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梅夫人今日上门送来的贺礼,许奶奶不会收,也不打算收。
“老夫人莫要推辞。我这也是头回登门拜访,理当带些薄礼,不成敬意。”换了往日里,梅夫人根本瞧不上许奶奶。
但是今时今日,梅夫人不敢小觑许奶奶,也就多了几分耐心,将自己心底的鄙视和不屑尽数都藏了起来。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咱家可没这么多的规矩。您是师母,理当咱家给您家里送礼才对。”即便是许明知还没考中秀才之前,许奶奶也不是会随随便便占人便宜的性子。更别说,被占便宜的这个人还是梅夫人。
这是梅夫人第一次跟许老夫人接触。她没有想到许老夫人会是这般的难缠。
原本在梅夫人的眼里,许老夫人只是个乡下愚妇罢了,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她轻轻松松就能搞定。
可眼下她连贺礼都送不出去,就着实很让梅夫人感到为难了。
“老夫人,您看这些东西我都已经提来了,哪有再提走的道理?收下,您千万要收下才行。”梅夫人其实最不耐烦的就是这种客套和虚礼。要不是看在许明知的情面上,梅夫人早就翻脸走人了。
不过梅夫人到底还是小瞧了许奶奶。只要许奶奶不想收的贺礼,谁也塞不进来。
哪怕梅夫人强行将贺礼留在许家,许奶奶也能再度给她送回梅家去。
是以梅夫人想要强送,还真没那般简单和容易。
最终,梅夫人还是拗不过许奶奶的坚持,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大姑娘还记得我吗?我跟你母亲是手帕交,我有去过程家做客。”面带期待的看着程锦玥,梅夫人不再试图从许奶奶那里下手,而是盯上了一旁的程锦玥。
“师母,上次在你家门口,您将我夫君拒之门外当众指责的时候,咱们见过的。”听着梅夫人此刻套近乎的言语,程锦玥只觉得好笑不已。
吴氏跟梅夫人是手帕交的事情,程锦玥还真没关注过。原主的记忆,她虽然都有,却不会刻意查找。
被梅夫人这般一提,程锦玥仔细想了想,还真找出了几个零星的片段。
只不过在原主的记忆中,梅夫人每次登门,吴氏都是只带着程月娇和程月蓉陪客,从不会叫上原主。故而对梅夫人,原主的记忆并不深。
确定了这一点,程锦玥抿抿嘴,眼中闪过些许趣味。
上次她就跟梅夫人过过招。比起通过吴氏攀交情,程锦玥还以为,梅夫人更愿意直接通过许明知来跟她认这门亲?再怎么说,梅先生可是许明知的先生,梅夫人亦是许明知的师母。
难不成在梅夫人的眼里,她和吴氏的感情很好吗?
如若真是这样,程锦玥对梅夫人的认知就又要再变上一变了呢!
“什么?拒之门外?还当众指责?”许奶奶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此刻程锦玥一说,许奶奶登时就变了脸色。
要说在这个家里许奶奶最维护的人,许明知绝对排在前面。许明知从小到大,哪怕家里过的再苦再难的时候,许奶奶也没动过许明知一根手指头,更加没想过要断了许明知的学业。
对梅先生和梅夫人,许奶奶是真的很感激。毕竟要是没有梅先生,许明知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他们许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风光和荣耀。
可再怎么感激,许奶奶也没办法接受梅夫人将许明知拒之门外当众指责的事实!
“误会,都是误会。”没想到程锦玥会突然翻旧账,梅夫人的语气变得有些惊慌,着急想要跟许奶奶解释。
“误会?什么误会?”许奶奶可不是好惹的。她绝对相信程锦玥不会撒谎骗她,那么就肯定是梅夫人的错了。
亏她还一门心思将梅夫人视为恩人,一直都以礼相待。没想到是她看走眼了,梅夫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听出许奶奶话里的质问意味,梅夫人迅速组织了一番言语,解释道:“上次明知特意送了野味去家里,他先生是真的很高兴,还想要留客。只是因着时间不早了,明知赶着回家,就拒绝留在家里吃饭。大姑娘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明知出门,就误会了。”
“可我怎么记得当时师母是当街质问我夫君,似乎是想要讨要文章,还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梅先生到底有没有留客,程锦玥不打算跟梅夫人杠上。这其中到底是怎样的真相,不需要梅夫人站在这里随意搬弄是非。只需要等许明知回来,许奶奶一问便知道了。
“还有这回事儿?”伴随着程锦玥的问话,许奶奶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
讨要文章?他们家老四就是梅先生的学生,梅先生那里能没有老四的文章?再说了,即便真的要文章,也应该是梅先生问,怎么还轮到梅夫人问了?
还有这梅夫人,要文章就要文章,做什么非要当街讨要,还引来围观?这不摆明了是想要败坏他们家老四的名声嘛!居心叵测!
“当时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心急想要找明知留几篇亲笔文章。以后都不会了。”被程锦玥逼得没办法,梅夫人只得当面认了错。
不过梅夫人心里是如何的怨怼和愤怒,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梅先生那里没有我家老四的文章?还非得劳烦梅夫人追出门当街讨要?”不管梅夫人是不是真心认错,许奶奶已然对梅夫人没什么好印象了。
其实刚刚听梅夫人跟程锦玥说起,梅夫人跟吴氏是手帕交的时候,许奶奶对梅夫人就不是那般热情了。
吴氏是什么人,许奶奶已经接触过,也算得上了解。能跟吴氏交好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而梅夫人现下在许奶奶的心中,跟吴氏的定位便是一样的了。
“我夫君那里确实有明知做的文章,不过那些都是我夫君布置给明知的功课,我不好拿走的。”歉然笑了笑,梅夫人的姿态别提多低了。
不得不说,梅夫人给出的解释是合理的。至少,程锦玥就没再出声反驳,只是静静看着梅夫人继续往下演戏。
尽管梅夫人这般说了,许奶奶的心里依旧很是不得劲儿,对梅夫人的坏印象亦是没得更改。
“若是梅夫人没有其他事情,咱家就不留客了。”许奶奶从来都不是肯委屈自己的性子,既然她确实不喜欢眼前这位梅夫人,便也不想继续招待梅夫人,直接开口送客了。
这样的结果绝对不是梅夫人想要看到的。尤其在察觉到许奶奶对她的冷淡和疏离后,梅夫人越发有些心焦,当即就发出了邀约:“听闻老夫人很快就要离开许家村?敢问老夫人何时有空,是否有空闲去家里吃顿便饭?明知和大姑娘也要一起去才是。”
“不好意思,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许家村,没空。”许奶奶撇撇嘴,直接拒绝道。
“这……”梅夫人还想再坚持一下,却被许奶奶面上不加掩饰的烦躁给噎了回来。顿了顿,梅夫人只得干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强求了。改日有机会,老夫人可一定要记得去家里做客。”
“再说吧!”随意摆摆手,许奶奶的语气一听就是敷衍,并未当真。
再度被许奶奶堵了回来,梅夫人实在挂不住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狼狈的神情,告辞了。
望着梅夫人就这样满是失望的无功而返,程锦玥忍不住想笑。
或许梅夫人自己都没有料到,有朝一日她居然需得主动找上许家来求着许家人上门做客吧!就是不知道如若早先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时今日,梅夫人还会不会那般刻意针对彼时只是一个穷酸学子的许明知?
所以说啊,莫欺少年穷。人这一辈子,谁也没办法保证永远都处于上风。如梅夫人,眼下可不就只能悔不当初了?
梅夫人确实很后悔。但是没关系,她自认还有杀手锏。
搞不定许奶奶和程锦玥,那是因着这两人不懂得尊师重道,不过就是无知的乡野村妇。换了许明知站在她面前,敢这般给她难堪?除非许明知不要自己的名声了!
这般一琢磨,梅夫人在离开许家村之后,就第一时间赶去了镇上的许记酒楼。
反正有梅先生在,她完全什么也不用怕的。谅许明知也不敢故意无视她,大不了就走着瞧。
第134章
许记酒楼内,梅先生的心情是有些愧疚的。
特别是在看到窗子外面正对着的食味轩牌匾时,梅先生的脸色忍不住就变了变。
梅先生跟梅夫人不同,跟程青远也不同,他有着读书人的耿直秉性,也有着自己为人处事的准则。起初答应当食味轩诗会的领头人时,梅先生也迟疑过。
不过他很确定食味轩的诗会对许明知的名声无害,加之许明知人已经不在镇上,他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影响到许明知日后的进学,是以梅先生才会继续出任食味轩诗会的领头人。
然而许记酒楼的出现,让梅先生着实汗颜。以致于此后食味轩的诗会,梅先生都很少出席了。
好在因着许记酒楼的生意日渐红火,食味轩那边的诗会也确实减少了举行的次数,哪怕梅先生拒绝前往,也不会得罪食味轩那边的人。
只是此刻人坐在许记酒楼里,梅先生或多或少都是不自在的。
都是一个镇上,很多事情都是藏不住的。比如许记酒楼和食味轩打对台戏的事情,梅先生就听说过。
对于许记酒楼已经开始将食味轩的风头抢走,中间还掺杂了王旭不小的帮忙一事,梅先生也是知晓的。不过,他从未干预,也未曾置评过。
梅先生心里很清楚,王旭跟许明知很是交好,王旭之所以那般积极的召集一帮学子来许记酒楼造势,可不就是为了打响许记酒楼的招牌?
相形之下,他这位许明知的先生就没有帮上任何的忙,显得冷血多了。
许明知没有提及食味轩,也没有说到许记酒楼。对梅先生,他是感激的。但他并不会将梅先生对他的大恩视为理所当然。不管梅先生答不答应去食味轩当诗会的领头人,都是梅先生的自由,许明知没有资格过问。
今日的聚会,许明知会请梅先生来,单纯只是一起小聚罢了。加上王旭一起,三人纯粹只是互相切磋一下学问,探讨探讨许明知才刚考过的乡试试卷。
虽然在座三人也就只有许明知的才学足以考中举人,但梅先生到底教了这么多年的学生,自己在做文章上也颇有一番技巧,登时就开始畅所欲言,谈论的很是慷慨激昂。
王旭也对乡试的题目很感兴趣。他倒不是像梅先生那般一心做学问,而是正满心期待着许明知赶紧将乡试题册给编写出来。
说起来,王旭已经着手将自己的家业往帝都皇城搬了。
乍一听闻他要去帝都皇城,他那位惯常都爱骂他胡闹的爹爹差点动家法揍他。要不是他及时搬出了许明知这个保命符,他的屁股肯定得挨上一顿狠揍了。
好在他爹爹对许明知一向很是信服,确定他是为了许明知这位友人才想要搬去帝都皇城,二话不说就放过了他。
而他娘子对于他的任何决定都很支持,是以这次许明知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王旭也会拖家带口的一并随行。
比起豫州府,帝都皇城无疑更加的繁华。王家在豫州府是有产业的,不过帝都那边就没有太大根基了。
王旭自己又不想去投奔人在帝都为官的大伯,就只能靠自己了。
说到赚银子,王旭还是很上心的。之前许明知的三套题册卖的很成功,而接下来王旭就等着许明知顺利考过会试,最好能一举考过殿试了。
当然,会试和殿试都是未知的,王旭不敢瞎琢磨,他目前盯上的就只有乡试题册。
王旭很有自知之明。就凭他是肯定考不过乡试的,所以他眼巴巴就等着许明知开口呢!不管许明知说什么,他都听得尤为认真,也格外仔细。
无意间瞥见王旭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梅先生忍不住就停了下来:“王旭,你往日在为师那里听课的时候,可没有这般的用心和认真。”
“我这不是想要瞻仰瞻仰许举人的风采嘛!”指了指许明知,王旭笑的很是真诚。
别说,在王旭的心里,许明知确实比梅先生要更厉害。同样的文章从许明知嘴里说出来,就是比从梅先生嘴里更加的吸引人,他也更加听得进去。
如若不然,王旭也不会在梅先生那里学了这么久也没考中秀才。反之却在许明知的监督和教导下,顺利考中了秀才。
对于王旭来说,他更喜欢听许明知讲学问,而不是梅先生。
毕竟梅先生每次讲课的时候,王旭有且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想睡觉。
天知道王旭在梅先生的课堂上睡过多少次。说句不夸张的,他可是从小睡到大的。
也就他好命,结交上了许明知这位好友,才顺顺当当的考中秀才,有了而今的悠闲和自在。
故而对许明知,王旭更加的信服,也更加的崇拜。
反之,梅先生在王旭这里的威信,就没有那么的厉害了。
被王旭一句不害臊的话语堵了回来,梅先生顿时就板起脸来:“身为同窗,看到明知而今已经是举人了,你却丝毫不知道上进?你一向跟明知交好,多向明知学学。”
“先生可饶了我吧!就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哪里是能当举人老爷的命?真要我进了乡试考场,肯定躺着出来。”王旭确实不怎么上进,也没那么大的斗志。说到科举,他本来就不是多么的上心。能够考中秀才,他就很满足了。
现如今他又成了家,接下来只需要好好赚银子,再多生几个娃传宗接代,应付完他爹娘的催促,就行了。
说起来,王旭觉得他这辈子挺精彩的。瞧瞧他们镇上能出几个秀才?他从来都不是其中的佼佼者,却能侥幸当上秀才,难道不是老天爷眷顾?
扭头看看依旧还在埋头苦学,寄望能考中院试的那些同窗,王旭只觉得自己很是幸运,日子也着实有滋有味。
最起码,他已经彻底解放了,再也不必被科举考试折磨的奄奄一息,悲惨至极了。
再说到当生意人,有谁能像他这般厉害,不是书商,胜似书商。他卖的可都是科举考试的题册,独一份的。其他生意人想要跟他争抢,都没有这个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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