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头, 程微景刚刚要歇下,便听见隔壁好大一声声响。
他记起白日里见过的云黛,又叫来细墨。
“公子怎么了?”细墨问道。
程微景揉了揉额角,道:“隔壁有些吵了, 你去看看。”
细墨闻言便出去敲门,这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片刻才有人走来,低声问道:“是谁?”
“小兄弟,是我,白日里你与我家公子拼过桌的。”
他说完后,门才拉开一条小缝,云黛正怯怯地望着他。
细墨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你方才是怎么了,我家公子听见了动静叫我来问问。”
云黛低声道:“我屋里有个老鼠……”
“哦……”细墨面上不显,心里却无语得很,“那可要我帮你看看?”
云黛摇头道:“我会小声一些,不会再打搅你们。”
她说完便又关上了门。
细墨觉得莫名其妙。
他回了房间,便与程微景老实回话。
程微景叹了口气道:“罢了,睡吧。”
等第二日早上,程微景下楼时正好也撞见了云黛。
他瞧见对方眼底青青的,心里隐隐觉得好笑。
好歹是个男子,竟怕老鼠怕得连觉也睡不安稳。
他忍住打趣她道:“小兄弟莫不是一晚上都没睡吧?”
他原也就随口一说,岂料他却在她脸上看到了惊讶的神情。
好似在惊讶他怎么会知道的?
程微景无奈一笑,见与她有缘分,便又邀她拼了一桌。
他见她进出都谨慎地带着包袱,便也看穿她这是头一次出远门。
“王二,你何日启程?”细墨给自家公子叫了早点,也瞧见了云黛的包袱。
云黛道:“我要乘今早的船,今日就走了。”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外面几个背着行李的人骂骂咧咧道:“去江南就那么一条船,偏偏还有一群人守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官府安排的官差,特意在那里守什么逃犯的。”
云黛手指微微一颤,吃东西的动作也僵缓了下来。
“谁知道呢,又听说不是官府的人,是哪个大户人家在抓逃奴。”
“切,这都守了多少日子,区区一个逃奴能叫他们动用这么大的人力钱财,怕是不值当吧?”
“若那逃奴偷了府里重要的东西,或是拿了不少金银,怕是怎么也得追回来吧?”
他们嘀嘀咕咕抱怨了一通,随即又扯到了旁的话题。
云黛却听得心里打颤,又想未必会是她了……
毕竟家主说过,只要他那些妾侍足够聪明,便不会追究的。
如今这么些天她也没叫他找着自己,他自然也就懒得置喙才对……
云黛正想着,脑袋忽然被人敲了一下。
云黛迟缓地抬起眸,瞧见程微景手里捏着方才敲打她的折扇,正好笑地望着她。
“手指头好吃吗?”程微景问道。
云黛低头一瞧,自己啃完了手里的包子,竟不知不觉啃到了手指。
她顿时微赧,手指在衣摆上蹭了蹭。
“你怎这般憨,你在你家里不会叫王二憨吧?”细墨忍不住嘲她。
云黛讷讷道:“是呀,被你猜到了……”
细墨喝了口豆浆顿时一呛,连一旁程微景望着云黛眼里都隐隐有着笑意。
云黛见细墨那般激动,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慢吞吞拿了包子塞嘴里,不敢再乱讲话。
待程微景上午出去一趟,与细墨回到客栈里,便瞧见云黛又坐在大堂中用午膳。
程微景令细墨去点菜,却又坐到了云黛桌前,问她:“你不是要赶早上的船吗,如今都天中了?”
云黛又见到他,困窘得很。
她又不好说真话,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瞎编道:“我早上才发觉身上钱不多了……”
程微景垂眸打量了她桌上的水晶猪蹄,香煎黄鱼,醋溜肉片等看上去就不那么便宜的菜色,眉眼若笑。
“那你岂不是要一路走去了京城?”他作出关心的模样说道。
云黛点了点头,又低声道:“待我休息一日,明日便上路了。”
实际上还是要谨慎地探过路况才能决定走哪条路。
程微景道:“如此不妥,你孤身一人,此地离京城太远,途中经过城镇尚可,可落到荒僻山野之地,指不定有土匪扎营,倒不如随我一起。”
云黛打量着他,面露迟疑。
她自第一日便打量过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也是个体面人,况且他言语温和,气质卓然,并不像是坏人。
可她要去的是江南,并非是京城。
然而他的话又极是在理。
她若原先乘船去,和一群人一起,无非也就是拥挤了些,好歹路上不至于遇见坏人。
可如今乘不了船,她一人上路,未知的危险便大大增加了。
当务之急便是先出了暮州去,哪怕到了京城,她也可以再重新出发,到时候岂不更是顺利?
“这怎么好意思……”云黛态度顿时摇摆不定。
程微景温声道:“我马车来去也是空荡,你给我十两银子,护你到京城,我也赚个路费如何?”
云黛一听,更觉得靠谱。
“原是如此……”
云黛愈发忍不住心动,他这提议简直就像是瞌睡时有人送了枕头来。
难不成是她的坏运气都消耗完了,终于要好起来了?
“你定然还没有用过午膳,不若坐下一起吧。”
云黛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待他也忽然客气了起来。
程微景忍着笑意果真接受了她的邀请。
待二人用完了膳,都要回楼上去。
他落后一步,因凑得近了些,便隐隐察觉前面那个娇小的身影腰肢略显纤细。
他觉得甚是违和,却也一时看走了神。
云黛却想着事情,走上了楼之后,忽然便想起自己包袱还落在了楼下。
包袱里只有一套换洗衣服,虽不值钱,但也不能丢了。
她忙转身,岂料正好撞着身后的人,险些摔倒。
程微景将她扶稳,正要开口,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脖子上。
往日里云黛都有立领挡着,自然也无人在意。
可他二人因为这么一撞拉近了不小的距离,他垂眸便能看见她立领之后的莹白脖颈。
这个少年郎……没有喉结。
程微景忙松开了手,稍稍后退。
云黛心里念着包袱只嘀咕了一句“对不住”便匆匆奔下了楼去。
程微景立在围栏旁,望着她的身影,片刻之后,竟又露出了戏谑的神情。
没有喉结的少年郎,真真是个稀罕事情。
这厢云黛却没有任何察觉。
她拿了包袱之后,一颗心才吞回了肚子里去。
正好这时店小二来说道:“王公子,外面有人寻你。”
云黛疑惑得很,便往店门口走去,却恰好瞧见了前些时候偷程微景钱银的男子。
那人冷笑一声揪住她衣襟,恶狠狠道:“你怕是忘了我那日对你的警告,你若是不拿钱来,我保管你不能全手全脚的离开暮州!”
店小二恰好就在云黛身后还没走远,一听立马跳出来道:“你这狗东西,果然是来骗人钱的,我方才还疑心这小公子怎会认识你这下流人,你等着,我这就去报官!”
他报官二字刚落音,那男子便立马变了脸色撒手跑了。
店小二忿忿道:“他奶奶的,世风日下,还敢明抢,小公子放心去报官,我与你作证……”
云黛忙不迭摆手,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
“算了算了……”
别说那贼人怕官,她也怕得很呢。
她这身份也着实有些见不得人。
一想到这些麻烦,云黛愈发觉得自己没了选择。
第39章
程微景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他说要带上云黛, 自然不会在离开时候落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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