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宁莞见他不哀哀沉沉了,便转去盥洗架子边洗了洗手,准备下山回家。
    现在时候不早,等他们回去估计都是傍晚黄昏日落了。
    正巧庵中女尼给晏四少端了碗青菜粥进来,宁莞便与她说道:“我等这边下山了,这位晏公子就麻烦诸位师父了。”
    女尼忙放下粥碗,合手微微俯了俯身。
    晏呈垣瞪大了眼,“姑娘你就要走了?不成不成!我也走!”这可是金饽饽,万一叫晏二晏三儿他们盯住了,他不是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然是得时时刻刻盯着的!
    宁莞:“你也走?”刚才不是都定下心,不往牛角尖儿里钻了吗?怎么突然又开始了?
    晏呈垣点点头,厚着脸皮道:“是啊是啊,庵中都是女师父,多是不便,我哪里好留在这里?姑娘你是个大夫,我不若跟着你走,还能好得快些。”
    他吸了吸气,又道:“你放心,总不能平白麻烦你,今日救命之恩,待我身体大好,定有重金酬谢。”
    宁莞看了看他,眸中含着几分打量,“重金酬谢?”
    晏呈垣应道:“当然!”
    宁莞笑道:“可行,不过这一路颠簸,怕是要受些罪。”
    晏呈垣回道:“不碍事不碍事。”
    宁莞轻唔了一声,望向窗外的翠翠青枝,这一趟千叶山,倒是收获不少。
    既然说定了,宁莞便找了庵主,让庵中诸人帮忙隐瞒晏呈垣的消息,随后便叫两个护院用竹竿粗布做了个简易的担子,将晏呈垣挪了上去,抬人下山。
    晏四少一路痛叫,惊得林中雀鸟此起彼伏,七叶一蹦一蹦地从石阶上下去,甩甩尾巴,嫌弃得不行。
    好不容易下了山,待平躺在马车里,他才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大路上倒还平坦,虽摇摇晃晃的,却也不颠簸,宁莞重新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缝合的地方冒了些血珠子,见勉强无碍,她便不多理会,转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日光偏斜,夕阳西下,比之这边的平静,晏家却是不大安宁。
    西苑儿里,晏大夫人伏在小几上肩头微颤,泣不成声,一身万金锦裁成的罗裙华彩流光。
    晏老夫人何氏靠在蓝绸平金绣番莲的软枕上,听得一声声的心烦,更是觉得这儿媳妇不知事,拉下一张疲弱虚乏的脸,一手拍在床板上,厉声呵斥道:“嚎什么嚎,我呈垣不过是暂时找不到人,你就嚎丧呢?混账东西,缺脑子的玩意儿,再嚷嚷一声就给我滚出去!”
    晏大夫人吓得打了一个哭嗝,忙忙坐直身子,怯怯含泪地望着晏老夫人。
    她性子柔怯,又惯来孝顺,也不敢大声说话,只低低道:“母亲,三郎都敢这样胆大拘着我们,哪里又会叫呈垣好过……”
    老夫人心中思绪繁乱,却也知道她说得在理,呈垣怕是凶多吉少。
    晏老夫人身子软在枕间,心口重重沉闷,颓丧地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这些个人啊,明明留着一样的血,怎么就能为着那么点儿利益,冷漠无情得全然不顾血脉亲情呢?
    到底是她没将这子孙后辈教导好。
    “三少爷。”
    沉默无力的婆媳二人叫门外丫鬟脆生生的请安声惊醒,晏大夫人扯着帕子擦了擦脸,别过头坐正。
    老夫人也摆正了脸色,眼中似含刀锋,寸寸凌厉地扫过进来的晏三郎。
    晏三名唤呈棋,生得一张瘦长的脸,两眼细细长长的不占地儿,便显得旁的位置有些空落落的,确实比不得晏四的清秀相貌,不过那眉眼挑挑时,也有异于旁人的气势。
    老夫人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
    晏三并不介意她这样的态度,笑了两声,“孙儿能来做什么,不过是顺道过来给祖母问个好罢了。”
    老夫人嗤笑一声,“装得倒是孝顺。”
    晏三依旧不恼,“总得向外人做个样子的。”
    晏三还真没说谎,他就是来做做样子的,晃了一圈掸掸袖子就出去了。
    穿过花园,就见他四弟的未婚妻郗溶站在亭中,轻咬着唇,愁郁间又含着温顺,最是惹人怜爱的模样,看到他时眼睛一亮,上前唤道:“晏三哥。”
    晏三皱眉,“你怎么来了?”早上在千叶山分开,不是说了最近别凑上来惹人怀疑吗?
    郗溶忙急急小声道:“我叫人回了千叶山一趟,没找到晏四的尸体,你说他是不是没死,被谁给救跑了?”
    晏三冷声道:“你让人回千叶山做什么?给他收尸?”
    郗溶绕了绕帕子,没反驳,“好歹也是未婚夫妻一场。”
    晏三闻言差点儿笑出声,借着袖摆遮掩捏了捏她的手,“得了吧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良善人了。死了如何,没死又如何,待他活着回来早已尘埃落定,到时候也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
    郗溶咬唇,“我也是怕查到咱们身上……”
    晏三:“你最近安分一点别来找我,就屁事儿都没有。”
    郗溶红了红脸,“晓得了”
    郗溶出了晏家大门坐上马车,身边的侍女欲言又止,“小姐,你和晏三少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郗溶垮了垮脸,“我看你还是闭嘴的比较好。”
    侍女讷讷,只得转移话题,“夫人说深少爷要上京来,小姐要不要去珍宝斋先挑些东西备礼。”
    郗溶闻言却是大惊,“郗耀深要上京来?他不好好呆在盛州,没事上京来做什么?”
    对于这个脾气古怪的堂哥,郗溶是敬而远之的,光听到这名字都叫人心情不好了。
    侍女回道:“奴婢也不晓得,许是有什么正事呢。”
    …………
    回到十四巷,两个护卫便抬着晏呈垣安置到了东厢房,宁莞则是背着背篓到后房院墙边圈出的那块空地里,将挖回来的几株番茄埋了进去。
    又把布袋子里的红番茄和摘回来的野蘑菇带到厨房,让厨娘晚上添个番茄炒鸡蛋和番茄菌菇汤。
    宁莞大概说了一下做法,厨娘一一记下,晚饭就端上了一碟番茄炒鸡蛋。
    芸枝吃了一口,两眼发亮。
    宁莞轻轻笑了一声,抬手给她添了一碗汤。
    晏呈垣不能动弹,每天都须得躺在床上养伤,宁莞也只早上过去看他一眼,旁的时候都是两个护院在旁轮流照料,芸枝有空也会去瞧瞧。
    芸枝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平日梳着双丫髻,不骂人不幸灾乐祸的时候,就是个乖乖娇娇又甜又软的小女儿。
    这样的看起来就比那位宁姑娘好糊弄得多了,晏呈垣眼珠子一转溜,打算先在她这儿探探他太太太太太太祖母师姐的坟在哪里。
    晏呈垣眯着眼笑得灿烂,“芸枝姑娘,我想问问,你们府上一脉陵园建在何处啊?”他们这么多代人,找了那么多坟,愣是没找准地儿。
    芸枝给他倒了杯水,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晏呈垣回道:“我们府上与你们一位先辈有些渊源,我想着等身体好全,得了空去烧烧纸祭拜祭拜,全个一份心意。”
    芸枝哦了一声,“是这样啊,宁家一共有三处陵园坟地,所在的地方也不一样,你是去祭拜谁?”
    晏呈垣一听两眼微亮,“叫宁莞的,草头的那个莞,我就找她的坟,应该是卒于……”大晋和盛年间到谨帝年间的人。
    他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芸枝已经唰地变了脸色,一把扯过床上的枕头就直愣愣往他身上砸去,气得两颊飞红,像个被点燃的炮仗,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样的话是能随随便便胡说的吗?我可你去的吧!我家小姐活得好好的,祭拜你自家祖宗去吧!我呸呸呸!”
    什么先辈渊源,什么陵园墓地,黑心肝儿的白眼狼,就是拐弯抹角地诅咒人呢,瞎扯他的狗蛋!
    “……”
    晏呈垣被打得发懵,呆滞地看着芸枝离开的背影,一时反应不得。
    所以那话的意思……宁姑娘也叫宁莞吗?
    哎哎哎,长得像也就算了,怎么名字还一样呢?
    不是,不是,她太太太太太太祖母的师姐一脉这么不讲究的吗?这怎么先后辈还能重名儿呢。
    宁莞抱起蹲在窗脚边的七叶,垂目揉了揉它的小耳朵,找她的坟呢……
    她望了望碧蓝的天空,蹙眉良久,好半天才慢悠悠地晃回了药房。
    那事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在晏呈垣给芸枝解释是个误会后,宁家宅子里又重新归于平静。
    这天午时,宁莞如往常一样摸出铜钱卜卦。
    听得几声落在木桌上的轻响,她半低下头,凝视着卦象,指尖轻点了点漆红的桌面,不禁微扬了扬眼角,轻轻抿起唇。
    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太子今日回京了。
    午后的阳光落在护城河里泛起晃眼的粼粼波光,五辆楠木马车依次缓缓驶进大开的城门,车声辚辚不断,守城卫见过令牌远远退避,引得长街两道来往的诸多行人停步驻足,好奇张望。
    最中间那一辆马车里端坐着的人半掀起蜀锦帘,透着一角展目远望,看着绕城的河水,巍峨的城墙,出口的声音是平缓沉定的,“好几年没回来了,到处都还是老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再放一遍时间线:(ps:大晋和大靖是两个朝代不要弄混了哦,取名的时候没注意,两个读音有点像_(:3∠)_)
    …………
    晏商陆(大晋谨帝的爷爷和盛皇帝年间)→晏蔚然卒(大晋谨帝初年)→洛玉如入宫(大晋谨帝中期)→洛玉如卒(大晋谨帝卒)→跟师翡翡学医(大靖建国初,靖元宗年间)→小太子当政(大靖明“宗”皇帝)→现在(小太子孙子当政)
    第44章
    那五辆楠木马车穿过平坦的长街稳稳停在夷安长公主府门前, 彼时长公主夫妇正坐在湖边六角亭里与师老爷子闲话, 听得管家禀报,三人立时起身正了正衣襟, 匆匆迎出门去。
    宣平侯的马车停在拐角处, 齐铮捏紧了手里的长剑, 话中含着谨慎, “侯爷?”
    楚郢收回落在长公主府门前的视线, 放下车帘子, 稍落了落眼睑。
    明衷陛下回京, 也终于到这个时候。
    他轻轻牵起唇角, “回府吧, 今天晚上宫中应是有小宴的。”
    齐铮瞧了他一眼,神色里含着一分不解,总觉得侯爷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但明衷皇帝与太上皇父子回京, 三帝同朝,这样的事情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分明就是很苦逼的日子才对啊。
    伴着外面街市喧闹, 齐铮摇了摇头, 搞不懂,搞不懂, 真的搞不懂。
    回到宣平侯府,两人走下马车正好碰见楚二夫人苏氏喜气洋洋地出门。
    走进玉辉院,齐铮问了一嘴,繁叶答道:“是有喜事, 王府传信来楚侧妃有了身孕,已经差不多两月了。”若是个男孩儿,一落地就是王府长子,若是女孩儿那也是瑞王的第一个孩子,能不高兴吗?
    齐铮低声道:“这时间点儿可不大好。”
    周淑妃离世一月有余,瑞王府正守孝呢,吃穿都有些忌讳。
    繁叶却道:“哪里不好了,我看这日子可是好极了。”皇室不比民间守孝三年,但至少一年内,瑞王正妃是进不了门的,府中还不是全由楚侧妃说了算。
    齐铮咧了咧嘴,不大懂她话里的意思,“你们这些人说话总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就不能摊开了直接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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