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星舰的管理也很严格,但和空天舰队的严厉程度无法相提并论,陶无极很有经验。
此次负责来送东西的使者,是伊摩图门的弟弟,伊摩飒。
伊摩飒已经往来空天堡垒许多趟了,谢茂强索延嗣清平,还不肯给名分,惹延嗣家主发了大脾气,两家又不好失去了往来。伊摩图门身份尊贵,不能再来热脸贴冷屁股,伊摩飒登门之时,就说哥哥回去就怀上了虫蛋,目前正在保胎,所以,只好弟弟我来咯。
谢茂见了伊摩飒一次,此后两次他都在“休养”,借口不见。
延嗣霆略觉不妥,傀儡伊摩图门则替丈夫分析,甘霖大人很可能是故意交恶,以此来掩虫耳目。
伊摩飒跑的是第三趟了。延嗣家送来空天堡垒的礼物,一次比一次贵重。
陶无极伪装成蹭星舰回蓝星探亲的空天舰队士兵,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延嗣家的星舰中。
他听见了伊摩飒和翮弥十三的通讯。
伊摩飒是翮弥十三的同学。
这一段时间,军部几次征调翮弥十三去戍卫星部队,翮弥十三都遵照谢茂的吩咐,在谢茂回来之前,尽量拖延不肯赴任。任何体制中的军队都拥有对下级不容置疑的权威性,翮弥十三拒绝了两次协商式的征调,再后来的强制征调他就逃不过了。
这件事对翮弥十三来说原本是条绝路,就算伊摩飒是他的同学,二虫关系不好,他也不能找伊摩飒想办法。
翮弥十三和家里的人类,都知道延嗣清平是谢茂的傀儡。
他当然知道。
当初就是翮弥十三出手偷袭了延嗣清平,延嗣清平猝不及防之下,轻松地被制伏,成为傀儡。
他的人类妻妾们怂恿他,找延嗣清平帮忙。
说不定延嗣清平还知道谢茂的下落呢?当初谢茂离家之时,乘坐的不就是延嗣清平的车吗?
自从谢茂离开之后,人类们实在太想念他了。
主要是因为夫主虫子太神经病,虽然谢茂不准许他再跟人类生蛋,但是,毕竟是雌虫,他憋久了就会发狂,见不到谢茂更加情绪暴躁,天天在家里一边板着脸训人,一边摔盆打碗,人类们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都不知道虫子什么时候憋不住变成杀人狂魔。
让虫子去戍卫星部队因公殉职也不行。虫子死了,根据虫子遗嘱,有过失的人类妻妾处死,没过失的人类妻妾则记入民政局繁衍课程序,重新分配新丈夫,人类们可不希望去新的家庭。
所以,快点让不可说名字的那位回来吧!管管这只疯掉的虫子!
翮弥十三试图联系延嗣清平。
当然联系不上。不过,他顺利和延嗣清平的上司,刚刚变成傀儡不久的伊摩图门勾搭上了。
大家都是谢茂的傀儡,既然彼此心知肚明,总得顺手帮一把吧?尤其是翮弥十三得到过命令,在主人回归之前,要找办法拖延不去上任。伊摩图门认为自己应该尊重谢茂的意志,帮翮弥十三完成任务。
伊摩图门不能主动帮助翮弥十三,这件事就落在了伊摩飒身上。
他俩是同学。
翮弥十三找老同学帮忙,为了保命借机向延嗣家投诚,都是很说得过去的理由。
伊摩飒不是谢茂的傀儡,和他通话的翮弥十三是啊。相对于生性警惕的郄谷兰、延嗣清平,甚至段位更高的伊摩图门而言,身在底层,思维方式比较屌丝的翮弥十三,反而是比较好忽悠的对象。
陶无极咂咂嘴,心想,行,就他了。
反正谢祖师远在星外,假传一下谢祖师的命令,这只叫十三的虫子应该也分辨不出来。
这不是我坑他。等我拿到了投名状,也有他一份功劳嘛。
※
谢茂在衣飞石的神魂之中茫然搜寻。
他走得很辛苦,找得很辛苦。除了辛苦之外,他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急迫。
衣飞石的神魂原本好好地养在他左臂之中,被他温柔地滋养着,一天天稳固,一天天恢复。
谢茂不怕等待的时间漫长,衣飞石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愿意等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哪怕成千上万年,只要衣飞石在他身边,没有消失,没有失去方向,他都可以等。
都是修士,时间算什么呢?等待又算什么?夫夫间的小情趣罢了。
情势急转直下。
胳膊里养得好好的衣飞石,突然开始变得虚弱。
一天比一天虚弱。
谢茂都懵逼了。
你不是好好地睡着养伤吗?怎么开始恶化了?发生什么事了?
找了铠铠来询问,铠铠也是满脸懵逼,比他还着急,天天拽着他的裤脚哀嚎,君上你要救救我主子,我主子可喜欢你了,他要是死了,九天十地你就只剩下孤家寡人,日子是很清冷难过的哟!
谢茂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的神魂投入衣飞石的神魂之中,开始漫长地寻找。
他知道衣飞石的神魂是什么样子,他细细地找,总能找出症结所在。
圣人的神魂看似与常人一般大小,实则博大宽广得不可思议。传说中总有神仙显出法身,大如群山沧海,震慑鬼祟外道,使信徒膜拜不止。衣飞石的神魂之大,又何止山海般巍峨壮阔?
谢茂一头扎了进去,想要找到衣飞石情势变坏的症结,腿都跑细了。
他不怕辛苦,怕的是找到问题不够及时,衣飞石一点点虚弱下去,神魂直接崩了。
前几次初略的寻找,他已经大概确定了方向。
衣飞石的神魂状态原本已经稳固了。在神魂稳固的情况下,外力很难让圣人神魂再次崩溃,谢茂前几次进来排查了衣飞石原本的伤处,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让衣飞石崩溃的原因,只能是内因。
这也是九天十地诸神众佛乃至众生修士之中,最可怕的一种原因,心魔。
谢茂能卜会算,行走下界时却坚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叩问天机,正是害怕破境心魔。让天不怕地不怕实在不行还能悍然耍赖的谢茂如此忌惮,可见心魔的难缠可怕之处。
衣飞石的心魔还能是什么?
谢茂不用多想都知道了。
他现在痛苦的是,找不到衣飞石的心魔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衣飞石陷在哪里。
……可算是知道有个圣人爱人多痛苦了。你的神魂都那么虚弱了,就不能缩小一点儿吗?浓缩就是精华啊!虚有规模大得迷路完全是坑害你老公我!
谢茂看了看虚拟手表,这是他设置的计时器,和外界的时间同步。
他已经在衣飞石的神魂里,找了五十二个小时。
两天半。
※
衣飞石跟随父帅回京述职,驻扎在青梅山大营。
这日天气很热,衣尚予在行辕中看战报,处置机宜,衣飞石则贪凉去旁边的小溪涧里刷马,顺便玩了一回凉水。刚刚晒干了头发,将马牵回马厩,衣飞石去父帅帐中晃了一圈。
正在看战报的衣尚予眼皮子都没抬,哼了一声,问他:“又贪玩。”
衣飞石上前跪下说知错,衣尚予终于抬起眼皮,见他满脸粉嫩稚气,说:“去喝碗凉茶。”到底还是心疼儿子,这天气委实太热了。
衣飞石磕头领命,出了帐,果然喝了一碗凉茶,施施然从行辕中走出。
一行人逶迤轻快地骑着高头大马小跑着奔来,为首一人玉容银冠,璎珞垂下,骑在马上肆意奔驰,就有一种从容潇洒的风度,衣飞石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
刚重生的谢茂在大将军行辕前驻马,正春风得意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衣飞石已上前施礼:“拜见殿下。”
年轻的谢茂眯着眼看着他,满眼含笑:“你是衣飞石。”
衣飞石还没说完,马背上的谢茂已经用带了点腥臭的马鞭子绞住他的脖子,将他扯近马前,俯身低笑道:“天天想着爬床的衣飞石,为了爬床坏了朕好大事的衣飞石。原来你就长着这样丑的一张脸?你也不瞧一瞧,你这样的货色,也配给朕侍寝?”
衣飞石脸色骤变!
他想说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敢。
他说不出来。
满心的羞耻与愧悔在瞬间就控制了衣飞石,他轻轻捂着绞住脖子的马鞭,急得眼泪差一点就落下,还得小心翼翼地哀求:“君上,父帅就在帐内,求您暂时放开臣。臣随您回帝陵,任凭处置。”
周围狐疑的士兵军官都围了上来,衣飞石怕他们攻击谢茂,更着急了:“君上,求您先饶了臣。”
谢茂绞着他脖子的马鞭却更紧了。
衣飞石又痛又急,还不能呼吸,憋得满脸通红。
谢茂却用冰冷如铁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让他回头看着围上来的人,说:“你放心,没人帮你。”
衣飞石这才发现离得自己最近的,竟然就是父帅!刚刚还满脸嫌弃隐带宠溺的父帅,叫他去喝凉茶的父帅,这会儿正用无比鄙夷厌恶的目光盯着他,好似他是个什么脏东西,让人多看一眼都恶心。
他想叫父帅,我不是那样的,我不是故意想控制轮回,不是故意想上君上的床,我没有……
他说不出口。
百口莫辩。
细短的马鞭越来越紧,衣飞石难以呼吸,颈骨也有一种断裂的恐怖痛楚。
马氏走上前来,厌恶地说:“你怎么还不死?”
衣琉璃蹙着好看的柳眉,劝说道:“二哥,你既然错了,就快些死了赎罪吧。”
衣飞金没好气地说:“想不到你是这样下贱的种子!”
……
谢朝相识的各人都围上来逼着他快些死了。
到最后,连容舜都走了过来,叹气道:“师叔,你真不该以臣谋君,算计师父。”
宿贞干脆拿冰雪长鞭狠狠地抽他,骂他:“没见过这样不知自重的人。你也配做宿贞的儿子?”
衣飞石不住流泪,却坚持着,不,我不能死。
一直到谢茂眼含戏谑地将马鞭子狠狠一扣,衣飞石颈骨折断,满脸泪痕死去。
※
“哎呀呀!不好了,暴君怎么还不醒?主子又虚弱了!”
铠铠蹲在谢茂身边,守着已经昏睡了三天的谢茂,当然,主要是守着养在谢茂胳膊里的衣飞石。
限于心魔中的衣飞石每死亡一次,衣飞石的神魂就虚弱一分。作为衣飞石的附灵,铠铠很容易就感觉到了衣飞石的虚弱状态,在谢茂身边不住地嚷嚷——正因为他是衣飞石的附灵,所以,一头扎进衣飞石神魂中的谢茂能听见他的声音。
“暴君你找到了没有啊!这么下去我主子要变成渣渣了,你到底行不行?要不让我去找!”铠铠急得小眼圈通红,带了点哭腔。
谢茂不理他。
谢茂也快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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