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是真纸老虎,不是装纸老虎。别怕后手,揍!
谢茂与衣飞石的谈话,也给了花锦天一种被保护的自信。
他不过是打斗时攻势稍微放缓,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他出手时的犹疑。
谢茂却在瞬间就给了他反应,对他进行了指点,这代表着,谢茂和衣飞石始终都认真地观察着场内的打斗,始终看护着他,并不是真的坐在一边聊天喝茶消遣。
花锦天敢找王冕决死,自然不指望师长撑腰。可是,有师长在旁掠阵,强势看护,这种感觉不司。
他在乎的不是绝对的安全,他敢出来斗法,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有师父在,他能得到绝对的公道。
这个决斗场,不会被强权所挤压,王家公子也不能耀武扬威,以姓氏庇护自身。
当初王少爷敢答应与花锦天斗法决死,所倚仗的何尝不是王家的威名?我乃王家某某,你和我斗法,难道还敢真的杀了我?杀了我,你家永不宁日,鸡犬不留!可惜,他遇上了花锦天这个犟脾气。
.......
二十分钟之后。
王冕体力明显趋于衰竭,花锦天抓住破绽将他往地上一搡,战斗结束。
花锦天指尖酝酿的风雷伸缩吞吐,在王冕眉心虚虚擦过。他已经彻底制伏了王冕。
王冕看上去很狼狈,眼角渗血,脸颊肿起,全都是被花锦天揍的。除此之外,王冕还很憔悴。任何人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个儿子都会显得很憔悴。在被花锦天放倒在地之后,他不仅有伤,憔悴,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苍老,仿佛花锦天在打斗中夺去了不止是他的控制权,还有他的生命力。
他原本是个憔悴的中年人,花锦天将指间风雷对准他眉心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老头了。很显然,被小辈打败,被谢茂和衣飞石议论放弃修行,彻底失去替儿子报仇的希望……种种打击击溃了他。
花锦天试了几次,始终不忍心杀死他。
尽管他口口声声说斗法决死,如果打得太激烈,彼此收不住手,自然是死而无怨。
现在他相对轻松地赢得了斗法,身上也不过带了一点小伤,待会儿嗑个保元丹就好了,这种情况下,要他亲自动手杀一个还活生生的人——他有点下不去手。
尤其是想到这人的两个儿子都死在自己手里,他也不过是爱子心切,花锦天就越发不忍心。
所有人都看出了花锦天的善良与犹豫。
这使得原本想要求情的王家众人都选择了闭嘴。目前王冕处于一个绝对弱势的状态下,方才引起了花锦天的怜悯之心。如果王家高修开口,让花锦天想起了王家气势汹汹威逼花家的往事,一怒之下下了杀手,求情反而不美。
谢茂问道:“下不了手? ”
花锦天听这话里带了些不认同,便有些惶恐,起身垂头领训:“是。”
——他并没有因为师父的不悦,就立刻对王冕下杀手。
“若你和他处境互换,你在地上,他制住了你,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谢茂问。
花锦天自知没有悬念:“不会。可我不是他。因为他得势必然杀我,我就一定要杀了他,我和他又有何区别?”他这话里隐隐带了一丝委屈,王冕是个反派,我拿的是正派剧本,我才不跟他一样。
谢茂还没说话,花锦天就感觉到师叔的眼神变得锐利,若有实质,他现在已经被戳了个洞。
和师父说话是要懂得分寸的,万万不能冒犯顶撞。否则,师父可能不会在意,师叔会很生气。当然,师叔生气了也不会责罚,可问题依然很严重。因为,师叔生气了,师父迟早也会跟着生气……
谢茂收拾徒弟的手段,和当初在谢朝时一模一样。
你得罪了皇帝,皇帝轻易不会训斥你,不过么,平素不爱召见你了,赏赐也会被削减。
同样是一品大员受朝廷赏赐,别人除了朝廷例行发的奖品,皇帝内帑还有厚赐,你不受皇帝待见,这份内出的赏赐就没你份儿。皇帝召别的大臣咨询聊天,还在太极殿吃君臣火锅,你?皇帝不记得你。
如今几个徒弟也是如此,一旦得罪了谢茂,他也不会训斥体罚,不过么,大锅饭人人都有,额外的亲密馈赠则全部削减,想单独见谢茂和衣飞石一面都没功夫。
谢茂的想法很直接,拜师求学,重在一个“求”字。谁求谁总得拎清楚吧?
惹师娘不高兴,怕是不想混了。
感觉到衣飞石锐利的目光,花锦天连忙躬身,将身体压得更低一些:“弟子失言,求师父恕罪。”
谢茂起身揉了揉衣飞石的脸,生生把衣飞石的严肃揉得七零八落,无奈地笑了笑,谢茂方才转身走到花锦天和王冕身边,说:“我的意思是,你与他斗法决死,你输了,他必然要杀你,你赢了,却不一定会杀他——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这买卖划算吗? 你输了,给他一条命。你赢了,他输给你什么?”
花锦天一愣。被师父一说,我好像是有点亏?
谢茂拿出手机,左右上下翻了好几个文档,终于翻到王冕的资料。
“太久远的我没有去搜,这是特事办有的记录。”
“就在出族离境之前的十二个月内,两个大二女生,八个职高技校女生,还有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小姑娘……”谢茂蹲下身,用手拍拍王冕的脸皮,“小学三年级,小姑娘才九岁。老畜生,你要点脸不?”
尽管谢茂没有说得太清楚,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王冕做了什么。
花锦天都愣住了。
他看着狼狈地卧在地上的王冕。
王冕憔悴而苍老,可他身上依然保存着世家弟子应有的风度。一代代与美人联姻优化了王氏的基因,王家弟子通常都有着不俗的姿容,横看竖看,王冕的皮囊都是极美好的。
可这么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大叔,实际上却是个诱拐强奸犯?
他太低估王冕了。
对于顶级世家的公子哥儿来说,女色只是最基本的消遣。
不同的是,有些公子哥儿用钱买,有些公子哥儿用权势换,王冕喜欢仗势欺人直接抢罢了。
就从王少爷能一言不和咒死世俗女学生一事来看,王冕一系对于用自己家族传承的道法欺凌普通人没有丝毫愧疚心,除了诱拐强奸女色,王冕在欺压世俗的过犯上远不止如此。
“南省翔天集团,河东省天盘钢铁,海市阳和控股……直接用道术控制人签下合同,再故意让人赔付巨额违约款,事后让涉事者全家死绝……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翔天集团的总经理柯翔,赔付巨额违约款之后,把老婆和两孩子推下楼,随后从三十二层楼一跃而下,哦,看看,砸到楼下正清理草坪的清洁工,总共死了五个人。天盘钢铁的杨总,一家六口,在家中烧炭自杀。阳和控股的苏总死得更有创意了,一家子去当驴友进了无人区,失踪了?”
“我见过付不起巨额罚金跳楼自杀的,这有付了天价违约款再去跳楼的人么?如此品德高尚?”谢茂不解地问道。
以道术害人,是隐盟盟约中严厉禁止的一件事。唯有复仇除外。
隐盟所以称之为“隐”,就是不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世俗之前,圈子里的社交都是隐秘的。
自然隐盟世家也是人,也要生存,许多隐盟家族在世俗界都有产业,有些干脆就是俗家弟子亲自操持搭理,赚取的金钱利益用于反哺家族。也有大世家,如叶家、崔家、王家、张家、萧家等,都在世俗界挑选了自己的代理家族,他们负责替对方保驾护航,不受世外力量所害,甚至出手替对方家族的老人延年益寿、度过杀劫,对方家族则对他们输送利益,彼此互惠。
王冕这种直接用道术杀戮掠夺普通人的做法,是被隐盟严厉禁止的抢劫。
因为这会引起世俗政权的注意,同样也违反了世俗的法律。一旦这种事情干得多了,必然引起世俗政权反弹,整个隐盟都会牵连——政府可不管这件事是王家干的还是李家干的,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不受控制的修土们干的。
也正是顾忌这一点,王冕在夺财之后,选择了心狠手辣地灭门。
他把相关涉事人的全家都杀光了,相关部门再厉害,能把死去的人叫出来作证吗?而道术之玄妙,也根本不需要王冕亲自出马,他在家就能做法。
女色,钱财,还有什么呢?意气。
“18年12月16日,你独自开车出门,打算去大学城挑个女孩子。路上一辆满载的面包车开得很慢,你想超车,变道时被后面驶来的宝马3系撞坏了左侧后视镜。你很生气。宝马车主是个刚刚三十岁从事it职业的年轻爸爸,他用90公里的时速在快速道上飞驰,是因为他要去医院看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快速路上随意变道,你负全责。这让你更生气了。”
“当天晚上,这位宝马车主的孩子心脏骤停,妻子悲痛无比,混乱中跳楼自杀。”
“那位给你定了全责的交警,下班路上被醉驾司机顶上护栏,当场死亡。”
“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我知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因为,在你的人生当中,做了太多这样的事。”
“任何招惹过你,做了哪怕一丁点儿不符合你心意的事,你都不会放过他们。人命在你眼底不值一哂,你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可以肆意操控普通人的命运。你想让一个讨厌的人丧妻失子,就可以让他失去妻子,你想让一个‘为难’你的警察死于非命, 他就必须死于非命。”
“你儿子在柔佛对天天同学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有样学样如出一辙?”
“杀死你儿子的人是我徒弟么?不是,是你。你是他的爸爸,你教给他的却没有一处正理。”
谢茂拿着手机对推王冕,将长长的文档翻了好几次都不见底,“你做了多少恶事,我不必一一清算,就我刚才说的这一切,就够你死八次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王家势力庞大,能够在特事办一手遮天,明明特事办拿到了这么多记录,却没有人动你一根毫毛?”
听谢茂提起自己的儿子,王冕眼底涌起一丝愤怒。
谢茂已轻轻一掌拍在他额头上,一股旋转的戾气直入紫府,直接击穿了王冕的脑干。
谢茂站了起来。
他杀人时干脆利索,没有一丝先兆,等他站起来了,王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谢茂那一巴掌拍下去,看着轻轻的,真的也不像是要杀人。然而,等他站起来,王冕气机断绝,抓不住的魂魄从肉身飘了出来,所有人才知道王冕真的死了!——就这么轻飘飘地死掉了!
这让王家跟来的七大客卿八大高修全都懵逼了。
那可是王家的弟子!
你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杀了?就算他爸爸已经被处死,他被去姓驱逐,可他……是王家骨血!
哪怕谢茂在人前讲了那么多王冕的恶行恶事,肆意强奸女色,杀人夺产,意气谋杀……可王家这批高修都没有太在乎。哪个高门世家不曾犯下一点龌龊?身为王家嫡系弟子,本身就是有特权的。
王冕又不是最近才开始肆意妄为,打从他出师下山以后,近二十年来一直都在这么干。死在他手里的普通人何止谢茂念出来的这几个?对修士而言,普通人十几亿呢,死几个有什么打紧?
这么多年来,特事办明知道那些案子是王冕犯的,不也始终没有去找王冕的麻烦么?
这证明世俗的政权也要选择性地妥协,必须承认隐盟大世家所拥有的特权。
客卿简思乡都惊呆了,眼看身边几个王家高修要发飙,他连忙打圆场:“去姓者所作所为既然证据确凿,受国法惩治也是天理人情,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订了中午的机票,赶时间哈……”
他想走。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无厘头,可是,目前这件事用正常的方式很难说清楚。
若谢茂要他们摘下红领巾说话,这怎么摘?摘了,王家和已经出族的叛国者勾结,王家还能说得清楚吗?不摘,你和人谈话,脸上捂着东西,这是谈话的礼貌?所以,只能不讲礼数了。
王睖看了死去的侄儿眼,眼中带了一丝戾气,然而,形势比人强!
他想救侄儿,救不了。
原本想替侄儿出头,却让侄儿千里迢迢入境,死在了东都。
今时今日,他也只能隐忍下这口气,默认了简思乡的说辞。
王家众人见王睖不吭声,他们也有志一同地选择了示弱。衣飞石带来的压力太强大了,哪怕王冕在他们眼皮底下死在了谢茂手上,也没有人想去挑战衣飞石。大家的想法都很一致,先忍住这口气,以后再来报仇。
哪晓得他们做好了暂忍一时的心理建设,事态却根本不照着“惯例”发展。
谢茂处决王冕之后,把手机放回口袋,拍了拍手。
衣飞石上前递了一块手帕,谢茂擦了擦手,这才觉得舒坦了些——刚才拍了王冕的脑门,总觉得摸到了脏东西。
“我不是隐盟盟友,隐盟的事么,我不便插嘴。”
“不过,你们既然都是隐盟修士,想来也知道我的身份。鄙人姓谢,谢茂,忝为特事办主任,主要负责和隐盟各位高来高去的大先生们打交道。”
“这位已经被处死的去姓者冕,他的父族被判处叛国罪,与境外敌对势力太阳神组织关联极深。出于国家安全考虑,特事办不得不审慎行事。所以,各位先生们,这个机票就不要着急了,倘若这事儿调查结果没问题,特事办负责专机送你们回家——”如果有问题么,想当然是都回不了家了。
谢茂看着王睖,眼底没有一丝笑意:“能不能把你们脸上的红领巾摘下来了?”
王家顿时方寸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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