔望的回答。
    虽说希望渺茫,可说不准……就中奖了呢?
    “出去后,我可以让你继续当太子妃。”
    崔望的回答,是郑菀万万意想不到的,她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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