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决城一早上都神情恍惚。
    钱意意的爷爷。
    他上午的课逃掉了，去了中心医院。
    最近天气转凉了，凉妈妈有时间的情况下会在湖边的排椅坐着，一面欣赏一年四季的风景, 一面给凉决城和小妹织毛衣。
    她的审美很好，这些年逐渐要被淘汰的手织毛衣在她手中不见过去朴素的简单，反而像是什么大品牌的潮款。
    凉决城来找凉妈妈，郑重其事的商量见家长的事情。
    这认真来说是他第一次去见家长。
    之前的钱父钱母对于钱意意来说不是亲人，钱意意真正在乎的亲人是爷爷和小叔，那么他在小叔和爷爷的面前必须要拿出一个准孙/侄女婿的模样来。
    之前网上的教程很多，关于第一次去岳家的攻略凉决城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心里早已经有数。
    凉决城拜托凉妈妈，画一幅偏老年人喜好的画作。
    凉妈妈很诧异，没想到自己以为要单身一辈子的儿子早恋了不说，第一次早恋就已经要见家长，甚至要准备结婚了。
    凉妈妈很欣慰，问了问钱爷爷的喜好。
    凉决城查了很多关于钱爷爷的资料。在网上这位商业大亨从年轻时到如今，资料都很全。年轻时候一掷千金拍卖过古代大师画作，中年也乐于慈善，会到处去做公益。
    钱爷爷的过去在网上可以查到的都很积极向上正面，凉决城也没有多问钱意意什么。
    因为钱爷爷对外的形象，就是他想要对外的模样。
    凉决城现在还不是自己人，没有结婚以前，他只是钱意意的男朋友。男朋友的身份不能太近了。像自己人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应该是更亲近的关系，到那个时候更了解长辈真正的喜好才是应该的。
    第一步，礼貌，礼貌的同时尊重，尊重之余还要有客气。
    不能过分亲近，也不能不重视。
    凉决城的想法就是让凉妈妈画一幅画。
    首先凉妈妈在绘画上的天赋很高，如果不是现在的凉妈妈一直在生病，有时候还会有些精神上面的不佳状态，那么凉妈妈仅凭她绘画的作品，就能做到名声大噪。
    只不过没有如果。
    另外一面是凉妈妈的身份。凉妈妈是凉决城的母亲，由凉妈妈绘制礼物，送给钱爷爷这位长辈，更尊重，也更能体现两家人的关系。
    凉决城这是把所有需要考虑的方面都考虑了进去，力求第一次去见爷爷，要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凉妈妈一听，毛衣都不织了，扔下了毛线赶紧记下钱爷爷的喜好。
    这可是事关儿子一辈子的重要大事。
    凉妈妈也严肃对待。
    她在记录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今年才三十几岁，就已经体会到了儿子娶媳妇前的各种。
    好像做梦一样。
    凉妈妈记录着记录着，手中的笔停了。
    她的眼睛里掉落出豆大的泪滴。
    她哭了。
    “妈！”
    凉决城一看凉妈妈的反应，心中一凉，赶紧按铃。
    凉妈妈哭得很伤心，她抹去腮边的泪水，眼神逐渐懵懂。
    “你是谁？”
    凉决城放柔了声音。
    “我是你儿子。”
    “你骗我，我没有儿子。我才十六岁。”凉妈妈有些害怕，她到处躲闪，“我妈妈呢，我妈妈在哪里？！这里是哪儿？！”
    “我害怕……”
    凉决城在护士来之前，尽力安抚凉妈妈，一遍又一遍安慰她：“没事的，妈妈，别紧张，都没事……”
    十六岁，年轻又天真的凉妈妈遇上了姚远。
    十七岁之前和之后，彻底分割了凉妈妈的一生。
    “我要我妈！”
    凉妈妈哭得很伤心。
    凉决城抿着唇。
    每一次凉妈妈发作时都会哭着找妈妈。
    凉决城却无能为力。
    早在他还小的时候，凉妈妈那个时候也才刚满二十，还是个年轻的大姑娘，也会在生活的艰难中哭着喊妈妈，他就问，姥姥呢？
    凉妈妈就哭着说，姥姥不要她了。
    小的时候凉决城还不知道，后来长大了，懂了。凉妈妈未婚先孕导致退学，甚至不敢给家里说，一个人怀着孩子去找姚远，但是被姚远骗了，送到了一个偏远的城市。
    后来她想通了要回家找妈妈的时候，她又怀上了小妹。
    被姚远抛弃，被姚远的妻子打上门来。这个从小一直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女孩受不了了，觉着无比的丢人。就在这个时候，她遇上了她的舅舅。
    舅舅知道她未婚先孕，小小年纪退学，差点做了一个老男人的二奶，口口声声嫌弃她丢人，还说，他的姐姐早就不要她这个女儿了，嫌弃她丢人，已经把她在家里除名了。从此以后，凉家没有她这号人。
    凉妈妈当时备受打击，带着两个孩子都要跳河了，被当时凉决城的第一个做警察的继父救了下来。那几年，是凉决城和还不记事的小妹过得最好的几年。
    但是没有两年时间，继父因公殉职。
    最可怕的是，继父的死和姚远那边甚至有关系，不敢说是被害。但是在继父追查一宗案子时，姚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导致继父的消息外露，被嫌疑人杀害。
    继父的葬礼，凉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那个时候就觉着自己的精神不太行了。
    却为了两个孩子，在周围人的劝解下改嫁了。
    这一改嫁，嫁了一个整天喝酒打牌打老婆的恶棍。
    凉妈妈好像变成了街坊邻居们口中，最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受气包。再也不见过去她的光彩。
    这一切的终止是在凉决城弄死了恶棍之后。
    那个时候的凉妈妈精神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凉决城想尽办法把人送到医院治疗。
    凉妈妈在那个人死之后，儿子主动承担起家里的一切，她逐渐找回了过去的天真。
    尤其是现在，她就像一个还未嫁人，满心都是童真的大姑娘。
    除了偶尔发病的时候。
    其实凉妈妈已经好了许多，这一年，很少会发病了。
    护士和主治医师来了。凉决城帮不上忙，退出了病房。
    他站在病房外久久不语。
    刚刚满心的欢喜，已经彻底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一种迷茫和无助。
    他只想到了去怎么见钱家的长辈，怎么去和钱意意勾画未来，但是他忘了一件事。
    凉决城不配。
    他配不上钱意意。
    *
    凉决城一天没有回来了。
    钱意意在学校没有看见凉决城，回家也没有碰见人，打电话不接，发微信没回。
    钱意意都有点担心凉决城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可是凉决城在高中时代，本来不应该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钱意意很紧张，总是放不下心，开着灯坐在客厅一直在等。
    等了很久，外面下雨了。
    深秋的雨夜，骤然降温。
    钱意意坐在落地窗边，小区里树叶被雨水敲打后落地，留下了一地碎叶。
    过了十一二点，钱意意还是没有等到凉决城，又给对面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过了十几秒左右，电话接通了。
    “凉哥！”钱意意这才发现自己声音里的迫不及待。
    “你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啊？！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凉决城似乎在外面，雨水的声音很清晰。
    “这么晚了，快去睡。”
    他避而不答。
    “凉哥？”
    钱意意听着有些不对：“你在哪里？”
    凉决城沉默了一会儿。
    “去睡吧，晚安。”
    他挂断了电话。
    钱意意这个电话打的她更慌了。
    凉决城从来不会随意挂她的电话，也不会离开她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