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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医生微讶:“虽然我知道这根布条必有古怪,它也是用来给咱们这些人进行分组的依据,但你说是它规定了我们的死亡方式,有没有什么解释?”
    牧怿然指了指麻布条上的字:“第一晚,死在灵堂里的三个人,布条上的字是‘民’,三个人都没了眼睛;死在坟地的两个人,布条上的字是‘且’,两个人被分尸成为等份的肉段,遭到乌鸦分食;刚才死了的刘宇飞,布条上的字是‘辜’,死亡方式近似于腰斩。”
    医生略有疑惑地微微摇头:“我看不出他们的死亡方式和这几个字有什么联系。”
    牧怿然道:“记得你说过,村民的祖先是宗祝,我也曾说过,咒诅这种事,在春秋战国时很盛行,最有名的就是《诅楚文》。
    “《诅楚文》是战国时代秦国石刻上的文字,字体属于小篆,这种字体的前身是金文,而金文,又承自甲骨文。
    “上古的东西,无论是器物还是文字,鬼神色彩都十分浓重。古人比今人更尊重和敬畏文字,因此,不管是神力还是咒诅之力,都被寄托在了文字上。
    “人民的‘民’字,大多人只理解现在的意思,指的是人口、百姓,但在这个字的造字之初,‘民’,却有一个骇人的本义。
    “甲骨文中的‘民’字,是由一个带有瞳仁的眼睛的形状,和下面一个尖长的十字组成的,它的造字本义,意为手执利器刺瞎民众的眼睛,使之成为听凭差遣奴役的奴隶。
    “这个字义在甲骨文演化成为金文之后更加的明显,金文中的‘民’字更是直接抹去了眼睛里的瞳孔,十字也变成了尖锥的形状,直接刺入了眼睛。
    “再说‘且’字。甲骨文里是由‘夕’字的变形体加‘=’号组成的,夕,代表肉块,‘=’,代表相等,组成且字,代表平分肉食。
    “在原始的共产平分时代,食物是最重要的共有财产,肉食更是食物中的最高等级,平分肉食,是祭祖敬神的重要仪式。所以‘且’这个字的造字本义,意为平分肉食,分而食之。
    “最后说到‘辜’字,辜是由古字和辛字组成。古字,代表大砍斧,辛字,代表接受死刑的人。辜字的造字本义,意为用大板斧,执行砍头或腰斩极刑。
    “在第一夜之后,见过那五个人的死状,我就对这些文字产生了一些怀疑,只不过示例不足,不敢断言。刚才看到了刘宇飞的死状,已经能够证明我的推断。
    “这些写在布条上的字,被注入了造字本义所天然带有的凶戾意味,加上本村祖先做过宗祝所具有的诅咒之能,就成为了能够限定我们死亡方式的,诅咒道具。”
    第17章 白事17┃柯寻的分析。
    众人听罢牧怿然这番话,久久处于震惊中回不过神。
    没想到这些从小在课堂上被吟咏赞美着的所谓的“美好的文字”,竟然有着这样恐怖残酷的本义。
    “怪不得你昨晚让我把头藏进衣服里……”卫东喃喃着。
    “就像乌鸦分辨不出稻草人是假人还是活人一样,我想,那种‘东西’说不定也分辨不出藏起头和没有头的区别。”牧怿然淡淡地说。
    “所以那‘东西’看到地上躺着一具无头‘尸’之后,就以为我已经死了,不会再来砍我一次头,我也因此而逃过一命。”卫东恍然,而后好奇,“你怎么能确定那东西不会看破我这个无头人是假的?”
    牧怿然继续淡淡:“我并不能确定,只是让你试试而已,如果不管用,你也只能死了。”
    卫东:“……”
    柯寻就问:“你刚才不是说,辜字的本义是砍头或是腰斩吗?昨晚你只让东子把头藏起来了,万一那东西其实是想把他给腰斩了呢?”
    牧怿然淡淡x3:“那就怪他运气不好,只能死了。”
    柯寻卫东:“……”合着昨晚这位大佬也根本没什么把握啊。
    医生却接口:“我倒觉得,那东西看到地上有了具无头尸之后,认为人已经死了,就不会再腰斩一次,就算它本来想着腰斩,看到地上已经有了死人,也不会再斩一次了。”
    卫东张了张嘴:“怎么感觉这‘东西’有点儿……智障?”
    医生笑了笑:“说句迷信一点的话,鬼神界与人界,本来就不同,各有各的准则,各有各的局限。”
    “你一医生竟然也信鬼神?”卫东说。
    “眼下这样的情况,由不得我不信。”医生自嘲一笑,“不过你要是想听科学的解释,也不是没有,这就相当于两个次元的生物,三维世界的生物看不到二维世界的生物,二维世界的生物却也只能感受到三维世界的投影。”
    “我们在一个鬼神世界里讨论科学问题这样真的好吗?”卫东挠头。
    柯寻心中一动,问向牧怿然:“那咱俩这个‘央’字的造字本义又是什么?”
    牧怿然:“绞刑。”
    柯寻摸了摸脖子,又指向马振华和张懋林:“他们俩布条上的‘歹’字呢?”
    牧怿然声音有些阴森:“剔肉酷刑。”
    马振华和张懋林直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又瘫坐到地上。
    “你俩昨晚是怎么躲过去的?”柯寻好奇。
    两人只管摇头,半天说不出话。
    “死亡是随机的,”牧怿然说,“并不见得所有人会同时遇到死亡危险,否则何必给我们七天的时限,进画的第一夜就可以让我们全军覆没。”
    柯寻也就不再问,忽听卫东欣喜地说:“既然破解了死亡规则,我们以后就不用怕那东西了!”
    牧怿然冷冷看他:“那么我们就会面临每天早上投票选一个人去死。”
    卫东顿时哑口无言。
    “为了不当选,咱们还是努力找钤印吧。”柯寻伸臂一搭牧怿然的肩,“关于钤印会在什么地方,大佬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牧怿然把他的胳膊一掌拍开:“我认为还是要从画的内容入手。”
    医生说:“昨天没有查完那三棵槐树,咱们现在抓紧时间继续吧。”
    牧怿然看了眼柯寻:“对于槐树上的鬼脸,目前都只是猜测,我们不宜纠结于一个地方,我建议兵分三路,一路继续检查树上的鬼脸,另两路去村里其他的地方找寻线索。”
    柯寻:“同意,我和大佬检查槐树,你们其他人去村里。”
    牧怿然:“柯寻卫东检查槐树,其他人去村里。”
    柯寻:“听你的。”
    卫东:“……”
    众人不再耽误时间,立刻分头行动。
    柯寻和卫东来到那三棵槐树下,仰头看了看这树干上的鬼脸,阴沉灰暗的天空映衬下,这千百张鬼脸愈发的狰狞突兀,从干裂的树干上暴突出来,就像是要挣扎着脱离树干一样。
    卫东打了个寒噤:“我怎么觉得这些脸比昨天更突出了?”
    柯寻皱了皱眉:“没错,脸上的表情也更逼真了,我觉得没准儿随着一天天过去,这些脸会越来越突显,越来越逼真,直到……”
    卫东:“卧槽住嘴!你赶紧找吧,我给你放哨。”
    柯寻:“放毛的哨,一起动手,抓紧时间。”
    卫东没法,只好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根枯枝,像昨天那样挨个儿捅进鬼脸的嘴里。
    “对了,我问你啊,”卫东没话找话,给自己壮胆,“投票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弃权?我觉得刘宇飞那话挺给咱俩拉仇恨的,弃权就相当于把杀人的负担推给别人了,这话听着其实也有点儿道理,这次有刘宇飞垫着,今晚要真是一个没死,我觉得明天投票的话,大家想起这个事,说不定会迁怒给咱俩。”
    柯寻攀在树上,朝下头看了一眼:“因为大家都知道咱俩是一伙的,而咱俩又和牧怿然混在一起。牧怿然这个人,任谁看来都是个有本事的,十个人跟他混在一起,九个人都会听他的。在别人看来,只要投票,咱们三个肯定会选同一个人投,你说对不对?”
    卫东仰头:“所以呢?”
    柯寻目光一晃:“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咱们三个这个小团伙,是个相当大的威胁。不论我们选谁,谁都会一下子拥有了三票,现在剩下八个人还显不出什么,到后面人越来越少的时候,这三票所占的份量就相当大了。”
    卫东神色慎重起来:“你是说……”
    “人越来越少的时候,我们这三票就是最大的比重,可以说是投谁谁死。大家都知道牧怿然的本事,做最坏的打算就是,我们这个团伙在牧怿然的带领下能够一直活下来,而其他人越死越少,万一后头再遇到投票的情况,被投死的只能是其他人。这样一个团伙,你怕不怕?”
    卫东浑身一震:“怕,相当怕。”
    “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很容易就会把我们三个放到敌对面。”柯寻转了转手中的枯枝,“为了长远考虑,绝不能让我们三个活到最后,否则其他人就都是待宰羔羊。趁着现在人还多,我们这三票还占不到很大的比重,不如先破坏掉我们这个团伙,搞死一个,剩下两个也就不成气候了。”
    卫东:“卧槽!”
    柯寻用枯枝敲敲树干:“当时刘宇飞和煎饼老板都已经投了牧怿然,想破坏掉我们这个团伙的最佳时机就出现了。
    “剩下的三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选了牧怿然,就算我们三个同时选了某个人,某个人至少也能得到和牧怿然同等的票数,这人就还有突围的可能。
    “而万一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人选了牧怿然呢?死的肯定就是牧怿然了。从比例上来看,牧怿然更吃亏,也就代表着其他人存活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就是我们三个这个小团伙,给其他人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最终促使他们为了自己而先联合起来,对我们三个出手。
    “所以我选择了弃权,也知道你也会跟上。这么一来,他们心理上的压力一下子就会小得多,不会再把咱们当成先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再加上牧怿然有本事,他们还指望着被他带出画去,在能保全自己性命的前提下,他们是不会轻易投他死的。
    “所以选择弃权是化攻为守,为了保命,没错吧?”
    卫东瞠目结舌,大脑消化了半天,最后一仰脖:“……bb了这么多,原来你特么的都是为了保牧怿然的命!”
    柯寻:“保他的命不就是保我们的命?”
    卫东:“……好吧,我假装你说的有道理。话说,牧怿然把线索全都告诉大家了,万一今天没找着钤印,明天又要投票,你说他会不会被投出去啊?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柯寻摇了摇头:“你当他傻么,你想他为什么把咱俩留这儿,带着别人去村里找线索?”
    卫东:“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给那几个人展示他应该活到最后的价值了。”柯寻望向灰雾笼罩的村落中央。
    在树上来回爬了大半个上午,仍然一无所获,柯寻跳下树来暂歇,和卫东坐到树下琢磨。
    “我怀疑钤印不会在这些鬼脸上。”柯寻边思索边说,“这些鬼脸太明显了,按照惯常思维,谁都会怀疑钤印藏在这种古怪的地方吧,这跟竖着指示牌告诉你厕所往哪儿走不一样吗。”
    “此言有理,”卫东有气无力,“那你说钤印会在哪儿?”
    柯寻看他一眼:“你不美工吗,这是你专业啊,养狗千日用狗一时,敢不敢给点力。”
    卫东:“美工狗告诉你,老子学的是设计,不是国画油画!”说着叹了口气,“学的什么都没个毛用,一想这么多年辛苦的学习和考试,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却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狗屁画里,以前所有为了生活的付出,都成了白忙一场,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讽刺和悲剧。”
    柯寻没有说话。
    卫东和他不一样,他孑然一身,虽然也怕死,但哪怕真的不幸死了,也没有什么牵挂。
    可卫东还有父母亲人,就算不指着他这个独生子养老,后半辈子也要沉浸在无尽的丧子之痛里。
    无人送丧和被父母送丧,听起来好像都挺可怜。
    “我记得那个医生说这个村子的人都姓李是吧?”柯寻忽然说。
    “是啊,大概是同一个祖宗,没准儿都没出五服。”卫东说。
    “那这个村子的村民之间通婚,不就成了近亲结婚?”柯寻说。
    卫东:“你一基佬操心这些干什么。”
    柯寻看向他:“近亲结婚,容易生出畸形儿。”
    卫东:“谢谢提醒啊,我没有堂妹表妹。”
    柯寻:“昨天晚上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个畸形。”
    卫东一惊:“你是说——它可能是那户人家近亲结婚的产物?”
    柯寻:“虽然它那种畸形实在有点儿夸张,但在画中世界里,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况且艺术本来就是夸张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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