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很简单的西裤、衬衣,很像是老领导的打扮,朴素又福气。
在这只老鬼的身后,则是与谢茂有过一面之缘的裴佐,裴佐是半鬼。再往后一步,则是裴佐已经死去的儿子裴远秀,经过养魂盘休养,裴远秀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再是个浑浑噩噩的状态,微微含笑。
裴佐父子陪着的这只千年老鬼,身份便呼之欲出。这是天下第一鬼修,裴吉星老爷子。
谢茂起身迎了一步,双方客气地寒暄。
延嗣清平已经把茶几上的杂物收起来,谢茂正请落座,黑猫一甩尾巴,就被裴吉星给拦住了。
裴吉星笑眯眯地弯腰,对黑猫打了个躬:“小菩萨吉祥。”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菩萨了?”黑猫竖起毛来,也顾不上要酸奶了,“再见!”
谢茂也不曾拦着它。如今是黑猫有求于他,今天东拉西扯没说清楚,明天也迟早要找上门来。
一屋子人鬼虫子就看着黑猫噔噔噔蹿到门口,一跃而起,压住门把手,将门晃开之后,一溜烟蹿了出去。延嗣清平关好门户,谢茂再请裴家三代坐下,说:“劳烦您跑一趟。”
“我也是无聊嘛。日子是一天紧着一天,每天除了陪陪妻子,养养孩子,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事。恕我无礼,您上任这么些日子,我一直也不曾登门拜见,您千万海涵。”裴吉星乐呵呵地说。
延嗣清平端上茶来。
谢茂让了茶,裴吉星又提起自己的孙儿:“我家这个小孙孙,年轻轻的脑子不甚机灵,一时迷糊作坏了自己,多得谢主任慈悲援手,方才救他得了一个全身。”
裴远秀一直站在沙发边上,恭恭敬敬地垂首站着,闻言上前行了拜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谢茂稳稳坐着受了他的礼,嘴里倒是客气:“您言重了。快请起。”
裴远秀是宿贞的旧友。可若是单从宿贞那边论辈分,裴吉星就是谢茂的老祖辈了,以后还怎么操持隐盟世家与特事办?只能是各人论各人的交情。
大凡活得太长久的人,多半都不喜欢弯弯绕绕地说话,寒暄结束之后,裴吉星径直问道:“您在电话里说得不甚清楚。这回召见,仿佛是为了地下的事?”
“嗯,是这样的,有个地方出了点岔子,往哪里投生的魂魄都会受些不大好的影响。依我所想,顶好是直接切断这条轮回道,直接就不让魂魄往那里投生了……”谢茂也没有和盘托出。
裴吉星有些为难地搓了搓下巴,皱眉道:“这个么,难。”
裴佐连忙给亲爸爸递茶,讨好地说:“正是为难才请您老人家出山。”
裴吉星差点想抽这死儿子一巴掌,真是儿卖爷田不心疼,那鬼门关是那么好闯的?轮回池就在鬼门关里边,素来只有清清白白不沾染尘俗的新鬼才能顺利进入,且进去了必然就陷入轮回。
像他这样的鬼修,包括地府里的各种鬼王、鬼侯、鬼将……没有一个能拍得开鬼门。
不过……
看着仅余一缕残魂,如今又恢复了健康的孙儿,裴吉星到底还是认了这份救命之恩。
“轮回道在鬼门之内,这扇鬼门,从古至今,至少是我历世以来,从来没见哪只大鬼闯进去过。”说到这里,裴吉星话锋一转,“不过么,前一段时间,轮回道前面的这道鬼门,曾开过一次。”
那道门是为什么打开的,谢茂和衣飞石都心知肚明。
阴阳灯与竹笛炼化融合,霎时间鬼门洞开。
衣飞石因此恢复了记忆,他下九幽取回玉翡剑之后,鬼门又被他重新关上。
那一道鬼门,原本就是用以保护轮回池,不使轮回池沦入外门邪神之手的最后一道防线。
谢茂说:“开鬼门不难。老爷子有办法关闭轮回道?”
裴吉星嘿然一笑,说:“老朽不曾入轮回,哪里知道如何关闭轮回道?只是轮回道的秘密就在鬼门之内,总得进去看上一眼,才知端的。”
衣飞石不禁心内叹息。
裴吉星虽说是天下第一鬼修,却从未在鬼府生活,论修为,也不过是常居鬼府的鬼将级别。他下地府不会引来瞩目,可是,同样的,裴吉星根本没能力关掉轮回道。
谢茂总说会有办法的。
然而,谢茂找来的这些人,根本没办法碰到轮回池。
若轮回池那么轻松就被修士随意摆弄,依着人心微妙,这世上的轮回早就陷入一片混乱,哪里会勉勉强强维持着万世不竭?
叮咚。
门铃再次响了。
这回进来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穿着花红柳绿的唐装褂子,手腕上盘着串儿,指间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同样是满脸笑容。
这位老先生也不是独自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妖娆的女子,穿着旗袍,曲线玲珑。
“呵呵,飞机晚点了。失礼失礼。”老先生见面就拱手。
谢茂自然起身迎客,一旁的裴吉星等人也起身,俩老头见面都是一笑,裴吉星道:“玉老爷子。”
裴吉星是唐末时生人,能被他称呼为老爷子的对象,只能是年纪更大。整个隐盟也没有活过二百岁的人瑞,更甭提比裴吉星更年长的修士了。这位玉老爷子,乃是颐和茶庄的主人,一位老妖修。
“哟,小裴也在啊。”玉老爷子也客气地打招呼。
跟在玉老爷子身边的,则是一只狐狸精,被称为胡女。
谢茂再次招待入座,又把关闭轮回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玉老爷子将手里的串子盘了一圈又一圈,想了许久,问谢茂:“谢主任,这事儿,你问过太子没有?”
以天宪关闭轮回道?倒也是个新鲜思路。谢茂看了衣飞石一眼,衣飞石仍旧是摇头。
阴间自有阴天子。人间天子管不得阴间事,何况,太子还不是人间天子。
这一条路,仍旧走不通。
……
短短两个小时里,门铃响了六次。
华夏大地上各种宿老隐修,都被谢茂一个电话招了来,小客厅的沙发椅子险些都不够坐了。
见谢茂没有挪地方的想法,各位陪客小辈都恭敬地站了起来,只有谢茂与几位主宾坐着聊天,这群活了几千岁的老妖修、鬼修、大精大怪们,群策群力绞尽脑汁,你一言我一语开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脑洞,一直讨论到天亮,也始终没个好办法。
延嗣清平切了无数块智慧瓜捧出来招待,因是好东西,这群客人们也没显得不耐烦,反正坐着聊呗,多吃两块瓜也不亏。还顺手给自家带来的儿孙弟子近侍多塞几块,吃吃吃,不吃白不吃,都是福慧资粮,吃下去都是福气智慧啊。
他们不觉得累,谢茂也压根儿就没想放人。
来都来了,不给朕提供一个解决方案,拍拍屁股就想走?有这么轻易的事?朕的瓜是白吃的?
眼瞅着阿鲁导演开的房间不够用,谢茂直接让阿鲁导演再把酒店包下一层,另外在下面租个大一点的会议厅活动厅什么的。你们就好好开头脑风暴,把这个事儿解决了,就可以走了。否则,哼哼。
衣飞石觉得吧,心有点累。
……这群在人间生活的大妖怪,和九幽鬼府完全不搭啊,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第602章 两界共主(116)
妖精鬼怪, 是不需要休息的。
谢茂让阿鲁导演开了一堆房间,实际用于各位大佬的随员门更衣小憩,且大部分随员都抓紧时间跟着大佬们在七楼的多功能厅,一边陪大佬们“开会”,一边蹭谢主任提供的智慧瓜吃。
——随着酒店餐厅进入营业时间,多功能厅临时提供冷热餐饮服务, 延嗣清平每隔半小时或一小时, 才会来送一次智慧瓜,去得不凑巧就吃不上了, 可不得时时刻刻守着么?
谢茂陪了大半天,越陪越没趣,留下昆仑和延嗣清平招待客人,借口剧组有事溜了出来。
哪晓得剧组还真的有事。
阿鲁导演在外边打转:“谢导, 端木奕来了,想和您吃顿饭。”
谢茂不讨厌端木奕。虽说当初端木奕被衣飞石弄来挡枪, 那时候让谢茂觉得挺不爽, 现在时过境迁, 两口子不闹别扭了,端木奕能看在容家的面子屈尊来救场,谢茂心里则免不了想, 这小子挺给小衣面子。
“他说了什么事儿吗?”谢茂看了看手表,“告诉他, 吃午饭没功夫, 若方便, 一点半一起喝茶。”
“他也没说什么事,就是想见一面。那我这就去安排了?您看地方安排在哪里方便?楼下茶室私密性也不错,这里是专门做影城剧组生意的,保密方面很好。”阿鲁导演说。
阿鲁是真看不懂了。昨天人家端木奕东暗示西暗示,就是想求见一面,您把人家堂堂当红小天王逼到去跟群演一起上礼仪培训,连组里几个主演和培训老师都围着端木奕聊天要签名,差点没把今早上的培训课搅和了。
现在人家不暗示了,直接说想约吃饭,您就答应了?怎么您是不喜欢听客气话啊,就喜欢接直球?
是的,谢茂不喜欢听人家暗示。想求见就直接说想求见,参观剧组是个什么鬼?我需要你探班吗?你是谁呀就给我探班?我的cp已经很混乱了,半夜刷微博都掐不过那群把我和昆仑拉郎的邪路cp党,并不想再添一个谢x端木。
“您那儿方便吗?”谢茂问。
阿鲁一愣,您和端木奕见面,拉上我干嘛?
瞥见跟着谢茂的小助理,他突然间又想起,哎哟,这位龙祖宗不是直男!
难道,他怕端木奕想要勾引他,盗取他的龙精?很有可能。龙性本淫嘛,肯定是经不起诱惑的!石董不在身边,小助理长得太一般了,谢导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操,只能让我出面看着了。这也好,我要保护端木小哥!
“方便,方便的。我先去通知端木奕,再回去收拾一下哈,您喝什么茶?”阿鲁导演客气地说。
谢茂完全不知道阿鲁导演大开脑洞又给他脑补了一场好戏,交代两句就和衣飞石回了房间。
二人回屋稍做休整。
陪了一夜没休息,总得洗个澡换身衣裳,谢茂估摸着黑猫还会再跑回来。
住在外边没有家里方便,浴室里只有一个淋位,只能先后洗浴出来。衣飞石出来时,谢茂已经换上干净衣服,正在修脚指甲。衣飞石拿了个抱枕在沙发前坐下,谢茂就笑眯眯地把指甲剪递给他。
衣飞石对替谢茂剪脚指甲这事儿很熟悉。
他历来用刀厉害,精准不差毫厘,别说用指甲刀厉害,菜刀都能给指甲雕出花来。
谢茂来新古时代开始修行之后,有一段时期新陈代谢极其疯狂,头发指甲长得非常快,每天都要剪一回,不剪脚趾甲次日就要顶着鞋,衣飞石看着他弯腰自己剪脚指甲就觉得皇帝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天天亲自给谢茂剪。
投桃报李,谢茂自然也给衣飞石修剪指甲。可惜衣飞石的指甲长得根本没有他那么疯狂,闹得谢茂一颗心疼爱人的心无处安放,指甲没得剪对吧?嘿嘿,小衣,我给你剪头发!
可怜衣飞石默默喝了两次快速生发水,叫了两次上门造型服务,这才打住了谢茂的胡作非为。
被水浸泡过的指甲变得柔软。
衣飞石很认真地看着面前宛如玉石雕砌般完美的脚指,将粉嫩的指甲上那一点不圆的斜角修掉。
衣飞石从来不觉得服侍谢茂是贱役苦差,先生长得这么好看,能捧着先生的脚,替他修这么漂亮的指甲,感觉就像是疯狂的艺术家遇见了千年不遇的美玉良才,修饰的时候都充满了陶醉与欣赏。
若是搔动按摩指甲缝儿时,谢茂稍微露出舒适的表情,对衣飞石而言,那更是至高无上的奖赏。
“你替我修着脚呢?”谢茂提醒说。
衣飞石依然专注于面前的指甲,温顺地答道:“嗯。”
“我为什么发誓不下九幽?”谢茂问。
衣飞石压下一半的指甲剪微微停顿,随后才咔嚓一声,锋刃合拢,一片完美的弯月甲剪了下来。
他照例放下指甲剪,用热毛巾擦去指甲缝里积攒的一丝水渍,随即用指腹轻轻搔弄按摩,声音很轻:“九幽是先生留给我的地方。若是……我做错了事,先生要责罚我,我下了鬼府,先生不会强到鬼府捉我。”
衣飞石最近很注意,能不提及“君上”二字,千万不提。
所以,他这会儿也没有说“君上”,而是直接替换为“先生”,强调君上和谢茂本就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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