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小不就是弟弟么?不然我得叫他哥?”
“没关系你俩坐一辆车?”
“我这不是无家可归么。下午我被神牧集团的吴公关拉来杭市,叫我帮着看了看风水,这妮儿管杀不管埋,给我带到杭市,不带我回厂里。我没地方住,只能跟他在一起。他是杭市人。”
“你受雇替人看风水?你刚才说你在启平镇的顶呱呱食品厂做保安科长,你会看风水?”
“看过几本风水小说,什么《地师》之类的。我是不大懂,请我看风水的不是更不懂吗?他要懂干嘛请人看呢?反正瞎吹呗。”
你说得好有道理,本叔叔竟无法反驳,警察继续问。
“石一飞呢?他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看完风水之后,他又为什么同意和你一起?”
谢茂想了想,认真地说:“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警察已经被气得想把他拷在椅子上猛抽几棍子了,可惜现在文明执法,不能随便抽人。
谢茂从进门就表情认真态度端正地瞎扯淡,说的话真真假假让人很难分辩。他是报警的人,又有录音证明司机确实持枪,里边是否有内情暂时问不出来,警察也不能据此就逮着他当嫌疑人审问。
辖下出现了一把查不出来历的手枪,有受害者报警称被持枪威胁,这事儿上了110报警平台,基本上就不可能捂住。城郊派出所照着程序上报,本以为起码也要到明天才会有消息,哪晓得半夜一点半,杭市局某领导就亲自带队来了。
案件被迅速移交,正在医院做接骨手术的杀手,也被送到了杭市的指定医院。
谢茂和衣飞石跟着去市局做笔录,这边的警察似乎都知道内情,不管衣飞石说得如何荒谬,谢茂说得如此不老实,笔录做完就让他们离开了。
凌晨四点半,黎明之前。这是一天之中最寒冷的时刻。
除了灯火通明的市局大楼,四周门店紧闭,居民楼也都漆黑一片,整个城市都在沉睡。
衣飞石也不自觉地打呵欠,擦去眼角疲惫的泪水。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失去了前世健康的身体,他很容易精力不济。
谢茂抚摩他软绵绵的背心,柔声说:“咱们找个最近的客栈睡下。”
衣飞石点点头,还没说话,一辆低调豪华的轿车在二人身边停下,车门打开。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着高档手工西服的年轻男子,他只穿了三件,在杭市仅剩几度的寒夜里,却没有一丝瑟瑟之态,仿佛行走在春天。
“老大。”这人含蓄地笑着,伸出一只手,“又见面了。”
谢茂知道杀手这事一出,特事办肯定会出面。他也知道自己和衣飞石能留个电话号码就出来,九成是特事办背后出力。不过,他本以为在市局门口接人的,应该是小面和米粉。
哪晓得蹦出来一个他不认识的。
谢茂没有和他握手。
从米粉口中得知,原身从特事办离开时并不愉快,冷淡些不会错。
那人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衣飞石:“这是老大的男朋友?你好,我是老大从前的战友,我叫闻明雅,你可以和老大一样,叫我‘人参’。”
人参。
据米粉所说,原身离开特事办之后,紧接着就是人参上位。
想起门卫室里张贴的光荣榜上,原身那一张满脸嚣张的照片,谢茂觉得,如果原身不喜欢人参,人参的鼻子不可能至今还好端端的。
既然眼前这个自称人参的人鼻梁没断过,可见他和原身的关系不会很差。
当然,最重要的是,人参能在原身离开后迅速上位,证明原本人参在特事办的地位也不低。
将帅不和是用兵大忌。某些部门可以用制衡的策略,有些部门则绝不能玩弄权术,如特事办这样的行动组织,一旦养蛊就容易自损八百。
如果真如米粉所说,原身在特事办里是一把手,那么,绝没有人敢让他和底下人互别苗头。
——不管谁在谁的行动中暗插一刀,下场都绝对很惨烈。
当然,也有可能米粉的情报并不准确。
“很关注我?”
谢茂见衣飞石穿着薄款运动羽绒服,在黎明的街头微微缩着脖子,直接拉开停在身边的豪车车门,让衣飞石坐了进去。他自己与衣飞石并排后座。
闻明雅很惊讶。
谢茂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些原身不会做的事。
比如,原身不会坐他的车?
难道米粉的情报真的有误,原身在特事办并不是一把手?
谢茂并不相信自己会判断失误,除非米粉给的情报就不准确。不过,坐都坐进来了,谢茂也懒得多纠结原身该怎么样了,天大地大,小衣暖和最大。
“上车,咱们一次说清楚。”
谢茂找到按钮滑下车窗,唤醒还呆在原地的闻明雅。
他既然选择报警,今天就必须和特事办做一个了结。否则,杀手将车开到那么荒僻的地方,警察出警都耽搁了快半个小时才找到,他和衣飞石完全可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衣飞石在谢朝杀过的人,可能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多。谢茂随身空间里各种花式毁尸灭迹大法,扔个尸体给种植园做养料,半点不浪费。二人一个管杀,一个管埋。只要没有天眼监控,收拾个不长眼的杀手完全不是个事。
选择报警,就是谢茂不想再和特事办纠缠了。
不管原身的初衷是什么,他心中衣飞石的安危始终排在第一位。
替人看看灵异现场,判断一下是否是非自然力量,这种小事谢茂不介意帮忙。现在刚刚进了杭市就遭遇了杀手,要说跟昨夜李大红、杨守清的死没关系,傻子都不信。
谢茂在下午四点看了住院部现场,晚上九点,对方就安排了杀手扮演出租车司机,干脆利索地执行了一场刺杀。这种情报能力,这种执行能力,细想想这背后所能掌握调动的资源,让谢茂不能不害怕。
杀手叩响扳机的时候,谢茂咬破了舌尖,拼上了体内所有真元,催开了摔在衣飞石身上的那一道金甲符。
他极度恐惧。
他害怕自己会失败。
从昨天睁眼苏醒在乡下食品厂的监控室里,至今只有不到三十个小时。如今谢茂所用的这个壳子里,只有这短短三十个小时修出来的涓滴真元。
他是个文职。他从来不战斗。他的种植系空间能为自己提供最好的防护,可是,没有真元的他,保护不了别人。他的空间里连一张战斗用符都没有。
发现司机的可疑之处后,谢茂仓促间用稀少的真元画了一道金甲符,悄悄摔在了衣飞石的身上。绘符时能使用的真元太过稀少,倘若就这么随意带着,大概也就能防着蚊虫叮咬。
所以,谢茂只能随时关注,随时补充加持。
枪响的瞬间,谢茂以心尖血狂催真元,体内本就少得可怜的真元顷刻间一扫而空。
仓促之下,谢茂只能在心头怒吼:“摄!”
子弹破去了金甲符。
谢茂一瞬间油尽灯枯。
眼看衣飞石就要中弹,谢茂急得发疯,所幸子弹摄于真言怒喝,掉头朝着谢茂飞了来。
子弹对谢茂没有什么威胁,他是文职,联邦配发的种植系随身空间会自动护主,子弹飞来的瞬间,随身空间修正了子弹飞行的轨迹,这才造成了跳弹射坏车门的假象。
城郊荒地的杀机并非虚惊。只差一点儿,若真言失效,摄不来子弹,衣飞石就中弹了。
谢茂从头到尾没露出一丝端倪。
他不曾告诉衣飞石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曾告诉衣飞石自己差一点就失败了。
在衣飞石制住司机的瞬间,谢茂坐在后排汗出如浆——没有人会在修行三十个小时之内,就将体内真元挥霍一空。他虚弱极了。那时候,他还坚持着貌似轻松地指挥衣飞石找刹车按钮。
然而,他很生气。
谢茂很少生气,生气代表着无能。在谢朝时,他常常“暴跳如雷”,多半是因为他需要自己“暴跳如雷”。如今日这样不动声色的愤怒,才是真正的愤怒。愤怒来自于恐慌,来自于无能为力。
至少,在没有一张战斗用符的今天,谢茂绝不会拿衣飞石的命去冒险。
——再有下一次,他的招摄真言失败了呢?
谢茂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他不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死一次。
※
闻明雅站在副驾座的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敲了敲车窗,对衣飞石说:“石先生,能否和您换个座儿?事极机密,我还有些东西要给老大看。”
“不能。”衣飞石干脆地拒绝。
谢茂从未见过这样的衣飞石,他有些惊讶。
衣飞石见惯了宫人们流连在皇帝身上的目光,他也知道什么人会和自己抢皇帝。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护食本能。
只是,在谢朝,不管什么人依依地围在皇帝身边,衣飞石都从不吭声。
理由当然很多。
最开始当然是皇帝有资格三宫六院,后来他觉得皇帝这么好,应该被更多人讨好服侍,再后来知道皇帝爱慕自己,绝不会花心沾染别人……
不管怎么样,衣飞石从不会主动去阻止任何人接近皇帝,他只是被动接受了皇帝的独宠。
今日一反常态拒绝闻明雅,不是因为他觉得换了世界,他和皇帝身份平等了,他可以管束皇帝了。
他单纯觉得闻明雅对皇帝心思不纯。
对皇帝有图谋的人,对皇帝不好的人,没有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接近皇帝的人,就不能靠近。
他从不阻拦世上一切美好事物对皇帝的好意与垂青,至于受不受用,那是皇帝的选择。他可能会为此黯然,可他不会代替皇帝做决定。
然而,那些想要利用皇帝,对皇帝不大恭敬的一切闲杂人等,就不能踏过他划定的界限。
闻明雅似是很无奈地弯腰扶住车门,说:“一张西湖茶社入场券,换不换?”
“不换。”
“石先生,您或许是刚刚下山,家里、师门不曾给您讲过如今的规矩。您家往上数几代祖师爷,那时候也得受朝廷监管。不管多大的本事,和光同尘才是正道。都是修行人,活得太独了没必要。”
闻明雅看着衣飞石的眼神带着一点儿锐气,远不如看谢茂那样温和,“我主要也是看您这身形,挤在后边儿太拘束了些,前边儿宽敞。”
“不必了。”衣飞石似乎根本听不出他的威逼嘲讽,丝毫不为所动,“你这台燃油汽车挺好,比我坐过的其他燃油汽车都宽敞。我这样挤一挤,也勉强凑合过去了。”
遭遇杀手之后,谢茂本就压着一股怒气,只是不欲吓着衣飞石,一直粉饰太平。
这会儿又碰上个阴阳怪气的闻明雅,竟然敢当面嘲讽小衣的体重,这还能忍?
谢茂本来坐在驾驶座背后,这会儿推开车门,大步绕到车辆右侧。闻明雅还自以为风姿潇洒地弯腰扶着车门,修长的双腿在杭市黎明的寒风中确实很帅气——
“老大……”闻明雅很惊讶地转身,露出一个笑容,“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吧。你想怎么练。”
谢茂知道自己是个文职。
不过,哪怕是个废柴,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该失态也得失态,该不和体统也得不和体统。
你他娘亲的说朕小衣太胖了,在朕身边坐不开,朕还跟你换个地方说话?你以为你是谁?朕身边要有御前侍卫,你这会儿舌头已经烫熟咽在肚子里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