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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长安垂眸凝视着两看不清脸的贴身暗卫,莫名其妙的同时,又被这些人给气笑了。瞧这周和以的暗卫当真是有意思,她今儿才头一回上门,这就抓着她了?
    看来屋里的这人暂时是死不了,长安一阵无语之后,心中也松了口气。
    吧嗒一声关上门,她又折回了榻边。
    裹在被子里,周和以的脸颊被捂出浅浅的薄红。长安又摸了摸他额头,热度高得吓人。忙根据黑衣人的话去搜那小三格的柜子,长安一股脑儿地将里头的东西全掏出来。
    各色伤药一一俱全,长安先倒了一颗清毒的药丸出来,准备喂了再止血。
    事实上,暗卫并未说谎。周和以的戒心,是在多年来宫里的明枪暗箭中养出来的高度警戒。十五岁之前,他曾一度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的寝宫。哪怕病重到失去意识,他的身体也会咬紧牙关,潜意识里不允许自己喝进任何汤药。
    长安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等尝试地喂周和以吃药之时才发觉,确实喂不进去。哪怕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撬,也撬不开周和以的嘴。
    甭管什么药,喂不进去都没用!
    高热可不能这么烧的,何况伤口又流血了。这没特效药的古代,并非所有人都有那好运气。最倒霉的结果,可能这个世界会再多一个陆承礼。虽说多一个也不赖,但还是不要了。长安尝试了几下无果后,朝着屋顶吼一声:“去拿烈酒来!”
    屋顶的人全程在看着。
    闻言,只见黑影一闪,立即就有一人飞出去。
    长安放下周和以的手腕,将他脸颊上粘着的发丝拿开。掀开被子,发现不知何时,里头仰躺着的人又整个蜷缩成一团了。
    这种姿势,是那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婴儿才会有。
    而且,胸口那么重的伤,这么蜷缩着碰到伤口,此时已经全是血了。长安紧紧皱着眉头,说不清什么感觉。有点心酸,总觉得这人有点可怜……
    愣了一会儿,长安迅速甩了甩头。当今圣上盛宠多年的十九皇子,哪里需要她可怜?长安一手搭到周和以的胸口,准备替他拆掉重新上药。然而昏迷之中的周和以整个人绷得十分紧,昏迷中眉头都不曾解开,潜意识地抗拒别人动他。
    长安叹了口气,信了暗卫的话。都是真的,这人的戒心很重……
    烈酒没一会儿就送来,但给周和以擦拭当真是个力气活儿。这人伤成这副模样,意识都模糊了还特别难触碰。长安给他擦拭全身下来,大冷天逼出一身的汗。
    等这边都收拾好了,药也重新上过了,方公公拎着汤药和热水,匆匆赶来。他来了也不靠近内室,只一边擦汗一边恭敬地在外头候着。
    “王妃主子,主子的汤药,您请费心。”
    “……”
    长安真是憋了一肚子火,小心地扶着换好换好药的人躺下去。耳边突然听到低低地一声呢喃:“不要碰我,都给本王滚开……”
    长安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他额头,打得很轻,但也啪地一声响。
    她立刻就滚,稀罕!
    转身瞬间,她并未注意到身后失去意识的人悄然地睁开了眼。
    ☆、第六十七章
    本想着小坐片刻就走, 谁知这一通忙下来都午膳时辰了。
    主子昏迷未醒, 女主子未进门,府上诸多事务自然是大总管方自仲在管着。特地向红雪红月几个贴身丫鬟打听了未来女主子的喜好,方自仲早吩咐了后厨备好午膳。长安正巧也饿了, 见周和以呼吸渐渐平缓, 便随方自仲去了膳厅。
    溧阳王府非常大, 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搭理得十分雅致的庭院。长安恍然发觉, 周和以的品味相当不俗。不过一想也是, 正统皇家教育教导出来的人自然不同凡响。
    膳厅在主屋的南面,很敞亮。因着冬日里天儿冷,膳厅四周坠了透光的帘子。方自仲躬身请长安进去, 自己则折回去照看主子。长安点点头示意他自去, 坐下后看到满桌的菜品,心里道一声有心了。
    正屋,周和以被长安用烈酒擦拭了身子后,热度总算是降下来。
    许是身上舒适了,他此时睡得格外沉。
    方自仲猫着身子在帘外看了一会儿,笑意快从嘴角漏出来。前段时日主子时常深更半夜出去,方自仲其实就猜到一些。但主子嘴上从来不说, 他们做下人的,便当做不知。如今看来,面上装得再冷淡,主子私心里对未来王妃还是很亲近的。
    方自仲又想起长安来, 未来王妃模样生得好,性子如今瞧着也好。想到这,老太监颇为感性地摸摸眼角暗道。这么多年过去,孤单单的主子可算是寻到一个伴儿。
    长安用了些吃食就准备告辞了。
    不过这话还没出口,方自仲这人精就给瞧出来了。好不容易女主子上门,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走,各方面找事儿就想多留长安一会儿。
    长安被他拖着,糊里糊涂地又回到了周和以的屋。
    这人吃了药,又睡了许久,脸色好看许多。但这无意识蜷缩成一团的动作,不论帮他摆正多少次,下一刻他又恢复原样。这人到底是有多缺乏安全感,才潜意识里这么脆弱。长安坐在床沿边打着哈欠,到最后都懒得替他掰直了。
    不知不觉,靠着床柱发呆的长安头一点一点,睡了过去。
    周和以从黑甜一觉中醒来,第一眼就是闭着眼东倒西歪的长安,差点没一掌拍过去。若非熟悉的香在昏迷中叫他放下心防,此时长安非得飞出三丈远。眼睛极快地眨动几下,迅速恢复清明。周和以捂着干涸的喉咙坐起身,额头出了一头汗。
    昏暗的屋,各处垂落的帷幔被撩起了大半。
    空荡荡的屋子露出来,各处角落都点了灯。窗子没开,灯火在灯罩里微微颤动。火光映照着墙壁,很有几分温暖的感觉。
    长安实在太不喜欢了,屋里各处纱幔都垂下来造成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她又不是猫,就喜欢钻空盒子,像周和以屋里这种密闭空间的感觉,让她呼吸都困难。所以反正闲来无事,她就自己动手撩。
    不过撩开,空间瞬间就大了许多。周和以坐在床榻之上,一抬眼就清清楚楚看到外间。烧了地龙,四处暖洋洋的。王爷微微蹙起眉头,有点不大习惯。
    他醒了也不叫人,悄无声息地就想下榻去桌边倒水。奈何这伤有些严重,才一动就扯着伤口。王爷没忍住,嘶地一声轻呼。
    长安坐着睡哪里睡得沉,稍稍一惊动就睁开了眼。
    低头那么一看,对上周和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刚睡醒的王爷眼珠子都湿漉漉的,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瞧。
    长安犹豫了一下,开口:“可是想喝水?”
    周和以墨发柔顺地铺满枕头,肤色本就白皙,因身体不适而苍白到透明。他缩在被子里,也不说话,就这么一下一下慢吞吞地眨眼睛。长安低头与他对视了三息,默默移开视线。这人突然这么乖巧的样子,好特么让人心软……
    算了,长安起身去替他倒水。
    方自仲显然很清楚自家主子的习性,屋里备着的水都是温热的。长安将茶壶整个端进来,扶着周和以灌了三四杯温水下去,他嘴唇才渐渐润了起来。屋里静悄悄的,走廊上依稀有个人影儿在,应该是方自仲守在外头。
    长安起身把茶杯放回去,转身又回内室。
    周和以又躺下了,被子拉倒下巴,消瘦的脸颊在凌乱的发丝衬托下格外羸弱。他躺得笔直,睁着一双眼盯着长安,追着长安的身影动。
    长安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有点无奈:“你可是有什么事?”
    周和以还是没说话。
    “没事的话,我叫外头人进来?”看了眼天色,已经很晚了。郡主府虽说没有人管,但长安尚未出阁,留在溧阳王府过夜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随意地理了理衣裳,长安转身就准备出去开门。只是身子才一动,手腕就被人拉住了。长安扭头,看到周和以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你何时来的?”
    长安不太明白这位王爷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辰时三刻就到了。”
    “哦……”
    长安:“……”
    一阵沉默。
    长安动了动手,攥着她手腕的人没动。她于是又动了两下胳膊,周和以的手指蜷了蜷,缓缓松开:“来了之后……就一直在我屋么?”
    “……”事实确实这样,但这话说出口怎么这么奇怪?
    想了想,长安好脾气地问:“你,你可有哪里难受?”
    周和以的手已经缩回被子里,躺平。
    他眼帘低垂,仿佛小孩儿一般躺得规矩,声音里全是刚醒的沙哑:“我的衣裳是你换的吗?”声音有点模糊,但屋里太安静了,长安听的一清二楚。正准备说话,就听他又道,“那本王岂不是被你看光了好色之徒……”
    长安:“……”
    ……不搭理他,果然这人一睁眼就很难缠。
    放弃跟病患计较的长安转身就走,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外头红雪红月几个早就在等着,若非方自仲拦着,她们当真想要闯进来。能不着急吗,主子来府上一天,除了用膳出来过,一天的功夫都在未来姑爷的屋里。红雪心里慌得不行,生怕主子婚前传出个风言风语,叫往后的名头不正。
    “本王饿了。”长安人都要走到门口了,十九王爷终于又开了尊口。
    长安扭头,就听他又低低嘟囔:“我饿了。”
    ……行,看在他伤重的份上。
    长安开了门,特好脾气地唤了方自仲过来。方自仲早就等着,闻言丢下一句‘王妃您多看顾,奴婢这就去安排’,而后蹬蹬地跑远了。
    周和以伤得确实重,一些吃食都不好克化,厨下备了清淡的流食。
    长安愣是等他吃了东西才得以告辞。周和以面上淡淡的,但那冷淡的后脑勺也可以看出,主人不是很高兴。长安该说的话这时候也不方便说,只叫周和以好好休息,带着三个丫鬟和一脑袋的莫名回去了。
    至于周和以为何受伤,为何伤得这般重也不请太医,她一概不知。
    等夜里长安缩在浴桶里,无意识地摩挲手腕上的血玉珠串,才想起来这玩意儿也没还他。刺溜一下沉到水中,她决定暂时不管。其实仔细想想,这珠串在她手上,比在周和以手上要安全得多。当然,她可以保证她没有想私吞。
    次日一早,公主府的马车又一次光临。这次不是孙嬷嬷,是长公主亲自来了。与长公主一道过来的,还有苏家的老太太,长安的嫡亲外祖母。
    天冷,长安起得困难。人到之时,她还在床榻之间挣扎。李嬷嬷可不敢拦这两位,恭敬地把人请进来。叫红雪赶紧去叫主子起。
    赖床的长安一听这两位来了,瞌睡瞬间跑了精光。
    她蹙着眉头,忙由着红星红月伺候着梳洗。怕两人等,长安只简单梳洗了一下,略施薄粉地出来迎接。
    苏老太太一见着长安,就从位置上站起身。她是真念着这嫡亲的外孙女,毕竟是唯一女儿的唯一血脉,苏老太太是打心里疼爱。
    长安去苏家走动不多,但这段时日也去过两三回,每回苏老太太都是这般亲热。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苏老太太是真心喜爱她,长安自然也投桃报李,与她亲近。
    握住苏老太太的手,长安就被拉着在她身边坐下。
    长公主的脸色有几分僵硬,但从长安一进门,眼睛就巴巴地望着她。长安冷淡地与她见了礼,没开口唤祖母,就恭敬地称呼长公主殿下。长公主的脸色立即就晦暗了许多。
    这段时日她本就病着,还得铆足了劲儿跟司马家死磕。
    折腾得这两天,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司马老爷子都亲自来道歉了,长公主才不甘不愿地放了司马家一马。今日前来,一是来求和,放下身架想同长安重修祖孙的情分;二来是将司马府赔礼的那些东西,全给长安送来。
    至于苏家老太太,是长公主特地派人请来替她说话的。毕竟整个京城,有分量替她劝劝长安的人,也就苏家老太太这个嫡亲外祖母。
    长公主心里酸涩,僵着脸唤了声:“长安啊……”
    长安看了眼苏老太太,又扭头看向长公主。两人都看着她,虽没开口,但眼神将此行的目的表露得清清楚楚。沉默了片刻,长安忽然开口:“姜怡宁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差点害了我的性命,且一幅不知自己有错的样子,你们是预备叫我原谅她?”
    话音一落,苏老太太的脸色就是一变。
    她刷地扭头看向长公主,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她确实是被长公主请来当说客,也大致清楚祖孙因怡宁闹了别扭。但怡宁害长安性命这事儿,她可是丁点儿都不知情!
    长公主脸一白,“长安啊!怡宁,我已经罚她关三个月禁闭了!”
    “三个月禁闭?!”一道颇有些尖利的声音冒出来,这不是长安,而是长安身边的苏老太太。只见老太太倏地站起身,胸脯一起一伏的,一张老脸都气得通红,“差点害了我儿性命,就关三个月禁闭了事?!”
    这做派,长公主怕不是被那个养孙女给糊弄傻了吧!
    在苏老太太心里,姜怡宁再乖巧懂事再文雅大方,那也只是养孙女而已。若她能与长安姐妹之间和睦共处自然都好说,若不能,那就另当别论了!
    长安是她闺女的唯一血脉,胆敢伤她亲外孙女,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决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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