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隽扯了扯唇角道:“就一个。”
云黛顿时缓了口气。
“你就没想过要同我回暮州去?”叶清隽见状忽然问她。
云黛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不如告诉我,你一直想要离开,是不是也并不想做我的妾侍……”他望着她,黑眸里印着两簇烛焰。
云黛凝着他,心里自然也是知道要感激他的。
只是感激归感激,她确实从一开始就害怕做他的妾侍……
他终于帮自己在京城找到了婶婶,瞒着他又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先前做了个噩梦。”她小声道。
“是个什么噩梦?”他垂眸问她。
云黛想了想,便鼓着勇气把这噩梦告诉了他。
梦里的人也叫叶清隽。
梦里的人会弄死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可是那个女子被他折断了手,灌下了药,又毁了容,还丢进了青楼里,最后凄凄惨惨死去。
“您相信我么,我可没有扯谎,我怕得很,刚进府的时候天天都做噩梦,梦见自己不小心惹恼了您,梦见自己凄惨的模样……”
云黛想到那些,便怕得不行。
叶清隽若有所思,却并未质疑她这个梦,反而问她:“你怎知那个女子就是你?”
云黛道:“因为我住在稚水苑,她也住在稚水苑,您身边除了我一个妾侍,梦里头她也是呀……”
叶清隽抚了抚她的脑袋。
对于这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却不知要如何信她。
只是他却不觉得叫她摆脱这个噩梦的方式只有一个。
叶清隽心道,待他日后住进了新的府邸,是该修个稚水苑这地方。
然后把那些不长眼的人放进去住,弄死了之后,便也能消除了她这噩梦的源头。
“您在想什么……”云黛见他脸色晦暗不明,又低声问他。
“我过段时日便回暮州去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自己进了皇宫之后,必然不能兼顾到她,他也着实不想叫她受到牵连。
况且她日后从霁国公府出来,又是一个不一样的身份了,这也意味着很多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那我定然会想您的……”云黛立马一副谄媚的模样,与他说道。
叶清隽勾起唇角,却觉得她实在是高兴得太早。
只是她既说出了这样的话,最好能说话算数。
第48章
云黛这日起来, 便瞧见了驿馆外来了顶朱红色的轿子。
轿子四角挂着玉牌, 竟是极眼熟的标志。
“云姨娘,往后你与我们家家主便没有任何关系了。”青衣与她说道。
云黛初时有些茫然,又缓缓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离开了这里,往后就再也不是叶清隽的妾了,更不会再有噩梦发生。
“家主不在么……”云黛低声问道,目光却往他房间的方向看去。
当下不见, 待他回了暮州去,日后岂不是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青衣扫了她一眼,道:“不在。”
云黛闻言,露出些许失望, 这才上了轿子。
见轿子行得远了,青衣才回了屋里去, 见叶清隽正坐在窗子下看书。
“人已经去了霁国公府。”青衣说道。
叶清隽面色平静地掀了一页, 淡声道:“那牧虞公主不是好相与的,待她去那里吃些苦头,就知道谁对她最好了……”
青衣绷着脸嘴上不说,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虎毒不食子,万一人家疼女儿呢。
然而今日却是巧了。
这头云黛的轿子前脚才走, 宫里的太监公公后脚就到。
天子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在他进京半个月之后,终于要见他了。
这厢云黛坐着摇摇晃晃的轿子进了霁国公府。
轿子停下的时候,云黛便觉心口沉坠坠的, 好不容易缓了缓情绪,这才掀开了轿帘,想要看看婶婶如今是什么样了。
岂料她钻出轿子来,却只看到一个圆脸的嬷嬷。
那嬷嬷面相和蔼,甚是规矩地与她福了福身,道:“姑娘且随奴婢来。”
云黛再回头看去,那顶载着她来的小轿也离开了。
她跟着那嬷嬷的脚步,过了一道墙门,又步入了长廊。
嬷嬷在前面带着路,却一言不发。
途中云黛盯着她瞧时,她还会回头对着云黛露出微笑,叫云黛愈发拘谨。
待她领着云黛进了一院子里。
院中洒扫的丫鬟都会客气地叫那嬷嬷一声“长谷嬷嬷”。
云黛跟着她进了上房,便见她径直走进了次间,低声对里面的人说道:“公主,人带来了。”
片刻,里面便传来一句冷淡的吩咐:“带进来吧。”
云黛心肝都悬了起来,心里更是一点谱儿都没有。
珠帘掀起,长谷朝她又露出笑来,温声道:“姑娘,进来吧。”
云黛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进了屋,抬眸便瞧见一个美妇坐在罗汉床边。
那美妇瞧着正有几分眼熟,可云黛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对方靠在小几上,面上似有着化不开的冰霜一般,即便不做出表情来,也透着一股生冷。
她记不起牧虞,牧虞却不会这么快忘了她。
毕竟能在她面前做出不知死活的举动的人并不是太多。
最近也就是眼前这一个了。
她垂眸打量着云黛,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怀疑。
她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巧合。
这么些年来,她什么样的诡计没有见识过。
究竟是焦氏骗她,将鱼目换珍珠,还是有人故意留下诸多破绽,想叫她怀疑云娇是假的,好把眼前这个女子当做真的接回来,这可真真是个难说的事情。
再者说,京城这么大,怎就叫那么凑巧,又叫眼前这个姑娘就在不久前冲撞了自己呢。
“你叫什么名字?”牧虞问道。
云黛纤白指尖将衣角攥出了褶儿,莹莹杏目里透着一抹怯色,她余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都没瞧见婶婶,心里就更有些慌了。
“我……我叫云黛,我是来找我婶婶的……”她的声音低低的,显然极怕这个看起来就很凶恶的妇人。
“你婶婶……”
牧虞绷着唇角,带着薄茧的手指挑起细颈壶儿倒了杯茶水出来。
翠色的茶水在清亮通透,茶香随着热腾腾的雾气逸散。
她的食指不紧不慢地扣了扣小几,对云黛道:“坐下说话。”
云黛瞧着那离她更近的座位,更是胆颤不已。
“姑娘坐下吧,公主已经叫人去将你婶婶请来了。”亏得屋里还有个面容慈爱的长谷嬷嬷。
云黛缓了缓神,这才小心翼翼地挨了过去。
她才坐下,屋里便又进来一人。
来人穿着苍蓝色绣杂宝纹的上袄和深色褶裙,头上绾了个纂儿,只簪了一只扁头玉簪子,瞧着便是素朴又整洁。
这人不是她的婶婶又是哪个。
云黛欣喜得很,一下子便将方才那些情绪抛在了脑后,忙起身唤了声“婶婶”。
焦氏来路上只以为牧虞是要问她云娇的近况,却没想到会突然见到云黛,表情正似被天上突如其来的一道雷劈中了般。
“……你怎么在这里?”
焦氏目光微微闪躲,见牧虞正打量她二人,忙又压制住心虚,将眼前似个小乳燕儿朝她扑来的云黛搀扶住。
云黛却一脑袋扑到了她的怀里,心里委屈得不行了。
“婶婶,黛黛想你……”
“黛黛……”
焦氏心口又酸又涩,那股子惭愧涨得叫她几乎说不出话。
姑娘是她一手养大的,幼年时候她哄着惯着,就是为了以后有朝一日能借着姑娘过上好日子。
即便如此,小时候云黛在外面摔破了膝盖,还是会哭红了小眼睛钻到她怀里委屈得哼哼唧唧,偏要她吹吹她的膝盖,小哭包就能立刻止住了眼泪,好像真的能不疼了。
她也是疼过云黛一场的,自然也是不舍。
可是她在知晓了自己女儿命运那般凄惨,她便也生出了私心来,叫真正的千金给人做妾,叫自己的女儿去做千金。
事到如今,她却不敢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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