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老爷子脸色沉沉，终于丢了棋子，转身看向他，一手拿起桌边靠着的沉木拐杖，走到他面前不客气地用拐杖在他肩窝处点了点，“那你说说，大过年的，你去哪儿野了？初四才回来！你怎么不等我走了再回来？！”
    老爷子八十高龄，但叱骂起来中气十足，惹得里里外外几十口人全都一愣，停了动作紧张地朝内厅回头。
    霍凌霄依然是恭敬中透着沉稳不乱，解释道：“爷爷您不是一直盼着我早日成家，盼着抱重孙么，我去追您孙媳妇了，而且您的重孙已经四岁多，天资聪颖，落落大方，您见了一定会喜欢。”
    这件事，老爷子怎可能不知，只是没想到霍凌霄就这么坦坦荡荡地交代出来。
    当即，老爷子花白的眉宇一挑，“是吗？那你追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带回来？”
    “这个……说起来我也很遗憾——家里不欢迎他们，我怕带回来惹得大家都不高兴，坏了过年的氛围。”
    “哼！知道家里都不欢迎，你还公然去追，看来是要跟家里做对了！”
    霍凌霄眼眸一凛，脸上的恭敬之色瞬间紧凝，连眉心都无意识拧起。
    他之前一直以为，就算父母不接受方若宁，爷爷应该是会接受的。毕竟，奶奶也不是出身名门大户，可依然被爷爷疼爱了一辈子，他以为从艰苦年代过来的老爷子，心里并没有很强的门第观念。他还曾想过带方若宁去见见爷爷，打算先“收买”了爷爷，家里自然就没话说了——只是因为方若宁的抗拒，这件事不了了之。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爷爷也不赞成。
    持续的静默中，霍凌霄锐利的目光看向父亲，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老爷子回来这几天，家里已经把若宁的情况都跟爷爷说了，而且极可能扭曲事实添油加醋，把若宁抹黑了。
    先入为主的观念有多可怕，他心里自然明白。
    外厅，霍夫人感受着里面剑拨弩张的气氛，急得团团转，“哎……老爷子会不会又动手啊？孩子都这么大了，再挨揍可就不好看了。”
    旁人安慰：“大嫂，你别担心，凌霄不会跟老爷子起冲突的，大过年的，心里都有数呢！”
    霍夫人可没这么乐观，这个大儿子倔起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尤其是碰到那个女人，更是铁了心不回头。真闹起来，哪里还管是不是大过年的。
    内厅，霍凌霄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您都没见过她，就这样下决定，未免太武断了。”
    “凌霄！”霍政钊面色一厉，大声喝道，“怎么跟爷爷说话的？！”
    霍老太爷也是眉眼一竖，盯着这个最引以为傲的大孙子看了看，怒极反笑：“行！那你明天把她带回来，我见见！”
    里里外外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老太爷居然肯见方若宁！
    可是，霍凌霄却冷静平淡地道：“明天不行，她最近有事，不方便。”
    什么？
    里里外外再度吃惊，各个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老爷子都主动松口说见见对方了，居然又被霍凌霄拒绝了！
    霍老太爷的脸色也讥诮凌厉起来，双手按着拐杖身体微微动了动，俯颈看向大孙儿：“你的意思是，她有事不方便，还得我这个老头子主动去见她，是不是？”
    老爷子的语气，旁人全都听出来了，要爆发的前兆！
    霍凌霄的性子，偏又不爱解释太多，知道爷爷误会了，而且这个误会很严重，他不得不语气放软了一些：“爷爷，您是长辈，当然应该她先登门拜访。只是，最近她确实不方便，身体抱恙，等她恢复了，我会带她去见您的。”
    “呵，借口吧？在国外度假就挺好，怎么一回国就病了？听说你对人家殷勤得不行，可人家就是不领情，仗着有我霍家的子孙，架子高得很！”老太爷字里行间都是讥诮，认定这是一个不懂礼数没有家教的女孩儿。
    霍凌霄面色渐冷，徒劳地辩解，“爷爷，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种女人，我跟她之间有些误会，不过现在误会已经……”
    呵！
    老爷子依然不屑地笑，退后坐了下去，淡声道：“行了，不管她是什么女人，也不管你们之间过去怎样，这个人都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们霍家。孩子早点带回来，给那女人一笔钱，断了！”
    说完，老爷子又冷眼斜睨，看着他恨恨地道：“你好歹也是霍家长子长孙，尊严面子都不要了去讨好一个女人，还讨不到人家的欢心，传出去你也不怕笑话！暂且不说她的家境，也不说她是用什么手段生下了霍家的子孙，单说这性格、家教和修养，都远不及进我霍家的门！”
    回来的路上，霍凌霄心里是抱着期望的，认为爷爷是个讲道理的人，认为爷爷肯定会支持他的选择，会喜欢若宁的。
    他甚至都在心里琢磨着，晚上回到病房后怎么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让两人逐渐缓和的关系再添一把火，他怎么也没想到，根本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老人家就听取家人的片面之词，先入为主地判了他们“死刑”。
    心里寒凉一片，他直挺地站在那儿，一身傲骨冷漠凛冽。
    老爷子目光如炬，阴沉愤怒地盯着他，巨大的压迫之下，他沉默良久，僵硬的身体才微微有所动静，暗暗深吸一口气，他提起一手插进西裤口袋中，清冽的眸光微抬，看向面前的霍家权威，丝毫不惧：“爷爷，如果这辈子我一定要结婚成家的话，就是这个女人了。你们不同意，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话落，他挺拔的身躯微微弯了弯，鞠躬的样子，语调更沉：“看来今天我回来只会让您不开心，那我还是走算了。”
    他转身，还没走出内厅，突然身后袭来一阵疾风烈雨般的气流，继而，“嘭”地一声，右边肩胛重重一痛，继而是沉木拐杖落地的声音！
    挺直如钢铁般的脊背震了震，他愣住，胸腔里本能地闷哼一声。
    “凌霄！”霍夫人吓坏，脸色煞白，急忙扑上来！
    “大哥！”一旁静静站着，静观事态发展的霍凌渊，也以最快的读书冲上来。
    霍老太爷动怒，中气十足的声音雷霆般叱骂：“不得了了！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叫嚣作对了！就冲这一点，那女人就不配称为霍家的媳妇！还没嫁进门就勾走了你的心，让你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
    既然连表面的平和都撕破，霍凌霄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淡冷地道：“您已经认定她是一个坏女孩，我说什么都没用。事实上，她从没勾引我的心，是我自己犯贱地不肯放手。”
    “那孩子呢？她到底是怎么生了你的孩子？如果不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你能中招？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怒吼时面容潮红，呼吸都像上不来，一屋子人都簇拥过来，一波劝这边，一波劝那边。
    “凌霄，爷爷年纪大了，你别这样，万一气出个好歹，你不得后悔？”
    “是啊，大哥！爷爷年纪大了，你就先服个软嘛，难得今天大团圆，先好好吃顿饭再说。”
    另一边，老太爷的子女也抚着他的胸口急声安慰：“爸，您别气！年轻人嘛，总有掉进感情漩涡的时候，我相信凌霄过阵子会想明白的，气坏了身体事大。”
    霍凌渊站在一边，左右看了看，至于方若宁是怎么怀上兄长的孩子，又有了如今的局面，霍家只有他一人清楚。
    事到如今，困局无解，除非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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