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节

    二人好像回到了当年在太极殿衣飞石陪着谢茂看折子的日子。
    那时候,衣飞石也是这么陪在谢茂身边,从不主动打扰他。谢茂专注折子的时候,也不理会衣飞石,一件事处理好了,一点儿零碎的闲暇时间就和衣飞石聊几句。
    从年轻时,一直陪到垂垂老矣。
    终其一生,谢茂很享受这种陪伴,衣飞石亦然。
    第335章 乡村天王(94)
    公寓书房的工作台是一个多功能辅助平台,纯修真文明产物,也可以被称为科研型法宝。
    工作台通过记录使用者的操作,进行自我学习与行为分析,基本上,只要是谢茂曾经进行过的测试操作,它都能建立起逻辑自洽的思维模型,在随后的自我操作设定中一一判断、重复。
    谢茂花费将近70分钟,完成了魂沙和两种喷剂的基础认知框架建立。打好基础之后,各类分析数据自动录入工作台,谢茂设定好自动测试总类目,就从案牍辛劳中解脱了出来。
    工作台会自动进行测试分析,完成后向谢茂提交报告。
    他低头亲吻坐在门前的衣飞石。
    唇齿间熟悉的温度让谢茂一度想撂挑子不干了,好艰难才能从爱人的刻骨温柔中挣扎起来。
    “保持精力,不要太疲惫。”谢茂习惯地摩挲衣飞石脸颊,“我先出去,过会儿再进来。对了,把你身上的标准制服脱给我,我有用。”
    “是。”衣飞石立刻就把一直穿在里层的内衣脱了下来。
    相比起时时刻刻都腻歪的谢茂,衣飞石更审时度势,从不做不合时宜的追问。
    谢茂换上标准制服,往门口地垫走了两步,又回来抱住衣飞石,很是恋恋不舍。
    “外面在下雨。”
    “……我给您找件衣裳,您挡一挡?”衣飞石检查过整间公寓,这里没有雨伞。
    不过,标准制服能随便改变形制,弄个带帽衫不行吗?能挡子弹的标准制服,遮雨肯定也不成问题。衣飞石觉得,谢茂肯定是故意找自己说甜话,这是在撒娇了。
    不过,谢茂闭眼撒娇,他也不拆穿。他挺喜欢谢茂对他撒娇。
    哪晓得谢茂下一句话急转直下,简直都没什么关联——
    “所以不让你出去。”谢茂说。
    衣飞石吃的就是眠风卧雪、夙夜禁卫这碗饭,只要天上下的不是刀子,他都得出门。
    谢茂这借口找得漫不经心,衣飞石很容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谢茂无非是提前告诉衣飞石,这一路上,他遭遇了一些危险,不过,他并没想着第一时间让衣飞石出去护卫。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衣飞石出去了没什么助益,反而可能“拖后腿”。
    “我知道了。”衣飞石的回答很温驯。
    如果谢茂判断他留在随身空间更安全,他完全信任服从谢茂的决定。
    人在独处的时候,很容易想明白许多钻牛角尖的问题。衣飞石知道,他和谢茂的实力相差太远,许多谢茂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喽啰都能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谢茂不在乎小喽啰,却极其在乎他。
    他不能让自己成为谢茂的软肋,更不能为了区区藓疥之痒轻易殒命。
    衣飞石现在的目标更现实一些。他觉得,他第一步是获取“判断对方究竟是谢茂的藓疥之痒还是心腹大患”的能力。藓疥之痒就算了,真到了对方能威胁谢茂性命时,他才能拼命。
    ——这就和打斗地主一样,一对王炸四个二才有价值,炸出一对三,简直心肝痛。
    至于谢茂是否故意把他关在随身空间里不放出去,衣飞石真不是很在乎。新世界对他来说,意义只在于与谢茂重逢。他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无能对谢茂无理取闹——如果他身手比谢茂好,哪怕只到不拖后腿的程度,谢茂都不会把他“保护”起来。
    “把珍爱之物层层包裹,仔细存放,是人的本能。”衣飞石说。
    衣飞石珍重谢茂,犹如至宝。推己及人,他很能体谅谢茂的心情。
    至于把自己当做“珍爱之物”,他说得理直气壮,根本没觉得物化自己是一种自我矮化。
    谢茂紧贴着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这是比眼睛能更体察爱人情绪的方式。衣飞石的情绪很正常,绝不是说怪话要掐架。事实上,二人关系最紧张的时候,衣飞石也从不会讽刺谢茂。
    朝夕相处近四十年,谢茂了解衣飞石。他先前就敢不放衣飞石出来,事后又对衣飞石解释得那么漫不经心,正是因为他有把握衣飞石绝不会无理取闹。
    比较让谢茂意外的是,衣飞石不止不闹,也没有自我责备钻牛角尖,还那么虔诚地向他表白忠心。
    谢茂感动极了。
    他感动了,衣飞石就不敢动。——目前情势急迫,还得出去办事呢。
    谢茂呻吟着抱着衣飞石,含住他的耳垂狠狠抿了两口:“吃了你。”
    到底还是稍微温存了片刻。
    临走时,谢茂又叮嘱:“不要理会书房里的动静,我亲自盯着。”工作台有时候比较吵,衣飞石很可能会去察看是否出了故障,容易发生误伤事件。
    衣飞石给他找了一件带风帽的外套,服侍他穿上:“臣不在陛前伺候,陛下万事仔细。”
    谢朝的称呼出来了,就代表衣飞石对待这场对话的态度很慎重。谢茂一向尊重他,也没岔开话题去纠正衣飞石的称谓,嗯了一声,郑重答允:“朕知道。”
    ※
    从随身空间出来,谢茂恰好在一片监控死角的阴影中。
    他把标准制服套在衣飞石服侍他穿好的外套上,切换成很不起眼的夹克模式,手里夹着公文包,戴着眼镜,匆匆忙忙往外走,像是某位加班晚归的职业男士。
    他也没想把自己打扮得很低调。就他在谢朝养出来的气势,怎么藏都与多数人不一样。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打了车,改乘地铁,回到了安全屋附近。
    安全屋的设置通常有两个地点策划,要么在交通四通八达,出门就能找出二十个逃脱方案的枢纽附近,要么就在远离城市,出门没车基本走不动、有车靠近哪怕十里八里外就能被发现的地方。
    梅女士安排的安全屋就在枢纽附近。
    谢茂从地铁出来,一路上通过标准制服在阴影处卡视角换装,每次换装再次出现在监控摄像头时,步幅和步率都截然不同,反侦察技术也算一流。
    他刚刚走到安全屋门口,一直守着监控屏幕的anthony就打开了门。
    谢茂闪身而入。
    “老大,顺利吗?”常燕飞狗腿地端来热茶,满眼急切。
    anthony与梅女士也都关切着他的回答。
    “顺利。”
    谢茂到床前查看容舜的情况,一连放了七八个探测法术,心中大致有了方向。
    “抱歉,有些私事。”谢茂把anthony和梅女士关在了门外。
    “老大?”
    “你看看这个。”
    谢茂把虾饺交给他的防水文件袋递给常燕飞。
    常燕飞满头雾水,拆开文件袋,发现里面是一叠打印稿。
    打印稿上的内容却是经过复印的原始手写稿。
    有一段故事,两幅画,三张减字谱,四页经文。常燕飞从头翻到尾,说:“故事我没看懂,画也不知道什么玄机,减字谱我能看不能弹,还不知道有没有认错……”
    “讲讲经文。”谢茂说。
    常燕飞犹豫了一下,说:“不是我藏私。我们都这样的关系了,我也没什么好藏着的。这是《续灵经》中的一部分,《续灵经》是我们常家的嫡传心法,但是,这里记载的四页经文,是《续灵经》中最重要也最不重要的一章。”
    “说它重要,因为它讲授的是成无上真仙的修法,字字精妙。说它不重要,是因为传至今日,我们家里已经没有这篇经文的真解,没有真解的经典,就是一张废纸。”常燕飞遗憾地说。
    前面说过,传世的典籍通常都有各家不同的密码本,失去了密码本,典籍毫无意义。
    常家在岁月更迭中断了《续灵经》中最重要的传承,也就断绝了登天之路,后人看着宛如天书,根本找不到真相。
    “我不需要真解。”谢茂知道完整的《续灵经》修法,他要的就是目前这个时代的不正确修法,“你的功法是谁所授?你爷爷,还是……”
    “是我爷爷。”常燕飞强调“爷爷”两个字,“不是老祖。”
    “行,就是你了。”
    常燕飞一头雾水,当然看不懂那段故事和两幅画。
    谢茂不一样。
    虾饺让他把这东西交给容夫人,他曾想过,这位“容夫人”,是宋老太太?或是谢夫人?打开文件夹浏览过里面的内容,他就明白了,这是交给宿贞的东西。
    小故事说,从前,有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他和她关系很好,每天都手牵手一起去上学。
    有一天,男孩儿的爸爸莫名其妙砸了女孩儿的家,愤怒的女孩儿家长不允许两个孩子再一起上学、放学、玩耍。但是,家长的交恶无法阻止两个孩子的感情,和从前一样,女孩儿还是每天都会偷偷带着苹果、小草莓,以及家里的小花,去幼儿园和男孩分享。
    被女孩儿家长发现后,女孩儿被狠狠训斥。她还是和男孩儿一起玩耍,哪怕每天都会挨骂。
    女孩儿没心没肺依然每天都很开心,可是,知道一切的男孩儿非常难过。他不知道怎么改善两家的关系,决定把女孩儿家被砸坏的家具修好。不过,他的爸爸不肯道歉赔钱,他的零花钱也不够。
    故事的最终,是男孩终于找到了一份替邻家遛狗的兼职。尽管邻家的狗很大,遛狗时有被狗带着跑、被路边挑衅的野狗咬伤的危险,不过,很幸运,那都是小概率事件,男孩儿从没遇到。
    ——还有最后一天,他就能攒够钱,修好女孩家被砸坏的家具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似乎是个充满希望的美丽结局。
    接下来,是两幅画。
    第一幅画的笔迹与写小故事的作者笔迹相同,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画中描绘了目前很流行的4 2 1家庭的日常生活。
    年轻的爸爸紧张地护着女儿,他的宝贝女儿骑在玩具马背上,挥舞着小剑,似乎很调皮,年轻的妈妈则翘脚趴在沙发上,翻着手写的故事书,含笑给女儿讲故事。
    祖父和外祖父坐在一起喝茶看报纸,祖母和外祖母则在花园里聊天,一家人其乐融融。
    很显然,前面的小故事,后面的家庭生活画稿,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单看文字与画稿的笔锋,皆成熟刚毅,女孩儿很少练这么锋锐的字体,应该是男子手笔。
    联想容锦华和宿贞的家庭婚姻,谢茂认为,这应该是容锦华给宿贞的一份表白礼物。
    从故事描述看,容锦华一直在试图修复妻子与岳家的关系。他在故事里写道,男孩儿快要“攒够钱”,那笔钱足够修好女孩家被砸坏的家具,应该就是指他快达成目的了。
    他甚至都准备好了摇着尾巴向妻子邀功。
    他美滋滋地写好了幼稚的小故事,画了那幅承载了他对未来美好憧憬的全家福。
    他不知道宿贞怀孕了,他不知道宿贞会给他生个儿子,在他的憧憬中,他会有一个和宿贞同样英姿飒爽的女儿。他要他心目中永远如小女孩儿般天真无忧的妻子,翘着脚给他们的孩子讲父母甜蜜的爱情故事。他希望岳父和父亲能和平共处,希望母亲和岳母关系好得像闺蜜……
    当然,那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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