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心念一动,拿出生死册,招来龙饺问道:“你看看这个?”
龙饺马上撇开两条小胖腿跑过去,对着生死册就是一口,眼泪刷地掉下来:“这是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苦苦辣辣的,还有点臭……不能吃的!”
衣飞石只得收回去。
他原本想着龙饺能吃气运,又是五爪金龙天然克制邪祟,对鬼府也有压制加成,战力不弱。最关键的是,她和谢茂有契约,不怕她成势以后作祟。衣飞石便有心培养她做白小青的副手,帮着整饬鬼府。如今看来,缘分不在此处。
“也不急于一时。”谢茂安慰他,“他在那边经营了八年,什么情况还未可知。”
谢茂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君上没有调整时间流速,肯定是有道理的。他们离开时,修真时代的大幕已经拉开,有君上经营八年,那边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会不会跨高速进入了全盛时代?
说不定把徒弟们都教得很好呢?谢茂带了点期盼地说:“等容舜来了,咱们再做打算。”
让容舜过来汇报情况,是谢茂和衣飞石的共同选择。
容舜跟随他们最久,熟知他俩各种隐情,衣飞石失踪八年,容舜绝对是最上心也最警惕的一个。再者容舜掌握的各种资源也是最多的,情报肯定最全面。除却容舜之外,宿贞也是个挺好的人选,可是宿妈妈爱子心切,还是让能够克制情绪的容舜过来最稳妥。
白小青回去之后还未有消息,风定星上各人也都醒来了,皆来值殿探望。
——他们去休息时,谢茂还没回来,衣飞石还在熬夜等着。睡醒了赶忙来陪等。
进门才发现值殿里家具拆了半屋子,地上还有一大一小两摊血水,子午扣上前就想清理:“您二位这半夜是捉了腐兽来做切片试验吗?这不是人的血……”
“别动。”衣飞石上前阻止。
子午扣听话地停手,见衣飞石跪在那摊血水面前,缓缓用手清理。
谢茂的感觉有点古怪。那是他的身体,那身体在新古时代还用了挺多年。要说没点感情那是假的。可是,这不是都化作血水了吗?鼻子眼睛都看不出来了,只剩下一滩血水。要让别人清理,谢茂是有点不舒服,可要他自己来清理,他也就是一个法术就收拾干净的事儿。
现在衣飞石跪下低头细心地捧起,用净火烧成虚无,他还是颇为触动,上前帮着把血水拢了拢,叫衣飞石直接在地上烧干净了,一个清洁咒把地上残留的痕迹抹去。
子午扣见他俩没有收拾另一滩血水的意思,便学着他们的动作,用器火焚烧。
“咦!”龙饺蹲了过去,“给我。”
那一滩血被焚烧过后残留下亮金金的东西,龙饺看着眼睛都亮了。
北斗剑便去找了一个小锦囊,把地上的亮金都收集起来,交给龙饺保存着。龙饺用手指拿出来一颗,约摸豌豆大小,璀璨流光,闪烁着惑人心神的美感。
“真漂亮,这是什么?”龙饺问道。
子午扣与北斗剑都不认识,双双转头去看萧陌然。
萧陌然也摇头,不认识。
于是,众人一起看衣破邪。
衣破邪已经在数据库里疯狂搜索了许久,这个世界90%的人类都已经死了,由人类搭建的网络却还存活着,衣破邪嘎吱嘎吱搜索着所有相关的词条,几次交叉对比,最终也只能摇头。不认识!
“这是半圣之血。”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把屋里几个小朋友都吓坏了,惊恐地抬头,何方神圣?
子午扣和北斗剑都是神器器灵,萧陌然刚刚晋升为分神修士,都是扎扎实实的“高修”,虽然没有高到圣君境界,可本世界满打满算也就六七个圣君,圣君也不会悄悄进人家屋子吧?
抬头张望才发现来的还不是一个人,走在前边的是一个面色慈美的少女,长发乌黑,身披沙丽,看着人的眼里仿佛闪烁着圣光。她身后则是一个看着约摸三十岁的英俊男子,身材高挑,衬得脸略有些小,正往里看。
衣飞石已经站了起来,上前迎接:“菩萨慈悲。”
地藏少女微微颔首,见谢茂坐在原地也不奇怪,说:“我来还这一段因果。”
“与菩萨说话倒是简单。不必细说来龙去脉,也不怕有什么误会。”谢茂笑道,面前茶桌上多了一杯茶,两盘点心,“请坐。”
地藏少女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的脸,眼中智慧流转,似是看出了什么却没有说话。
“不能说?”谢茂问。
“你要做的事,谁也不能挡。成与不成,看似天意,终在人为。”说到这里,地藏少女反而摇了摇头,“天心有迹,人心难测。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他的选择?”
“打的好机锋,我也听不懂。”谢茂干脆就不听了,“此世界的时间流速能改吗?”
地藏少女点点头:“一间静室,三五个时辰。”
“小北小扣?”谢茂回头。
子午扣连忙道:“这就安排。”
地藏少女喝了一口茶就出去了,直到此时,静静站在旁边的容舜才上前施礼。
“先生,老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衣飞石身上,竟有一丝泪意,“妈妈很想你。”
谢茂顿觉不妙:“家里还好吧?”
容舜被他问愣住了。这难道是当面告诫我,不许对老师说真话?可据他了解的“先生”,不惯解释也不在乎旁人的评价目光,我行我素近八年,怎么突然又在乎起老师的感受了?
“就、还……好?”容舜迟疑地看着谢茂的脸色。
第789章 阴庭旧主(2)
这叫谢茂怎么解释自己精神分裂的问题?他干脆就不问了,端着茶杯去旁边坐下。
衣飞石解释道:“这八年我与先生都在这里。”
容舜的表情管理素来到家,这会儿竟也露出一丝惊讶:“家里那位……”
——老师和先生八年都在世外,那家里的先生又是谁?!
那年出事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谢茂的性情有了变化。衣飞石和铠铠都隐约证实过君上的身份,说是恢复了记忆云云,岳云代表修盟前去探底,也给了外界一个让人安心的答案——从前的谢茂是个神仙转世的版本,现在神仙直接下凡了,初级版升级成全能版,是以性情有异。
君上也没有否认这种说法。有了铠铠和岳云的双重认证,其余人等还要怎么怀疑?
事实上,能留给众人质疑的余地也不算很大。君上与谢茂性格不同,行事作风更显硬朗凌厉,可他们骨子里遵循的理念底线没有任何变化。早前谢茂在新古时代筹谋的修真大势,君上虽说不上照章办理,大方向上也没有跑偏,对谢茂留下来的弟子下属,任用上确有取舍,私底下也没有亏待。
容舜的后世本就是君上首徒,君上降临之后,越发重用容舜,旁人拍马难及。
近八年来,容舜都在君上跟前听差,君上对他委实不薄。
如今陡然听说此先生非彼先生,容舜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他都有些怀疑人生了。如果家里那位不是先生,那他是谁?他装成先生的样子是想做什么?
不等容舜脑补一百八十个阴谋,衣飞石已经打了个补丁:“那一位也是先生。”
容舜:“……”
衣飞石显然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容舜素来知道分寸,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追问内情。
他简单说了家里发生的事。短短八年时间,新古时代的人们已经基本上跨入了修真时代,新的知识体系全面崛起,修真造物已经深入了每个人的生活,所有学生都开始接收修真体系知识,新产业疯狂崛起,老旧产业面临淘汰……人们将此称之为修真革命。
一个全新的文明想要迅速崛起,离不开大批量的专业人才托举。
当初积贫累弱的华夏全面追赶电气化时代,花费了差不多三十年时间,追赶数字化时代又花了差不多二十年,肥沃的经济土壤加上成熟稳定的□□面,人们才能享受到越发高速发展的科技成果——当人们用着智能手机追剧玩游戏移动支付的时候,回想十年前,也会如梦幻一般。
一个新的知识体系,想要在八年之内彻底改变社会,并非不可能。
前提是,它必须有肥沃的土壤,辛勤的园丁。
谢茂与衣飞石离开时,修真大学培养出来的人才相对单一,且缺乏相关领域的领头羊。在人才储备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想用八年时间就跨入修真时代,基本是痴人说梦。
“他……”容舜看着歪在旁边沙发上喝茶的谢茂,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一位,他……先把全国上下的名山大川都走了一遍。主要是按着元明以前黄河故道的路线走。有很多已经沉睡的祀神和古神、散仙,就这么被他唤醒,他说有差事,这些神仙就跟他回了修真大学。”
总而言之,在人才储备不足的情况下,君上先搞了个古神散仙提升班,批量培训精英人员。
这批神仙从培训班毕业就被分流,善于沟通脑子清楚的,留在修真大学当老师,其他诸如比较自闭的,扔去搞产品研发、学术研究,喜欢好勇斗狠的,扔去特事办当打手,喜欢混吃等死的……打一顿,勤快了没?想干活了没?不想再打一顿,打到勤快为止。
因此,新古时代的发展完全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仙速度”,全民修真的时代已经到来。
说完大局之后,容舜又说家里人:“花师弟在裁决司任职,徐师妹进了殿前司,小慧毕业后被几个企业外聘为首席研究员,最近又回修真大学做教授,负责一间实验室。”
听到这里,衣飞石就知道家里还是出事了。
花锦天和徐宝妍都是谢茂的徒弟,两人都在掌握实权武力的部门任职,石慧却是学术类文职。
要知道徐宝妍目前才几岁?就算她身份特殊,初中生在殿前司任职也太夸张了。容舜甚至没有一口气把几个徒弟的去向都交代了。刘奕在做什么呢?宿贞呢?
稍微停顿片刻之后,容舜才略带斟酌地说:“刘师弟目前在国外交流学习。他和妈妈在一起。”
果然如此。
“妈妈和先生有冲突了?”衣飞石问。
“没有正面冲撞,左右都劝着。不过,时间久了,总有些……龃龉。”容舜很难讲述那种暗流涌动的局面。
君上并不把宿贞放在眼里,更不可能像谢茂那样爱屋及乌地敬着宿贞,为了避免麻烦,他制定的所有计划里都没有宿贞的位置——在君上的心目中,宿贞不是那么非用不可。
君上的安排确实降低了二人见面摩擦的机会。
可是,君上不见宿贞,宿贞就能靠边站了吗?她儿子就这么不见了,她能心甘情愿靠边?
有家里小辈哄着劝着拦着,宿贞倒也不曾去找君上发飙。她只是偶尔与君上“偶遇”,打听打听儿子的近况。君上的回答永远只有四个字:“还没回来。”
君上不屑于撒谎,可君上也不曾给宿贞解释。他说的是真话,宿贞听着就是敷衍。
眼见着君上在华夏的盘子越铺越大,威势越发深重,宿贞的脾气也一天天暴躁。
恰好邻国来“友好交流”,中南府有心输出一部分较为基础的入门技术,修真大学的意见是不必那么早寻找盟国——修真文明是华夏一家独大,要什么盟国?等咱们彻底恢复了□□上国的荣光,到时候万国来朝,再行交流也不迟。
君上还未就此表态,宿贞就以容氏财团的名义报名参加了交流团,修真大学就不吭声了。
衣飞石是谢茂的丈夫,俩人结婚时,修真大学不少人都去参加了婚礼,宿贞就是谢茂另一个妈。何况衣飞石虽然失踪多日,他对修真大学的贡献也是实打实的,就看在衣飞石的面子上,反对派也得多给宿贞几分面子。
宿贞此次的强硬表态,被众人视为宿贞对君上的第一次示威抗议。
君上对此不置可否。
有了宿贞的表态,君上默许,此次被修真大学反对的交流就基本上成型了。
宿贞以企业总裁的身份跟随交流团出国,邻国早已打听到她的身份,私下接洽,希望她能旅外执教,这就轮到中南府紧张了。他们只想做个初期交流,可不想跟修真大学作对,在殿前司任职的小郡主发起飙来太子都招架不住啊!
不管官员如何劝说,宿贞打定了主意不走,直接在邻国首都住了下来。
两个月后,她把原本在津市修行的刘奕也带了出去。
这慨然决裂的作风搞得局面一度紧张万分,据说刘奕还曾想把石慧一起打包带走,因石慧要照顾正在休养中的徐以方,所以拒绝了这个提议。此后徐以方渐渐康复,刘奕再次询问石慧是否愿意出国共事,石慧就干脆回了修真大学任教。
尽管容舜不想直言,可是,家里确实已经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衣飞石点点头:“还好。”
没有闹出人命,没有大打出手伤害彼此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已经超出了衣飞石的预期。
他曾担心过宿贞太过激动触怒了君上,君上不如先生那么好说话,一句话就能让宿贞苍老死去。如今听了容舜讲述,转念一想,宿贞原本是最能隐忍的性子,从前为了保护儿子,揣着真相忍了十多年都不与亲儿子相认,衣飞石骤然失踪渺无音讯的情况下,宿贞绝不敢把谢茂得罪得太狠。
“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带给两位妈妈。”衣飞石临时起意,取了两块风定星独有的尘香木,很快雕成两只把件,照着徐以方与宿贞的星座造型,惟妙惟肖,精巧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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