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告诉过谢茂,他受了伤,有些不好。
不过,他一直没有告诉谢茂,他已经不好到了这样的地步。
为什么不告诉我?谢茂站在门前,回望熟悉又陌生的太极殿。如果是谢朝的小衣,如果是没有恢复记忆的小衣,一定会告诉我,一定会和我一起商量对策。
这个恢复了记忆披着圣人光环的小衣,更矜持,更客气。谢茂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说。
衣飞石虚弱到无法离开游戏世界,很大程度是因为在穿越过程中的消耗,他只能说得点到即止,他怕说得太严重了,谢茂会内疚难过。
谢茂还知道,衣飞石原本不会这么快衰败下来。
他太了解衣飞石了。
一直以来,衣飞石对他的态度都是那么地坚决不改。
哪怕二人最纠结为难的时候,衣飞石也没有半点迟疑犹豫。我不说,就是不能说。若没有极其坚定的信念,怎么能在爱人面前如此坚持?
换了别的事情,谢茂稍微放软态度问一句,衣飞石都要立马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然而,为了他的计划,无论谢茂来软的来硬的,他都守住了。
昨天说了时间轴的事情,原本还能在床上与他寻欢作乐的衣飞石,立刻就虚弱下去,从前一个字不肯透露的未来,被轻而易举吐了个干净,字字都是悔痛,句句都是血泪。差一点就死透了。
曾经衣飞石所有的坚持,信念,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都是因为时间轴。
“你但凡自私无耻一些,也不至于把自己逼成这样。”谢茂又对着手臂感慨。
他一边说话,一边穿过那道门。
小世界与游戏的时间流速不同,在小世界里待了二十多个小时,游戏里不过短短二十几分钟。
空旷无人的新手村里依然只有npc在走来走去,谢茂原本也没有心思玩游戏,现在虚弱得不行,立马选择退出游戏。
铠铠是衣飞石的附灵,衣飞石差一点就溃散了,他又找不到衣飞石,着急得不行。
想要把游戏座舱里的谢茂闹醒,哪晓得谢茂就跟死了一样,也没一点儿反应。
好不容易等到谢茂从游戏座舱里睁开眼,铠铠立刻就往谢茂身上跳:“君……”
他打算跳到谢茂胳膊上,催促谢茂去救主子。毕竟这个新得的身体比较小,站得矮了容易被无视,说话也没气势不是?
哪晓得以前谢茂都让他跳,今天还没沾着谢茂的袖子,就被呼地一巴掌抹到了地上。
铠铠被摔得七荤八素,两眼发直。
什么情况?我可是主子的弟弟,暴君你搞搞清楚!
他就看见谢茂对着自己的手臂,变态兮兮地说:“……不过,那样可能我就不是很喜欢你了。你脑子轴是轴了点……嗯,也不能说你脑子轴,你对其他人其他事都挺聪明,就是对着我犯蠢。算啦,你就对着我犯蠢吧,我也不嫌弃你。”说着,居然还嘴角上翘,显然就是想笑了。
“君上你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铠铠的表情就像是被雷劈了,“就算移情别恋也别现在啊,主子出事了!你先帮我救……诶?”
巴掌大的铠铠奋力抱住谢茂的裤腿,试图往上爬:“我主子是不是在你胳膊里?!”
不等谢茂回答,铠铠已经感慨地念了半首诗:“独坐书斋手作妻,此情不与外人知。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1。您可真变态呀!”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笑林广记》,作者不详。
第517章 两界共主(31)
谢茂被铠铠闹得好气又好笑,把他从腿上拎了起来,放在桌面上,说:“你在也好。 适才你哥哥和我说得不猜不楚的,从前是出了什么事?什么异血之祸?”
衣飞石没有详说从前的事,是因为他认为时间轴现世,谢茂很快就能恢复记忆。
与其说得一知半解,不如等谢茂自己想起来。
他把自己如何下药迷倒谢茂的过程都说了,一则确实心存愧悔难以面对,二则是希望谢茂知道自己从前犯下的恶行,在自己溃散之后,谢茂又不曾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里,不至于那么痛苦。
他自认为了解谢茂。
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君上还是陛下,谢茂都容不得背叛。
以臣谋君、茶里下药,如此作为,莫说君上难以忍耐,就是爱了他几十年的陛下也无法原谅。
等到君上恢复记忆,想明白他在轮回中设置寻找殉死之人的龌龊心思,在君上的心目中,他也完全够得上“死不足惜”四个字了。
——衣飞石在弥留之际,尽量试图将自己的换散给谢茂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
铠铠满脸纯真,困惑地仰头:“哈?您说什么?” 想诈我的话?门也没有!
谢茂将在小世界里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指着自己的左臂,试图取信这小东西:“你哥哥现在正在我手里躺着,也不知道他具体情祝如何。他已经向我坦诚一切,只是时间紧迫,没来得及说太多,你是他的附灵,随他下界,应该知道前因后果?”
铠铠跪在桌面上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就是君上喜欢主子,偷偷吩咐我,封了主子的记忆。”
“这是我和他的事,不问你。”谢茂被这个一心护主的小东西气笑了。
在轮回小世界这件事上,铠铠一口咬定谢茂早就知情,且是谢茂主动暗算了衣飞石,一口锅结结实实地按在谢茂身上。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茂不认为衣飞石刚才撒了谎。何况,他思前想后,觉得以自己的性子,也不该是铠铠描述的那样——
在铠铠的记忆里,他看得出身为君上的自己也喜欢着衣飞石。可是,喜欢绝不该是算计与欺骗。
若因种种原因无祛开口,那就在旁守口如瓶。若打定主意要表白,哪怕知道自己会失败,也可以留在身边慢慢示好、慢慢磨,确认水到渠成那一刻,再主动追求,皆大欢喜。
趁人之危封人记忆,这与欺负懵董孩童有什么两样?
谢茂骨子里并不喜欢这种作派。
如今有衣飞石实名作证,承认是他给谢茂下了药,谢茂当然相信衣飞石而不是满口跑火车的铠铠。
当然,不管轮回这口锅是谁的,谢茂现在都没功夫去计较。现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同体了,要背锅也是他和衣飞石一起背,难不成为了这事儿还能闹离婚?把衣飞石从胳膊里赶出来?
“你就说说异血之患。”谢茂耐着性子问。
铠铠嘿嘿憨笑一声,身上穿上一件迷你版小铠甲,无辜地说:“我就是件不懂事的小铠甲, 我知道什么呀?君上,我主子还好吧?他睡得挺香的,您看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咱们也早点休息? ”
铠铠得了衣飞石的封口令,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未来的事情。有时候他满嘴跑火车不小心就蹦出来一星半点儿,但是,像如今这样正儿八经地询问,他早有准备,绝不会开口泄漏一个字。
哪怕衣飞石确实在小世界里向谢茂谢罪坦诚了一切,铠铠却没有得到命令,自然不肯说。
他这样死话不开口、坚决不透露的形状,让谢茂想起了从前的衣飞石。
想起了从前的衣飞石,难免就会想起伏在他怀里,抱着他,眼角不断淌出血泪,不迭请罪道歉,告诉他遗蜕在何处,说愿受鞭戶挫骨之刑,要把尸骨留给他炼器入药,求他废了门下弟子修为,断去世间仅余道统、断绝香火祭祀的衣飞石。
在衣飞石的心目中,他做错了事,犯下大罪,不仅要被处死,还要鞭尸挫骨、断绝祭祀才能赎罪。
明明就在谢茂的怀里,刚刚才颠鸾倒凤甜蜜纠缠过,他却认为谢茂会那么残忍地对待他。
这一段回忆让谢茂怔忡片刻,终究对铠铠抬了抬手。
——衣飞石那么戒备着他,铠铠身为衣飞石的附灵,它又岂会信任“君上”?
一直在装无辜的铠铠得到宽赦,连“睡在君上胳膊里不知死活的主子”都顾不上了,咻地一声钻回了轮回池,小心肝噗噗地跳。吓死人了!万一君上威胁人家,要把人家拆成零件,人家到底说不说呢!
哼,当然不能说!. 反正拆零件不疼。
在小世界里养了十多个小时,修为大损的谢茂才能起身离开,可见此时虚弱。
事实上,因衣飞石早在未来就受了重创,几个属于衣飞石的小世界都把灵气供养给了主人。不管是从前的谢朝,还是将门开在游戏中的小世界,里面都没什么灵气。谢茂回到了大世界之后,有天衡左右五行阴阳以补益,恢复的速度远比小世界更快。
他目前面临的问题在于,明天要以甘霖久任的身份去线上出席雄虫俱乐部的活动,想要伪装成甘霖久任则需要强大精神力——若本身精力不济,精神力自然要打折扣。
精神力和修为不一样。
历世越久,精神力越是强悍。哪怕换了新皮囊也不必从头再来。
谢茂如今惨的是被真诀吸去了真元,精气神都随之耗损,无法长久地维持精神力。
换句话说,让他继续冒充甘霖久任不难,难在长久地冒充下去。
——上线五分钟,休息两小时。
为了让上线时间变得更长一些,谢茂不得不窝在沙发里尽力嗑药。都这地步了,能补一点是一点,真元修为补不上来,精气神补上来啊。朕这样的老流氓突然化身秒射男,简直是侮辱联的能力!
“祖师,您这是……吃什么呢?”
陶无极参观一圈军事基地回来,发现谢祖师的修为又掉了一大截。
他心目中的谢祖师高深莫测。修为嘛,看上去真的不高,要是不注意,简直以为祖师是个刚入门三五年的小菜鸟。可是,看着修行只有三五年的祖师干起仗来半点不矜持,孤身闯太空,独自砍雄虫,一己之力占领一个空天堡垒,这战力……啧啧。修为?肯定是故意弄得那么低,扮猪吃老虎。
以前看着像入门三五年的小菜鸟,现在干脆三五年都没了,直接就是个懵新!
谢祖师的心肝也太黑了,不知道又要去骗谁?
谢茂也不理他。
陶无极就在谢茂身边晃荡,小声念叨:“祖师您吃的什么呀,这么香甜?弟子给您斟茶。祖师,今天天气可好,温度很适宜全家茶叙,要不咱们在外面小露台上坐一坐?弟子给您点个香,剥个果子。祖师,您吃的这个看上去很补哦……”
谢茂被他烦得不行,顺手扔了一堆药丸子给他瞎吃:“仔细吃死了。 ”
陶无极满脸惊喜地捧着走了。
不到半分钟,陶无极又蹿了回来,眼神中充满了错愕: “谢祖师,不能吃啊!
“你有完役完了?”谢茂嗑药磕得郁闷。
人靠药物的补益是有限的,吃了一丸济元丹,想要继续吃,就得先把药物补齐的真元捎耗掉。偏偏谢茂现在修为大损,玄池动不动就满溢,逼得他不得不疯狂念诀消耗,这动静能不折腾吗?
陶无极这不着调的熊孩子,还跟在他身边要不着糖吃似的,不依不饶。
见谢茂满脸不耐,陶无极激动地说:“祖师, 您这药丸子是封天之前所炼制,吃了五行崩坏,要坏事的!”万一谢祖师嗑药丸子嗑爆了,三千虫族暴动,他在太空里,想逃都没地儿逃!
谢茂指着门。
陶无极激动地比划了半天,突然间明白了。
——他吃了坏事,谢祖师吃了不坏事哇。
——谢祖师赏药丸的时候就已警告过他,让他仔细别吃死了。
陶无极只觉得满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惊,拿着药丸子悻悻地离去。固然这药丸子不能吃了,留着下毒害人也不错!这是陶无极作为人类抵抗军专职暗杀者的专业素养。
谢茂一直嗑药嗑到了次日,磕得精神百倍,满心憔悴。
郄谷兰前来提醒,应该上线去“活动”了。
他来时顺便向谢茂汇报,说熊先生昨天参观敏感单位时,记录了许多详细参数,顺便还插手了几处空天堡垒的安全运作,颇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
“熊先生?”谢茂拿起个人通讯终端,准备上网。
郄谷兰恭敬地示意了一下,暗指住在隔壁房间的陶无极: “您昨天吩咐下官带'xionghaizi' 先生在空天堡垒内游览。下官根据人类的命名方式称呼贵客,是下官弄错了吗?让主人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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