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撞鬼这事儿委实有点刺激,容舜犹豫了片刻,衣飞石给他递了筷子,他就安排两个安保人员都坐下了,剩下几个没经历灵异事件的,继续在外边戒备。
热腾腾油汪汪的火锅重新翻腾,早已煮好的菜肴加热好马上就能入口。
老何先灌了一瓶啤酒,抱着谢茂不撒手:“谢哥,你那符也给我几个嘛。现在厂子里不安全,我这年纪找个工资奖金待遇都不错的工作也不容易,我女还在读大学……”
谢茂身上带的符全都是生活系的,体内真元不足,现写一个也没多大效用。
他在火锅里捞了几片午餐肉,夹回衣飞石的油碟里,目光落在王勇身上。王勇一路上魂不守舍地回来,端起碗也没动筷子,心神不定不知道想些什么。
“王科长,夫人今天不在?”谢茂问。
“她……她回老家去了。下个月就过年了,她先回去。春运太挤了,票也不好买,都是全价票,平时都能打个来回。”谢茂只问了一句,王勇就回答了好几句,似乎很怕人不相信自己的理由。
“王科长和夫人膝下几个孩子?”谢茂又问。
王勇苦涩地说:“年轻时太开放,现在遭报应了。一个孩子都怀不上。”
谢茂点点头。
老何是四川人,煮火锅烫菜准备着鲜毛肚、鲜鹅肠,衣飞石从没吃过这两样东西,多煮一会儿就咬不烂了,当着皇帝的面,吐又不好吐。
谢茂注意到他的为难,亲自拿纸巾垫在手心,捂住他的嘴:“给你包着呢,没事。”
衣飞石哪里敢往他手里吐脏东西,连忙自己捂住。
谢茂知道他素日里小意仔细,也不为难他,把纸巾给了他转身找垃圾桶。那边容舜已经很殷勤地把垃圾桶递了过来,衣飞石顺手就把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扔了。
身边没人服侍就是这点儿麻烦。若是秦筝在身边伺候,哪里会让小衣这么难受,早服侍妥帖了。
谢茂看着有点适应不良的衣飞石,觉得新世界的生活实在太委屈心上人了。至于躬身在一边抽纸巾给衣飞石擦手的容舜,也就更满意了一分。
老何很老练地帮着烫了一个毛肚,教不会吃的衣飞石:“这烫毛肚有个讲究,叫‘七上八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熟了。来来,我给你烫好了,你吃这个,绝对一流。”
衣飞石在军中常跟士兵吃大锅饭,没什么洁癖,伸手接了这个毛肚,吃进嘴里麻辣鲜香,果然是一流。他吃着觉得好,又默默地给皇帝也“七上八下”地烫了一个。
老何嘿嘿地笑:“谢哥好福气嘛,弟弟恁孝敬你。”
“是,我这个弟弟最是孝敬。”谢茂看着衣飞石若有深意地笑。
又吃了两口菜,谢茂真有些饱了,专门给衣飞石布菜,随口说:“符这东西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防得了恶鬼,防不了怨魂。知道恶鬼怨魂有什么不同吗?”
老何忙给他新开了一瓶啤酒递来,讨好地问:“不晓得。谢哥,你说嘛。”
“恶鬼天生恶相,遇见人就骚扰,是无差别攻击。怨魂就不同了,它心中有怨,只找特定的对象攻击。比如一个人被一辆红色的小车撞死了,心有不甘成了怨鬼,要么它就找撞死它的人报仇,也有可能找所有开车经过那条路的司机报仇,或者是所有开红色小车的人报仇……”
王勇正在吃碗里的鱼饺,听了谢茂说话就似觉得食难下咽,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
“照你啷个说,我们厂里这还是个怨鬼?”
老何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怂恿着谢茂,“谢哥,要不你走之前,帮我们把这个怨鬼杀了嘛。这一天天的……好吓人哦。我老何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平白无故喊我下几百个二楼,我恁大岁数了,差点累死我……”
“这个鬼厉害啊。”谢茂开始吹牛。
“我刚才在宿舍上面给他交手,打了三天三夜。下面你们等了多久?”
老何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回答说:“十几分钟吧?肯定不到十五分钟。你和鬼打了三天三夜啷个久哦?你们在哪儿打喃?未必在阴间打架?”
“混沌虚无之间,就是人界和鬼界交错的地方。时间和阳间不大一样。”谢茂吹得天花乱坠,“我打不过它,它也打不过我。后来它觉得没意思就先走了,我才从宿舍下来。反正吃完这顿饭我就走了,它要找的人就在厂里,也不会跟着我。”
“你也打不过它?有恁厉害的鬼?你用符也不得行?”老何迷信于衣飞石杀过邪灵的“净水符”。
谢茂脸色严肃凝重地摇头。
“那就没得办法了?谢哥,你这符哪里买的?勇哥,我们跟小李总打个报告,喊他去请个大师傅回来,搞场法事嘛。未必就啷个等到怨鬼杀人嗦?天天毛抓抓的,吓死人了。”老何极力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愿意失去这份工作。
“办法也不是没有。”
谢茂给衣飞石布菜的时候顿了顿筷子,衣飞石就知道他是在瞎扯,低头默默吃东西。
“人死则鬼。鬼能在阳间现形害人,主要依托它的尸骨存在。一旦尸骨无存,鬼也就消失了。否则,你想,人一代一代繁衍,鬼一直游荡不死,阴间不都塞满了?”谢茂说。
老何连连点头:“对对,是这个道理。难怪以前乡下神神鬼鬼的故事多,现在都没怎么听说了,改火葬了嘛!一把火烧了,骨头都成了灰,鬼也就没得了。”
“要是能找到这个怨鬼的尸体,送去火葬了,最好再念个往生咒,一切就太平了。”谢茂说。
“不晓得这个怨鬼是哪个嘛!”老何唉声叹气。
神鬼之事似乎也只是饭局中的一个小插曲,老何几次想多问点灵异知识,谢茂把该说的说了,就打哈哈东拉西扯,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小时,眼看快要到凌晨三点了,谢茂就说要走了。
“兄弟一场,有事没事常联系。”老何眼巴巴地看着谢茂。
谢茂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一颗生命树种子顺着滑入老何的衣领,在他体内生根发芽。
走出顶呱呱食品厂所在的那条工业区内街,谢茂吩咐容舜:“带两个人把直升机开回杭市。今晚我们住镇上的酒店。——先去派出所。”
容舜没有多问,立刻吩咐两个人去镇上中学,把临时停在操场上的直升机开回杭市。
容舜自己则跟着谢茂、衣飞石,一路保护着去了启平镇派出所。
他们这一批训练有素的黑西服半夜直闯派出所,把值班的民警都吓了一跳,见了谢茂和衣飞石,这警察又憋不住笑了。恰好今天值班的就是朱警官和胡副所长,几个辅警也都是熟人。
“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朱警官问。
谢茂跟胡所长去走廊上说了两句话,和朱警官小辅警打了招呼,没什么事就走了。
启平镇上只有一间速9快捷酒店,这回不必谢茂去办入住手续,容舜的人直接包了两层楼,拿了房卡之后,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再将两端楼道一锁,封锁出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
谢茂与衣飞石住在靠走廊的第三间房,左右都有安保人员守着。
进门之后,容舜也跟了进来。
“我就在门口,您与谢先生准备休息时,请通知我进门。”容舜指了指门口玄关处,“晚上我会在这里守护。”
“不用守得这么近……”
衣飞石一句话没说完,谢茂已答应了下来,“让他进来。”
衣飞石虽然诧异,却从不会违逆谢茂的吩咐:“是。”
容舜一直在默默观察二人的关系。
他最开始的目标是谢茂,四堂叔紧急求助,叫他带人来保护一个大师,见了衣飞石之后,他的目标就变成了衣飞石。让他觉得很意外的是,谢茂和衣飞石的关系,并不像是普通的情侣。
这两个人相处是非常有默契,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对方马上就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甚至很多时候不需要示意,就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灵犀在彼此间连通。
谢茂对衣飞石非常体贴,照顾衣飞石就像是照顾七八岁不知事的孩童,那架势,真是恨不得饭都嚼碎了再喂给衣飞石。衣飞石对谢茂更是特别特别地服从。只要谢茂有明确的吩咐,衣飞石执行起来绝没有一丝迟疑。
容舜觉得,如果谢茂现在叫衣飞石打开窗户跳下去,衣飞石也一定会照做。
——哪怕现在住在九层楼上。
最让容舜想不通的是,根据他此前在飞机上看过的资料,三天之前,谢茂和石一飞彼此都不认识。
他们一个是退役之后在乡下食品厂混日子的保安,另一个则是在恒店混饭吃的戏托儿。他们的生活轨迹、成长轨迹,甚至人际交往圈子,都没有半点交集。
是什么变故让他们在突然之间就有了这么深厚的羁绊和默契?
容舜觉得衣飞石应该是隐逸世家的后人,观察了半天之后,他觉得谢茂可能也是隐逸世家的后人。
不仅仅因为谢茂应对灵异事件的各种沉稳自如,容舜考虑得更多的是谢茂和衣飞石这种奇怪的羁绊的关系。只能解释说,这二人在很早以前就相识了,只是他们在“山下”的身份是伪造的,所以,人们能查到的一切信息也都是虚假的。
嗯,一定都是隐逸世家的后人!
容舜偷偷瞥了谢茂一眼,觉得谢茂是魔法系,衣飞石是物理系,两个都很厉害。
容家这么多年始终和隐逸世家搭不上关系,容舜决定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有容舜在屋子里杵着,谢茂和衣飞石一起使用了卫生间。
那边放着水,这边使用的还是净水符和清洁套装。洗漱完毕之后,就是换衣裳准备休息。衣飞石衣服里边套着标准制服,其实,随时都能改成寝衣模式。
谢茂却故意要他脱下来:“脱下来才能换。”
【宿主,今日秀恩爱日常已完成4/5,再接再厉哦!】
衣飞石默默无语。
他始终没告诉皇帝自己体内带了个系统的事情,因为,这个系统实在太……说不出口了。
天天都逼他和皇帝秀恩爱,什么叫秀恩爱呢?衣飞石原本也是不懂的。系统一天天地在他脑内刷屏,告诉他今天完成秀恩爱日常,今天超额完成秀恩爱日常,他就慢慢地懂了。
只要是当着外人的面,皇帝对他好,就算“秀恩爱”了。
现在才凌晨三点半,秀恩爱日程就完成了四个。
哪四个呢?
刚才在门卫室吃火锅时,皇帝当众给他试菜,系统就弹了个【日常秀恩爱1/5】的弹幕给他。
出门的时候,皇帝怕他冷,走在大马路上,当着几个安保人员的面给他搓手,【日常秀恩爱2/5】。
从派出所出来的路上,皇帝起了色心伸手从羽绒服底下伸进来,摸他的背,被容舜那个眼尖的小狼崽子看见了,系统又弹了个【日常秀恩爱3/5】。
刚刚和皇帝一起进了洗手间,容舜矜持地退了一步,低下头,【日常秀恩爱4/5】。
现在皇帝叫他换一身衣裳,怎么就又是“秀恩爱”了?这么小小的一个卫生间里边,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
【其实,这件衣裳不脱下来,也能改换寝衣形态。】系统提醒。
……所以,皇帝为的不是这件衣裳,而是求欢?
门外站着容舜,他和皇帝却在门内行事,岂不就是“秀恩爱”?
衣飞石看着谢茂噙着笑意与渴盼的双眼,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他太困窘了。前世衣飞石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健康与体形,哪怕口中叹息自己不如少年时鲜嫩美丽,心中也没有太多的自卑。
他从镜中能看见自己矫健英伟的身形,他知道自己仍旧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直到他来到这个陌生的新世界,得到一个全然陌生的肥胖身体。
这几天来,他除了应付眼前应接不暇的新事物,最担心的事,就是皇帝要亲近自己。他自己都嫌恶这个肥硕的身体,人怎么能胖成这样?坠在身上的每一坨肉都让衣飞石感觉到恶心。他不敢想象和皇帝亲近的模样,起码这种时候绝对不行。
谢茂稍微往他身边靠,他就下意识地想要躲,只怕皇帝要更进一步。
只有谢茂不怎么搭理他的时候,他才会小心翼翼地挨上去。
——他没有那么喜欢玩皇帝的老人机。他只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旦闲下来了,皇帝就会拉着他抚摸温存,他害怕这样。
皇帝已经好几次抚摸他的堆满了肥肉的肩背了,他不能拒绝,可是,他不想更进一步。
想想皇帝在谢朝时二十出头的年纪,黏着他一日几次都不够,衣飞石算了算日子,这都第三天了。他这几天都在琢磨烦恼这件事,终于被逼到了洗手间里,又不敢泄漏自己有个秀恩爱系统的秘密——
皇帝非要他脱了衣服才能给他寝衣穿,他又不能说,我知道你骗我!不脱也能换!
“臣岂能穿着寝衣见客。”衣飞石坚持不肯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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