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他心中莫名刺痛,起身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别想这么多了,快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审问出来了咱们一起去坤宁宫。”
    童珂惊诧地问:“这般快吗?”
    “王嬷嬷坚持不了多久的。充其量不过是吃不了苦却又心比天高的小人罢了。她在宫外又没有亲人了,背后的人只能用银子收买她。你觉得对她来说,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太子说到这里面露讽刺,“其实我也猜到是谁指使的了,也只有这般愚蠢的人会收买王嬷嬷。”
    愚蠢?童珂恍然,脱口而出:“是庄妃?”
    太子没有回应,摩挲着扳指的手却用力了些,一双眸子黑沉沉得仿若堕入黑夜。他本来没想这般处理庄妃的,毕竟留着这么个人能吸引皇后的注意力。可庄妃竟然敢对珂儿下手,那就留不得了。
    童珂细细想来,庄妃确实都符合。太子和瑞王争位,现在只有太子成亲了,要是率先生下皇长孙,猜不准圣上是否会对太子偏移。庄妃思路是对的,只是蠢就蠢在竟然没有确认她是否真的有孕,蠢就蠢在将事情托付给了王嬷嬷……
    果然如太子所料,很快崔鸣就匆匆过来求见,“殿下,娘娘。王嬷嬷招了。承认是庄妃身边的明惠让她做的,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五百两银子,加京城一套四进的宅子,以后让她去瑞王王妃身边服侍。”
    童珂挑眉,“看来本宫还挺值钱的。”
    旁边的太子看她这般从容的笑,有点不能接受,却也知道事情不应该怪在她身上,却还是插了一嘴:“别说这些,你不是这些东西能衡量的。再说王嬷嬷既然敢朝你下手,那她死不足惜。”
    “死?那不是太便宜她了?”童珂一直觉得死不是最大的惩罚。前世跟王孟若同归于尽只是因着着急要拯救家族,可不是觉得死才是对王孟若最好的惩罚。有的时候她还得庆幸老天让王孟若也重活一遭,她就能继续惩罚他了。
    想到这里,一双眸子愈发狠厉,也不知道她嘱托欧阳珮娴的事情办好了没有。她可是迫不及待要看看王孟若的臭脸色了呢。
    听到太子妃的话,崔鸣弯着的腰又往下沉了一些,太子本就生气,这下又添了太子妃这般的狠人,也不知是如虎添翼还是祸事。
    “不必脏了你的手。”太子却对崔鸣的顾虑不以为意,“比起咱们,皇后怕是更恨王嬷嬷,那就交给她来处理好了。”
    “也是。”
    果然,皇后听到王嬷嬷的供词简直气得浑身发抖,暴喝道:“本宫留她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何曾亏待过她?这下倒好,没成想养了一个三姓家奴!真是好本事!”
    坐在下首的童珂的太子相觑一眼,童珂就笑道:“母后不必生气,气大伤身,还是凤体要紧。至于王嬷嬷,还不是母后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听了童珂的话,皇后颤抖地握紧双手,闭了闭眼仿若努力冷静下来,“太子妃说得对。王嬷嬷就交给本宫处置吧,本宫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太子轻咳两声,惹得童珂蹙眉问道:“怎么又开始咳了?一会儿召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吧?”
    “无妨。”太子咳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压下咳意才转头对皇后说:“那就劳烦母后了。”
    “这本来就是本宫应该做的。本宫当初就不应该将王嬷嬷派给你们,要不然哪里有这般多的事儿!追根究底还是本宫的不是。”皇后面露愧意。
    童珂笑道:“这哪里是母后能预料到的事情,人心叵测,哪里是能从表面看出来的。”
    皇后神色微松,“你们不怪本宫就好。要不然本宫还有什么脸面见你们。”
    “那我们就不打扰母后了,到了晚上儿臣再将人给母后送过来。王嬷嬷毕竟是母后的人,闹到父皇面前,庄妃只要咬定是母后陷害,就掰扯不清楚了。所以这件事情就暂且到此为止吧。”太子凝神盯着皇后。
    皇后颔首:“太子言之有理,只是要委屈太子妃跟着受这般糟心事了。”
    “这本来就是儿臣的本分。”童珂摇头。
    太子和童珂一出坤宁宫,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太子率先开口,“不必忧心,只要到时候看看皇后将王嬷嬷送到哪里去就知道了。”
    童珂抿抿嘴唇,她到底还是太轻率了。
    **
    黑夜笼罩着坤宁宫,正房只是亮着豆大点的烛光,皇后披散着头发任由华嬷嬷给她梳发,“娘娘,还是再点只蜡烛吧。这般哪里当得上娘娘尊贵的身份?”
    皇后侧测脸,见脸上一丝瑕疵也没有满意地颔首,“算了吧。免得宫里的人又埋怨节俭过度。本宫都这般节俭了,她们这些妃子难不成还能说三道四不成?”
    闻言华嬷嬷面露心疼,“娘娘为了贤淑这个名声真的太委屈了。偏偏圣上还偏颇庄妃那个……”
    “华婷!”皇后轻喝。
    华嬷嬷只能将泄漏出来的不甘和愤怒重新掩藏起来,重又拿起梳子给皇后梳发。
    安静了片刻,皇后迷茫地盯着镜子中的字迹,语气中带着无奈:“本宫能如何?庄妃生了个好儿子,人家就能傲视后宫。”
    说着她轻笑道:“华婷,你还记得本宫年轻的时候吗?”
    华嬷嬷哽咽道:“记得。娘娘当时天真活泼,要不是老爷狠心将你送进了宫,这个时候怕是儿女成群,有了孙子了。”
    “为了这个位子本宫付出太多了,到了如今本宫已经回不了头了。”皇后轻轻摸了摸肚子,“本宫真是羡慕太子妃,身份高贵,父母疼爱,最后还嫁给了太子为嫡妻。太子要是没能登基也就罢了,万一登基了光明正大地成为皇后。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只要尽力保护住自己的孩子,以后还可能是太后。”
    “可本宫呢?什么都得自己争、抢,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一个!”
    “娘娘,别说了。”华嬷嬷哭道。
    皇后嗤笑,“也罢。本宫做不了元后,也没有瑞王那张沾光的脸,只能自己筹谋了。对了,王嬷嬷处置了吗?”
    华嬷嬷道:“处理好了。出宫的时候还一脸高兴,邀老奴去她的新宅子去看看。”
    “噗嗤。”皇后笑出声来,“那你可别去,哪有去了阴间还能回来的?”
    “可不是?”华嬷嬷也被逗笑了,“老奴还等着长命百岁,好好伺候娘娘。”
    第42章 事落
    童珂见太子规规矩矩地躺在身旁, 呼吸匀称, 好像是睡着了。她屏着呼吸轻轻翻个身, 躺在合十的双手上, 想着今天的事。
    当初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认定了庄妃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甚至已经开始想对付庄妃的法子。直到她看见皇后夸大的举止才意识到不对劲。
    皇后掌管后宫多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哪里会因为一个王嬷嬷就在他们面前示弱。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直到他们按照原来商量的将王嬷嬷交给皇后处置, 她才恍然。
    怕是从头到尾, 他们都被皇后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们也只是皇后手里对庄妃下手的一把刀。
    突然她被人从背后抱住,太子略带沙哑的嗓音比往常更诱人了些,“别想了,明天就能知道皇后将王嬷嬷送到哪里去了, 到时候我们自然会知晓一切。”
    童珂却觉得如鲠在喉,怎么都咽不下去, “庄妃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有, 皇后怎么就认定咱们不会将事情闹得满人皆知,不会闹到父皇面前。”
    太子蹭了蹭她的头发, “我不知道庄妃知不知道, 所以我让崔鸣去接触庄妃身边的明惠了。要是明惠知道这件事, 那庄妃就不冤枉,只是庄妃蠢,被皇后利用了。”
    “至于皇后为何料到这件事闹不开, 你就别知道了。这种腌臜事听了会污了耳朵。你只要记住不要将希望放在父皇身上就可以了。”
    童珂无言,她想不通是什么事情竟然不让她知道,毕竟她连东宫的私刑都见过了。还有“不要将希望放在父皇身上”这句话。平日里见了圣上对太子还不错,太子对圣上也是濡慕,父慈子孝也不过这般。可现在在他的口中,却像是将这一切都给否认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父皇比较偏爱瑞王吗?”
    “是也不是。与我相比,瑞王确实在父皇面前有几分脸面。不过父皇到底是坐在那把椅子上,心里还是自己和皇位重要。”
    童珂有些明白了,圣上是因着瑞王而容忍庄妃,但是庄妃和瑞王也不能算计他。还有圣上偏爱瑞王恐怕不仅仅是瑞王是他的儿子或者瑞王聪颖贤明,而是太子口中的腌臜事。
    “睡吧。一切到了明早就有了定论。”太子又挪过来一点,将童珂紧紧抱在怀里,两人像是两把契合的勺子一般紧紧密密。
    童珂睁大了眼睛,敏感地感觉到太子温热的鼻息接连喷在她的脖子上,激得寒毛直竖。她就这般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虚空,慢慢放松了身子,沉沉睡去。
    感觉怀中的童珂睡着了,太子缓缓睁开眼,眼中尽是清明,抬头深深看了童珂一眼,俯身吻了吻她的头顶,依偎在她的香颈处也跟着睡去。
    次日一大早,童珂用帕子遮着嘴浅浅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昏昏沉沉地看着齐嬷嬷服侍太子穿朝服。尽管哈欠声音很小,可她还是见太子转过头来,她难得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太子轻笑,嘴角微微勾起,“也是我起得太早了。你不必跟着卯时就起来。”
    童珂没接话,眨眨眼缓缓双眼的涩意,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也不知道王嬷嬷的事有没有落定。”
    太子闻言瞥了身旁正给他穿朝服的齐嬷嬷,齐嬷嬷愣愣地看了童珂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低声道:“回殿下和娘娘的话,王嬷嬷被皇后送到了陵园,罚王嬷嬷终生不能出陵园半步,并且做陵园最重的杂活。可今儿早上陵园的陈侍卫就来报,王嬷嬷失踪了,怕是昨儿晚上就被灭口了。”
    童珂无意识地攥紧了绣着鸳鸯花纹的褥子,果然王嬷嬷并没有吐干净,还隐藏了别的事。“确定是被灭口了吗?尸体找到了吗?”
    齐嬷嬷道:“崔公公派人去了,说是找到了,只是被人做成了自尽的模样。”
    “呵。”童珂冷笑一声,枉她自认聪慧,可接二连三被当做棋子利用。皇后也不怕浪大翻了船,真以为她只会明面上呛声?
    这般想着,她面无表情,双眼直直盯着齐嬷嬷,“庄妃那边呢?”
    “老奴派人去套庄妃的大宫女明惠的话,明惠八成是知道这件事的,庄妃肯定在其中也动了手脚,并不无辜。”
    这个时候,童珂倒是全然没有了睡意,心思转得飞快。忽然头顶一重,她皱眉将头上的手拉下来,语气不善:“不要摸我的头。”
    见她不再像方才那般面无表情却眼含冷酷,太子嘴角含笑,轻声道:“不必烦忧,这些事儿交给我就好。你只需……”
    “我自己来。”童珂却不领情,“你做的归你的,我做的归我的,不冲突。”
    太子失笑,倒是忘了她的性子,“这般也好。总得将这口恶气出出来,才会舒畅一些。如若有事不好处理,就让齐嬷嬷或者崔鸣去办,你若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童珂掀起眼睑,专注地盯着他的脸:“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真的。”太子注意到她的眼神,郑重地回道。
    童珂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却觉得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意,很快四肢百骸俱是寒意。太子表面上温文尔雅,可在她面前像是扒了皮的蒜头,棘手得很,一不留神就能坑你一把。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光明正大地从他手下扣出一点点自由。
    可这些东西都如海市蜃楼般缥缈不可靠,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她顷刻之间就能灰飞烟灭。
    她缓缓起身趿着鞋子站起来,想要跟他强调刚才他说的话,却发现她的视线只跟他的胸膛平齐。她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头,很快就收敛,刚想要说话就觉得肋下一紧,身子一下子悬空被他抱到床上。
    “好了,这样可以了吧?”他胸膛微颤,憋笑。
    童珂心里刚刚重新凝聚的气势一下子被他这一动作打得七零八散。她无奈地抚抚鬓角,保持微笑:“可以了。记得你说的话。”
    太子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双眼含笑:“当然。我不会对你失信。”说完,他牵起她的手,见白皙纤长的手指上空无一物,克制地抚摸了下:“你的扳指呢?戴上不舒服吗?”
    童珂缓缓将手缩回来,“我不是还没有梳妆吗?戴着睡觉不舒服。”
    “还是贴身戴着。”太子欲言又止:“那扳指意义非凡,不要将它当成普普通通的扳指。”
    听完他的话,童珂不可避免又生了好奇心。偏生她还清楚知道怕是她问,他也不会答。她陡然嫌弃得很,挥挥手:“快去上朝吧,时候不早了。”
    “无妨,我心里有数。”太子见了她的模样,只觉又亲近了些,转身接过齐嬷嬷捧着的冕冠往外走。
    齐嬷嬷匆匆冲童珂行了个礼,追了出去。只是还没到垂花门,她就听到太子低沉的声音,“皇祖母马上就要过寿了,让那两个绣娘抓紧时间跟瑞王接触,进宫之后的事儿随她们去,孤不会再插手,跟孤也无任何瓜葛。”
    齐嬷嬷脚步略微一滞,想起两个绣娘的身世满心慌乱,可也只能躬身应下:“是。”
    “还有,皇后的手伸得太长了。”太子说完又重复:“太长了可不好。”
    齐嬷嬷想劝阻这个时候暴露东宫实力不太好,只是刚一抬头就瞥见太子阴恻恻地盯着她,她倏然一惊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做声。
    “是。”她看着太子瘦削的背影,心跳得砰砰响,止步不前。皇后和庄妃为何要招惹太子妃?当年她们算计太子的时候,太子都没有这般动怒过,只是笑道“不过是一副破烂,别人想要,我还偏不给。”
    到了如今,她不知心里是高兴多还是烦忧多,毕竟跟太子妃对太子的情意远没有太子这般厚重。
    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想这般多做什么,还不如将太子安排的事情弄妥当。她将手边的事都安排妥当,动身去找崔鸣。
    等齐嬷嬷刚出正院的门,妙奇从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面窜了出来,匆匆回屋凑到床边,低声对闭眼小憩的童珂道:“娘娘,奴婢怕齐嬷嬷发觉离得远了些,只听了个大概。”
    童珂懒洋洋地动动四肢,鸳鸯锦被如水波一般颤动,闻言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们说什么了?”
    “有提到绣娘两个字,后面又提到了皇后,太子殿下走了之后齐嬷嬷面色凝重,急急走了出去。”
    “知道去哪儿了吗?”
    妙奇摇摇头,随即发现太子妃还闭着眼,又道:“奴婢不知道齐嬷嬷到底去哪儿了,只是看着方向像是去了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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