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延把手伸出去。
肖珩站在门外,语调平淡地问:“想要吗。”
陆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男人那副懒散的语调又说一句:“叫爸爸。”
“……”
我、叫、个、粑、粑。
陆延忍下一万句脏话。
“你做个人不好吗。”陆延说。
肖珩也就是逗逗他,他笑一声,把换洗衣服塞在陆延手里,松手之前提醒说:“你手机在响。”
陆延换好衣服,拉开门出去,搁在水壶边上的手机确实响了好几声。
他拿起来,看到几个未接来电。
——黑桃队长。
肖珩侧头看他:“有急事?”
“应该没有。”陆延拨回去说。
在这个平时联系基本靠网络的时代,打电话不是急事还能是什么。
陆延解释说:“……他把我微聊拉黑了,除了打电话也没别的联系方式。”
肖珩:“拉黑?”
陆延之前为了撬墙角,私下联系了不少人,后来又为了卖蛋糕发展业绩,把地下乐队那拨人挨个联系一遍,也被不少人拉黑。
-最近生活过得怎么样?
-不跳槽。
-我们那么多年兄弟,我找你难道只是为了这种事?
-?
-你先给我转19.9。
-[转账]
陆延收完钱回复:是这样,我这有款蛋糕,我明天就把蛋糕给你送过去。
……
亲身经历过陆延强买强卖手段的肖珩听完,手在键盘上敲两下,心说确实是陆延的一贯作风。
陆延本来料想过肯定没什么正经事,结果回拨过去,出乎他的意料,黑桃队长接起电话首先对着他大笑三声:“哈!哈!哈!”
陆延:“……你疯了?”
黑桃队长实在是高兴,忍不住又哈一声:“哈!陆延,那黄毛答应明天要来地下酒吧跟我们一起演出,你们v团输定了我告诉你。”
陆延算是听懂怎么回事。
黑桃队长平时受他压迫太久,这是好不容易让他逮到机会,显摆来了。
黑桃队长略过“花了五百块钱才把黄毛请来,并且黄毛本人暂时也没有意向要加入他们乐队”这个关键信息,开始畅想:“只要他感受过我们乐队的魅力,最后肯定会选择我们乐队!”
陆延把热水往泡面桶里倒:“话别说太满。”
黑桃队长:“我很有信心!”
陆延没说话。
黑桃队长独自狂嗨,充分向陆延展现完他的自信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陆延把“明天”,“地下酒吧”这几个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靠着墙,点开李振的对话框。
[陆延]:在不在。
[李振]:?
[陆延]:明天走一趟地下酒吧。
[李振]:干嘛去?
陆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两秒。
他盯着还没好的泡面看两眼,又把目光移开,去看坐在电脑前敲键盘的大少爷,最后低头打出三个字:
[陆延]:去抢人。
明天是地下酒吧一年才举办一次的小型音乐节。
所谓音乐节就是请一堆下城区叫得上名的、叫不太上名的乐队过来演出,每个乐队一首歌……去年他们乐队也去过。
黑桃队长特意选这天,算盘打得挺响。
次日。
陆延出发去地下酒吧之前,坐在肖珩边上以写歌为借口看他敲了半小时的代码。
他胳膊肘底下压着的那张纸上压根没写几行音符,光顾着看眼前那双边抽烟边敲键盘的手。
他记得这人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
闭眼睡觉前,键盘声不停歇。
第二天睁开眼,肖珩还坐在电脑前,这一坐又是大半天。
陆延屈指敲敲桌面,问:“你不睡觉?”
“睡过了。”
“睡了多久?”
“两小时。”肖珩说。
两小时也叫睡?!
陆延最后只说:“你要是困,直接睡我床就行,我出去一趟。”
“去吧。”肖珩往后靠,咬着烟看他。
肖珩说这话的神情跟昨晚很像。
陆延走之前把打火机揣在口袋里。
去吧。
这两个字一直支撑到他下公交车,最后站到地下酒吧门口。
地下酒吧并不是真建在地下,只是一个名字,由于今晚有演出,门口已经开始排队准备入场。
李振和陆延前后脚到酒吧,李振倚着吧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黄毛要来?”
陆延:“黑桃自己说的。”
李振:“我去,他挑衅你?”
陆延点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他。
李振拍桌大喊:“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们这回说什么也要把这吉他手拿下!”
李振话音刚落,第一个演出的黑桃乐队正好上台调音,舞台背后那块大幕布上映着音乐节标志,红色灯光照射下,混着干冰制成的层层烟雾。
人和乐器隐在那片烟雾里。
——这是陆延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在黄旭他们退队之前,他曾无数次站在那样的舞台上。
调音调了几分钟后。
一个高瘦的男生从后台缓缓走出来,那人身后背着黑色琴包,等走进了,走到灯光下,才照出那头耀眼夺目的黄毛。
面对李振的雄心壮志,陆延手指搭在玻璃酒杯上,点点头说:“行。看我三分钟把他带下台。”
“……”
李振虽然刚才那番话说得豪情万丈,但他还有理智,知道什么叫‘现实’:“……三分钟,你这牛逼就吹得有点太过了吧。”
陆延没出声,倚着吧台,把手里那杯酒一点点灌下去。
舞台上。
黑桃队长坐在架子鼓后边,边踩底鼓边说。
“大炮,等会儿你就站袋鼠边上。”
大炮点头表示知道,站舞台右侧调设备。
袋鼠走到队长边上,问:“队长,你确定行?我感觉他对咱态度挺冷淡啊。”
黑桃队长还是很自信:“没有的事,袋鼠!你不觉得我们已经成功一半了吗!”
袋鼠:“……是吗。”
陆延离舞台不远,他就这样看着大炮那头黄毛和那张熟悉的脸。
他刚遇到大炮那会儿,是在一次乐队演出后台,这小孩拦下他问他中间那段速弹怎么弹。
当时大炮还在自学,对着一本编排有问题的吉他书一个音一个音地练。
男孩不过初中的年纪,虽然嘴上喊着“你是我对手,我要打败你”,在学校却仰着头跟同学吹“我有一个大哥,我大哥全世界最厉害”。
陆延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他看着以前上台表演紧张到冒汗的那个男孩子,现在异常冷静地背着琴站在台上。
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孩子长大了。
大炮调完音,又随手弹了一段试手感。
就在这时,他透过舞台上那片烟雾,隐约看到台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坐在高脚凳上,身上是件简单的黑t恤,眉钉被灯光染得有点红,泛着冷艳的金属光泽。一条腿蹬地,腿被拉得尤其长。
即使男人不是一头长发,但那个身影还是跟四年前酒吧里长发少年的身影逐渐重叠在一起,大炮眼睛猛地睁开,几乎瞪圆了眼,彻底忘记下一个要弹的和弦是什么。
黑桃队长正配合着大炮的节奏打鼓,吉他声突然戛然而止。
他正要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大炮怔怔地看着台下,半晌,嘴里喊出一声:“——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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