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节

    谢茂对付着浑身造反的肌肉,试图勉强坐起来,努力了许久,终于成功!
    他的努力也就仅止于此了。坐起来很困难,面对挡在身前的货架更困难。货架的底层堆满了家庭装洗涤剂、消毒剂,中上层则是各类漂白剂、芳香剂……满满当当一架子,起码几百斤重。
    哪怕货架底下安装了滑轮,推动货架依然需要相当的力气,谢茂只能看着干瞪眼。
    ——朕有手有脚,能走能跑,有朝一日居然被一排毫无杀伤力的货架堵在小黑屋里出不去,这经历说出去谁能相信?!
    和货架较劲半晌之后,谢茂积攒了半晚上的力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不得不瘫回了垒在货架之后的粮食袋上,无奈地喘气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开始有动静。
    和谢茂想象中的不同,门外似乎是个大家庭。他听见好几个人放轻脚步行走的声音,外面的人开始结伴洗漱,准备早餐,似乎还有人在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杂物间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只有那扇门底下的门缝。
    “松哥我去拿松饼粉,”一个男孩的声音越来越近,谢茂听见他拧了拧门锁,“松哥你锁门啦?”
    谢茂从这稚嫩的少年声气中听出了一丝恶意,他立刻意识到,也许这少年发现了自己。
    这是一次故意拆穿的试探。这少年要在清晨所有人都清醒之后,故意把谢茂掀开在阳光底下,让所有人知道,有人把他——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藏在杂物间里。
    谢茂左顾右看,发现这鬼地方还真不适合藏人。三面都是墙,连扇窗户都没有,一旦把货架挪开,毫无遮挡之处。这哪里是杂物间?简直是个保险箱。
    没等他找到藏身之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接了话:“我来拿吧。”
    是昨天给谢茂送汤的男子。
    谢茂只能尽量把自己藏在货架上垒起的各种洗剂背后,只要不把货架搬开,大概就看不见他。
    门锁被打开了。
    少年急切地冲了进来,啪地打开了杂物间的顶灯,清冷明亮的灯光霎时间照亮了所有黑暗的角落。
    强烈的光线让习惯黑暗的谢茂深觉刺眼,不禁嘀咕,你们家很有钱吗?杂物间弄这么大的灯干什么?蹲在里面挑土豆里的霉点子?
    “松饼粉在这里。那边是清洗剂。”年长的男子提醒说。
    少年故意走到谢茂藏身的货架边张望,挪动一桶沉重的芳香剂,说:“洗衣房没有洗涤剂了。我给阳哥带一桶去。”
    “那是芳香剂。洗涤剂在下面一层。”年长的男子声音越来越近,谢茂听见他的脚步声,他缓缓逼近少年,少年似乎有了一时的胆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货架上。
    “你这样还未生养的小男孩,夫主从不让你做家务活,分不清楚洗涤剂和芳香剂就算了,了不起报废几件衣服,你说要做松饼……”
    谢茂听见哐当一声,是少年脑袋狠狠撞在货架上的声音,少年似乎想要呼叫,被人捂住了嘴。
    年长男子压低嗓子:“放错了食材,毒死了夫主,大家都要陪葬!——想明白了吗?”
    那少年终于挣脱开去,怒道:“你敢打我,威胁我!我要告诉老公!”
    恰在此时,谢茂感觉到一股很熟悉的道法运转的气息,这是隐身咒的法则。
    他抬起头,发现昨晚给自己送汤的男子一只手抵在货架上,手心里一枚隐身符号,一瞬而逝。
    ——这可太奇怪了。大凡华夏修士使用隐身咒,要么捏诀念咒,要么焚纸烧符,这种使用符号做法的流派,在谢茂的印象中独属于海族,但是,海族的符号和华夏道术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分支。
    这手心印出的隐身符号居然是华夏道术与海族符号的结合体,书写规则完全符合谢茂的思维方式。
    外面已经闹了起来。
    少年捂着被撞起大包的后脑勺,砰地关上杂物间的大门,顺手把门反锁。
    他也算聪明,就算告状也得留住赃物,出门前把谢茂和那年长男子一起锁在了杂物间。
    谢茂一声不吭,站在货架前的男子也没有说话,没多久,果然听见那少年在门外恶狠狠地诅咒了一句,说:“苏青松,你等着!”
    待那少年走远之后,苏青松隔着几罐芳香剂,对谢茂做了个“千万噤声”的手势。
    谢茂知道在隐身符的作用下,自己做任何动作外面都看不见,也就懒得点头了。肌肉疼。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房门再次打开。
    谢茂瞳孔微缩。
    虫族!
    来人是一个典型的虫族雌性,超过两米的身高,冷峻彪悍的外形,宛如白玉般的英俊脸庞上透着娇艳欲滴的虫纹。虫纹,代表着他是一个尚未与雄性婚配的雌虫。这在虫族社会很普遍,掌握着至高精神力的雄虫极其稀少,以至于大部分雌虫都无法顺利嫁人,只能通过殖民地的人类繁殖下一代。
    在谢茂的未来记忆里,虫族已经被人类打跪了,老老实实偏安一隅,苟延残喘。
    他不知道那记忆是真是假,但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在新古时代时,距离虫族降临蓝星还有整整一万七千年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来到了一万七千年之后?还是去了某个已经沦陷的原本星?
    这只虫子仅仅站在门口,身穿银灰色军装,冰蓝色的双眸透着无情与冷漠。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在乎这群替他产卵生育的人类妻子,哪怕人类看上去和雄虫极其相似,可人类毕竟不是虫族——是低贱的孕体,虫卵暂时栖息的容器。
    “苏,周说你在杂物间私藏了一个健康年轻的人类。”虫子冷漠地说。
    苏青松双手交叠扶膝,单膝跪下:“夫主日安。周在撒谎。”
    “沈,纪,检查杂物间。”虫子命令。
    立刻就有两个年纪和苏青松差不多大的男子走了进来,挪开货架上的所有物品,彻底仔细地检查。
    谢茂并不害怕他们挪开货架,苏青松的隐身符号虽然印在货架上,施用对象是他,哪怕货架被挪开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他比较头痛的是,万一挪开货架了,这俩人还要检查他身下的粮食袋呢?
    要知道隐身咒是个障眼法,能够骗过人的眼睛,并不能真的把谢茂变去异次元。只要这两人伸手一摸,大概就能摸到一个“看上去并不存在”的胳膊腿儿什么的,那就彻底露馅儿了。
    在三面货架都被搬开检查之后,这间一览无余的杂物间看上去已经彻底清白,跪在地上的苏青松低声说:“夫主,很抱歉又让您为妻妾之间的琐事费心了。”
    虫子冷哼了一声,说:“这不能抵消你的过错。”
    随着虫子说话,正在检查杂物间的沈和纪都停下动作,回到一边规矩地低头站好。
    “请您责罚。”苏青松声音越发地低了。
    “你们的职责是繁衍后代,善妒是最大的犯罪。我容忍了你们两次,圣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不能原谅你们第三次。周向我告状,我已经摘掉了他的性器,把他重新放回民政局繁衍课,你也一样,你得回民……”虫子用了个完全错误的典故,可是,没有人纠正嘲笑他。
    苏青松连忙抬头,说:“夫主,我有蛋了。早晨起来才做了测试,刚刚十五天。”
    虫子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好的。你有蛋了,你可以被赦免。”
    说完这句话,虫子转身离开。
    虫子并不关心怀上蛋的苏青松,对于虫族来说,繁衍确实很重要,可是,雌虫心目中的婚配对象仅限于雄虫,人类不被视为家人。
    他们和人类只能生育出雌虫,这些虫崽儿对雌虫来说,更类似于一种资产,拥有虫崽儿之后,他们可以向帝国申请补贴和福利,未成年和成年虫崽儿的数量则是雌虫必要的晋升资历。
    虫子们重视自己的财产,可不会对着财产嘘寒问暖。谁会那么做呢?
    沈和纪都和苏青松一样单膝跪下行礼:“恭送夫主。”
    直到虫子走远了,沈才冷笑着站起来:“松哥,能耐呀。两个月就把周舟弄走了。”
    纪看上去性子比较软,叹了口气:“小舟被摘了性器,送回民政局也匹配不到好人家了。”
    苏青松目无表情地站起来,看着满脸挑衅讥讽的沈,狠狠一脚踹在沈的胸口,生生把沈踹出了门!
    “要不是有了这个蛋,今天我和你的小舟弟弟一起废了。你冲我耍什么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只想着争风吃醋,被个虫子日爆菊花你爽死了对吧?我死了你是能多生几个蛋多吃几碗饭?妈的贱不贱!”
    苏青松气彪了还要上前暴揍,被纪一把抱住:“松哥,松哥别和他一般见识……”
    平时苏青松都是老好人模样,跟谁都不当真,今天和周舟起冲突也是私底下,面对虫子时,他又是一副乖顺老实的模样。沈平时挤兑惯了,自认为宅斗剧本里少了周舟这个年轻貌美的同盟,忍不住拿苏青松讽刺一句,实际上说话也不狠毒,哪晓得苏青松就爆了。
    沈看着苏青松纤细的身形,都不敢相信他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偏偏苏青松肚子里还有个蛋。
    “疯子。”沈见势不妙,赶忙爬起来跑了。要是把蛋打碎了,他和苏青松都要倒霉。
    纪才慢慢松开苏青松,哄着他回去休息。
    ……
    谢茂躲在货架后面看完这一场大戏,叹为观止。
    虫族奴役人类,以人类为繁衍的容器,这个世界的人类居然就这么妥协了?欢欢喜喜地嫁给雌虫当老婆,几个老婆之间还争风吃醋搞宅斗?这一家子,看上去也就苏青松是个正常人。
    幸亏救他的是这个正常人吧?
    不过,谢茂现在也面临了一个曾经困扰过容舜的窘境,那就是,人有三急。
    第490章 两界共主(4)
    谢茂很感谢负责搜查杂物间的沈,因为他搬开了挡在谢茂身前的货架,未能及时还原。
    急着上厕所的谢茂显然没有随地解决的气魄,他听见门外安静之后,再度努力坐了起来,龇牙咧嘴往门口挪——浑身肌肉类似于拉伤的紧绷丝毫没有减弱,谢茂根本控制不了面部肌肉,负责身体机能正常运行的各个维生系统的肌肉也在造反,若非在新古时代修行了两三年,这会儿已经憋死了。
    感谢几位宅斗选手都没有顺手关门的习惯,苏青松又是被纪哄着离开的,杂物间的大门敞开着。
    谢茂花了五分钟才慢腾腾地挪到了门边,终于看清楚了外面的布局。
    这是个半明的地下室,对门是间无人居住的寝房,斜对角就是洗衣房和洗浴间。谢茂慢腾腾地挪出来,宛如半身不遂的老人家,好不容易挪进了卫生间。
    谢茂坐在马桶上想杀人——
    浑身肌肉在造反,全部处于紧张状态,导致他根本上不了厕所。
    可怜谢茂在厕所里蹲了半小时,各种办法都想尽了,始终拿自己调皮的肌肉没办法。
    谢茂正抓狂的时候,一个轻快的脚步声踏踏下楼,来人哼着愉悦的小曲儿,先把杂物间的大门锁上,又拧了拧洗手间的门锁。锁上了。来人在门外嘀咕:“谁呀?”
    谢茂目无表情。
    “松哥和阳哥在做饭,越哥在浇花,小舟在产房,呃,只剩下我了吧?风吹上的?”门口的年轻男子挠挠头,在洗衣房的橱子里找到卫生间的钥匙,咔擦咔擦开门,“我的秘密基地!当当!”
    进门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穿着素白色的家居服,看上去更类似某种清修的宗教人士。
    他打开厕所门走进了,反手又把厕所锁上了。
    谢茂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一边。
    这间下人或保姆使用的卫生间并不算大,除了淋浴房就是马桶,洗手台都安置在门外。
    隐身咒只能让外人看不见谢茂,考虑到自己此时连一排货架都打不过,谢茂也不想攻击面前的年轻人或是弄出什么响动被瓮中捉鳖。谢茂找了个角落站着,心头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这时候开门离开,眼前的年轻人就要目睹一出“鬼开门”的大戏了。
    很意外的是,这人并没有出恭的打算,他放下马桶盖,坐下来,背靠着水箱,深深舒了一口气。
    谢茂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显出疲惫之色,进门时的热情洋溢都在刹那间消散,他闭着眼身体后仰,过了差不多三分钟,他这一口气才缓了过来。随后,他解开自己的家居服,胸膛、肚腹上都是重重叠叠的瘀伤,有几处伤口深而重,他很爱惜自己地用手轻轻抚摸,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膝盖上。
    谢茂知道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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