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梭越飞越高。
谢茂原本祭起了至高海印,打算蒙蔽军方双眼,然而,至高海印飞得没有飞梭快。
几乎是在瞬间,飞梭就离开了大陆,到了海上。
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华夏军方。
反倒是被留在后边的至高海印拖了后腿,差点惊动反导程序被打下来。
恐防节外生枝,谢茂连忙将之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因至高海印搞出来的乱子,相关部门直接找到特事办投诉,电话几乎被打爆,作为谢茂的秘书,常燕飞半夜被吵起来加班,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那时候,谢茂与衣飞石已经飞越了整个太平洋。
这是谢茂与衣飞石第一次入境美国。
看着华府上空盘旋着的至高海印,谢茂不禁摇头:“失算。”
千算万算,没想到华府居然也掌握着一枚至高海印。他原本还想用至高海印混入美国境内,如今想来倒是想当然了,至高海印王不见王,两枚至高海印撞在一起很容易两败俱伤,悄然入境绝不可能。
倘若不是飞梭给力,他到了华府门口还是得走偷渡程序,打谢润秋一个措手不及就没戏了。
照着血缘法术,飞梭直接朝着谢润秋的方向飞去。
“先生,不能再往前了。”衣飞石阻止道。
“你也觉得不对劲?”谢茂操控飞梭绕着占地广阔的谢宅转了一圈。
这里一整片地都属于谢润秋,外围是纯西式的草皮,修剪得笔直平整,看上去能彻底治愈强迫症。一条人工河环绕而过,将内外彻底分割开,里边就成了华夏园林,假山奇石,绿竹嶙峋,铺上了花石子路。替谢润秋设计园林的大师起码是千万级别,怪异的是,纯华夏式园林中间,修建的又是美式别墅。
整个谢宅都充斥着一种割裂式的东西风格,让人感觉格格不入。
衣飞石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却不是建筑风格,作为阴天子,他能嗅见一种强烈的死亡怨气。
古往今来,战争搏杀充斥了整个人类文明史,衣飞石见了太多死人,在谢朝也亲手制造过死亡无数士卒的大战,古战场之上,数万、数十万人死亡的怨气,他都曾见过。然而,这两种感觉不一样。
这里嗅见的死亡怨气,更像是在医院里的味道。病人在临死之前承受了太多的绝望与痛苦,因为家属的不放弃,因为现代医学的进步,明明早就应该死去的人,拖着一点点烂掉、逐渐失去机能的身体,无力地用各种药物、器械和痛苦,与死亡拖延顽抗,最终受尽折磨,死于绝望。
如果这种死亡怨气仅仅是少数,仅仅是短时间内发生,或是分开发生在不同的地方,都不会让衣飞石觉得诡异。谢宅明明不是医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临死前受尽折磨怀着绝望死去的怨气?
“先生小心,很可能是异道邪术。”衣飞石修为比不上谢茂,只有见识多一点。
谢茂没有解除飞梭的飞行状态,绕着谢宅打转。
——不弄清楚这里到底哪里诡异,他可不想带着衣飞石去给谢润秋送菜。
第477章 乡村天王(236)
京市与华府有十三个小时时差,对于谢润秋来说,现在不是大年初一,而是大年三十的下午。
作为华人社团的老巢总部,谢宅张灯结彩,准备庆贺新年。没有人为了谢约翰和谢彪的事故感到悲伤,也没人在乎谢南堂惨遭灭门,谢氏集团的高层都会在今天出席谢宅晚宴,共同庆祝新年的到来。
下午五点,已经到了夜宴即将开场的时候,谢氏集团内部除了驻扎海外无法分身的封疆大吏之外,长期在谢润秋身边听差跑腿亲信,以及华府本地、外地高管,全都已经抵达谢宅等待开宴。关系亲密的心腹已经去书房见了谢润秋,送上年礼,这会儿正与相熟的亲戚好友聊天问候。
在谢润秋的书房里,还有最亲密的几个兄弟坐着,由谢润秋亲自招待喝茶。
以谢润秋的书房为中心,方圆三十米内,都是谢茂的禁飞区。
谢茂操控着飞梭,绕着禁飞范围之外察看,飞梭能够自如地穿越所有墙壁、家具,飞行状态下仿佛进入另一次元,不被任何人发觉窥视。他和衣飞石坐在飞梭之上,随意穿行在屋内聊天说话的谢氏高管之间,几乎把所有能靠近的地方翻了个遍。
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谢润秋的大宅里没有任何与玄学相关的物件,大凡富贵人家都爱摆摆风水阵,请张天师图,供个菩萨像,再不济也要放两个风水物件,谢宅里连这种出自小商品市场的玩具货色也一概皆无,更没有可疑且具有实际效果的邪恶东西了。
谢茂以谢润秋为中心划出来三十米禁飞区,是害怕靠得太近惊动了谢润秋。
如今把外围翻了个遍,什么诡异之处都没找到。
那种奇异的死亡怨气来自何方?
“应该在卧室书房。”谢茂推测。
飞梭堪堪从厨房擦着飞了过去,衣飞石眉头微蹙:“先生,这里。”
“厨房?”谢茂重新操控飞梭回来,因守着禁飞区的三十米距离,他不能直接进入厨房内部,飞梭在窗外缓缓周游。
东西方文化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美国家庭中,厨房是一个很重要的社交场合,通常厨房被安排在很重要的位置,父母烹饪餐食时,孩子们可能在厨房岛上做作业或者看电视,边吃边做边交流。
华夏家庭则不然,不仅仅因为华夏菜式的烹调方式注定了油烟重,也有着很传统的文化内涵,所谓君子远庖厨,所谓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厨房承担了一个家庭杀生取肉的凶残维生功能,代表着杀戮与污浊。连民俗中监视一家大小功德恶行的灶神也在厨房里待着,华夏人绝不在厨房里社交。
谢润秋的别墅布局是纯美式风格,衣飞石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是外面负责宴会的大厨房。
宽敞的厨房里二十多名厨师各司其职,忙碌地准备着夜宴菜肴。
谢茂与衣飞石驾乘飞梭将厨房内部几乎每一处细节都检查了一遍,细致到台面下的一块地砖、下水道里的一片残留、厨师身上的戒指手表……
“没有。”谢茂说。
“就在这里。”衣飞石很肯定,他在别的地方能出错,与死亡相关的碰触绝不会错,“或许是哪里被忽略了,先生,我再看一遍……”
“不用看了,至少现在没有。”谢茂操控飞梭无限贴近厨房,“那里,你能感觉到吗?”
谢茂指的是厨房里一处孤零零的大冰柜。
这个冰柜的存在本身就挺奇怪。这里是谢宅,谢润秋的家,并不是酒店厨房。不说除夕夜宴这样隆重的场合,平时谢润秋的饮食原材料也都保证新鲜,很少使用冻库。厨房根本不需要大冰柜。
目前正在忙碌的厨师们取用的都是新鲜食材,来来回回没有任何人去使用大冰柜。
衣飞石注意到,大冰柜上居然还有一道密码锁。
禁飞区是谢茂划定的界限,衣飞石对大冰柜疑惑丛丛,也不敢擅自以元神探入——万一惊动了谢润秋,飞梭潜入的辛苦就白费了。
“先生,或许是已经化人入道的灵禽异兽。血食得道妖族大补先天,种种怨气因此而来。”衣飞石不理解的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得道妖族给谢润秋抓来吃?华夏隐盟却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妖族分为两种,一种能化人,一种不能化人。不能化人的妖族多半被修士豢养,许多根本不能开窍。能化人的妖族则多半要找修士拜师学艺,求得真传道统,小有成就之后,才能称之为入道。
华夏修士对入道妖修还算尊重,只要妖修不曾犯戒吃人,彼此见面也称道友,不会喊打喊杀。
修士吃没有开窍的灵禽异兽不少见,就和普通人类吃五牲六畜一样,吃入道妖修就很骇人听闻了,类似于吃人。
这又和谢茂记忆中的虚伪未来不同,他不解:“得道妖族也是妖族,吃妖族怎么会如此邪气?”
衣飞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谢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出问题了?”
“我问个问题你不要紧张,不想回答就当我没有问。”谢茂握住衣飞石的手,安抚着他,“我们那个时代,龙族还存在吗?”
衣飞石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思忖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龙族不存在了。龙族叛乱,被君上亲自剿灭。
他只能告诉谢茂龙族不在了,不能再说更多,惟恐勾起谢茂的记忆。
衣飞石只摇头不作声,就代表他仍然忌惮这个问题。谢茂也没有问得更深入,只试探地开了个玩笑:“不会是被我吃没的吧?”大补先天什么的,听着就很珍贵。不说多了,刚来新古时代捡到的那条蟒蛇肉,就给衣飞石和容舜补了不少先天根本。
衣飞石依然只是摇头。
君上杀而不虐,并没有血食龙族。再者,到了君上的境界,吃龙肉已经没什么补益了。
谢茂怕再问下去又把衣飞石逼急了出昏招,打了个岔就回到原本话题上:“你觉得是得道妖修临死前的绝望酿成了这股邪气?”
“先生,这里——”衣飞石指着宽大的宰牲池,“是屠宰场。”
谢润秋是很传统的华夏人。
他不会在离自己很近、带着社交属性的小厨房里,做任何杀戮的勾当。
离他核心住处比较远一般承担宴会餐食供应的大厨房,就成了他杀戮炮制得道妖修的场所。
妖修可以化人,遭受重击溃境之后,就会被迫变成原形,谢润秋在这里宰杀妖修,谁会觉得他有错?非人类没有人权。哪怕他们和人一样会笑会哭会思考有感情,一旦化为原形,就失去了一切保障,人类杀之无罪。
“你能估计得出,他吃了多少得道妖修?”谢茂对谢润秋的战力评估一直在上调。
衣飞石沉默地感受了片刻,摇头放弃:“这里给我的感觉和医院很类似,说不清楚有多少。很多。”
“你能拘魂吗?”谢茂问。
这种状态下,理论上是可以拘魂询问,谢茂修为还没恢复到巅峰状态,他知道操作方法奈何修为不足。衣飞石比他修为更差,可衣飞石是阴天子,谢茂对他寄予厚望。
“会惊动谢润秋。”衣飞石说,旋即提供解决方案,“待会开宴,谢润秋离开书房前往宴会厅。警戒范围往西边移动,面前的大厨房暴露出来,我能把旧魂拘出来——怕只怕,谢润秋把魂也吞了。”
“吞魂?”谢茂的记忆里不存在这种操作,人的魂魄识海里太多东西,吞魂容易走火入魔。
“《道德天书》之中有净魂之法,原本是用于修者兵解重生所用。”衣飞石没有再说下去。任何一种正法、妙法,一旦落在恶人的手里,总会有一千种害人的打开方式。洗净了魂魄,吞起来就简单了。
谢茂不再说话,看着厨房里煎煮烹炸,干脆仰面躺在了飞梭之中。
飞梭版星舟远不如衣飞石记忆中那么古雅大气,它就是一艘小船,一个驾驶位,挤上两个人就有些转不开身。谢茂一躺下就枕住了衣飞石的腿,舒展筋骨时顺手抱住衣飞石,就这么静静地仰躺着。
衣飞石取了条毯子覆在他腿上,习惯地用手托着他的脸颊,继续盯着厨房。
“你是不是还有杀手锏?”谢茂突然问。
衣飞石被问得一愣,说:“我在先生身边,绝不会让先生有任何闪失。”
“我现在分不清这种感觉……是天人感应,还是血缘带来的影响。”谢茂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他的天人感应历来很精准,若是危险,拔腿就跑绝对不错。可是,目前的感觉不是单纯的危险,但凡想到弑父一事,他总有一种胸有成竹、手到擒来的自信,至今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靠近这栋别墅之后,他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父缘对人的影响有这么大吗?他虚伪记忆里没有父亲的存在,谢朝倒是有两个疑似父亲的人选,偏偏那时候他又没有修为,灵识未开,感觉不如目前这么敏锐。
谢茂不知道这是天人感应在向他示警,还是单纯与谢润秋的父子联系让他心慌。
衣飞石听出了他的犹豫,考虑再三,说:“先生,我开小世界,让铠铠出来。”
“咱们联手打boss呢。”谢茂闻言坐了起来,抱住衣飞石不放,“你还担心我误会你要跑?这时候不能互相猜忌。你有什么手段用什么手段,我早就说了,不管是走还是留,我尊重你的选择。”
“再者,我觉得你不会在最危险的时候丢下我跑。”谢茂忍不住咬衣飞石的嘴。
飞梭贴着墙往厨房里挪了一步,再一步……
“谢润秋离开书房了。”
谢茂操控飞梭飞进厨房,候在门前的侍者们并未开始传菜,可见宴会还没有开始。
不过,谢宅今夜这种集团性质的除夕宴和家宴不同,很可能还带有赏功罚过的性质,谢润秋提前抵达宴会厅主持大局也很正常。
谢茂取出摄灵图册,衣飞石摇摇头,说:“无须生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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