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里还准备出宫。
太后见着魏荀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轻叹一口气,打起精神说道:“盛儿是不是要进京了。”
“是。”提到了弟弟,魏荀的面上露出淡淡的愉悦之色。
太后含笑说道:“他身子不好,我也许多年没有见了。这次是不是要把小女儿也带来?我记得叫做慕瑾。”
“正是。”魏荀勾起嘴角,难得多说了几句,“我记得性子很是活泼。”
“女孩儿家,有点生气也好。”
母子两人说着要上京的郑郡王爷,永寿宫里气氛祥和。
等到魏荀离开后,跟着太后许久的王嬷嬷开口说道,“太后怎的不问问忠恒侯府的那桩事。”
手腕子上垂着绿檀十八子滑到手心里,太后闭眼,手指捻动佛珠,淡淡道,“有什么可问的。”
“听说是为孀居的寡妇,只身上京,只带着女儿。”王嬷嬷巴巴地问道,“这是个什么状况不打听清楚?”
“我只要一想到容和的事,就歇了心思。”太后提到了容和,念了一句佛号,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心中仍是难以介怀容和所致的宫闱之乱。
王嬷嬷听到废后的名字,心里头一突,干笑道:“太后娘娘,这事都是……”含糊地说了一句,“与您有什么干系?”
太后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王嬷嬷,“因为容氏,他与我生分。我不想……”
王嬷嬷急急说道:“奴婢不是想让太后娘娘阻拦。”低声说道,“最关键的是圣上能有知心可意的人陪着。奴婢的意思是,若是那妇人……”
说到了这里,顿了顿,在太后疑惑的眼神之中,大着胆子说道,“太后娘娘不如成全了万岁爷。”
手中捻动的佛珠停下,太后面上有些震惊。
“前朝有夺人妻的,也有娶寡妇的,小门小户,甚至还有把宫女最后扶做皇后的。”王嬷嬷说道,“这……没什么打紧的。奴婢知道太后娘娘最记挂圣上,这些年圣上孑然一身,奴婢心里头瞧着都不是滋味,更何况是太后娘娘。”
王嬷嬷的话正中太后娘娘的心底事,宫闱之乱后,她也曾说再充实后宫,魏荀神色冰冷,固执不肯。
“你说的也是。”太后说道,“最要紧的是他,那些规矩不打紧。”
“正是,规矩是人定的不是吗?”王嬷嬷笑道。
太后又说道:“只是,我还有顾虑。”
王嬷嬷知道太后的顾虑,连忙说道:“小红那个丫头也是误打误撞碰到了,不是刻意去探听圣上的行迹。只是想法子先探出那人的消息,然后再做打算。”
太后的眉心皱着,又摇了摇头,“若是让娘家人打听很是不妥。”
她的娘家人,也是废后的娘家人,正低调行事,遇事避之不及,哪儿有硬生生往上撞上的道理。
王嬷嬷笑道:“奴婢刚刚也在想,可巧不是说道郑郡王爷要进京了吗?”
太后的眼睛亮起,“你是说……”
王嬷嬷点点头,“郑郡王爷自小就与万岁爷交好,这事若是交给旁人都有些不妥当,交给郑郡王爷是最好的,也不用担心走漏了风声。”
“是这个道理。”太后说道,看着王嬷嬷感慨说道,“你总是妥帖。”
“能为太后娘娘分忧,是奴婢的福分。”王嬷嬷连忙说道。
她是跟着太后娘娘一起长大的,眼见宫闱之乱后圣上当真成了孤家寡人,她知道最为痛心的只怕就是太后,但是当初太后的娘亲跪在太后的面前,太后保住废后也是无奈。
母子两人因为废后生分了不说,太后更是吃斋念佛,心如灰死。
若是圣上身边有了人,太后娘娘也就能够放下心来了。
第85章 回林府
客栈之中天字号的房里梳妆镜是水晶镜,时常用鹳子膏遮住颜色,白日里端坐在镜子前,由着持香的替她梳妆打扮,反而是少有的体验。
流云纹紫檀梳一下又一下梳拢她的长发,持香的手指灵巧,将她的发盘做了双环髻,殷红色凌鞘纱发带绕在她的发上,发带末梢绣着米粒大小的金刚石,灵巧地贴着发髻,在屋里这金刚石颜色不显,等到了外头,光华璀璨。圆润的耳上坠着的是金镶芙蓉石杏花耳铛。茜红色掐银边比甲,下身是流云纹八宝裙。腰间坠着禁步。
用了淡淡的胭脂,点了唇,镜中少女明眸皓齿,肌骨莹润。
“还是这样好看。”周芸含笑道,她也是由枳实装扮过一番。
枳实因为昨晚上的事,心中正惴惴,给周芸装扮就用了十二分的心思,胭脂也调得格外好,遮住了周芸眼下淡淡的青色,还给她苍白的面容增加了一点血色。
梳了圆髻,头戴金镶百宝的卿云如意簪,身着丁香色掐绯红芽边的罩衣,中衣昨晚上赶工收了口,正好遮住腕子上的伤口,脚踝上的伤口只是擦伤,昨个儿因捆得太久,血行不通,所以才需要人扶着,今日里慢慢走是无碍的。
按照林清嘉的想法,最好是休养好了再回林家,一来免得娘亲受苦,二来也不让林家长辈担心。
周芸听闻魏邵和认出了女儿,就定下立即回林家。
回林家另一个私心就是因为魏荀了。
她待字闺中,嫁给林鹤就被人小觑,觉得她高攀了林家,祖坟升了青烟。加上林鹤在世时候,总是对周芸冷嘲热讽,他的贬低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久而久之,周芸自个儿也觉得自己高嫁,心中隐隐自卑。
如今她是丧夫之女,比十多年前还要不如。
魏荀的身份勾起了她心底的自卑,她怎能与魏荀在一起。
心中起了这个念头,她就觉得自己高攀不上,别人会怎的看她?纵然对魏荀有男女之情,但为了那点情分,她也不愿为皇家外室,不说自己无地自处,她若是做了这样的事,把嘉嘉置于何地?
因这两个缘由,周芸身子不适也要回林家。
虽说林家经过林蒹的事元气大伤,到底是簪樱之家,魏荀若要见她,就难了。
七年前便是错误,如今万万不可继续这般了。
下意识地忽略心底的一丝难受,周芸带上了帷帽,幔纱遮住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她发红的眼圈。
“我们走吧。”周芸道。
枳实开了门,周芸与林清嘉出了客栈大门。
白日里客栈人来人往,见着那位富态的掌柜对着带着帷帽的两位女子殷勤备至,心中奇怪。
送走了林夫人与林小姐,掌柜觉得自己脊背上都出了冷汗,心中紧紧绷着那根弦放松了下来。
隔壁卖布的婶娘见着掌柜的模样,心中好笑:“上次见到投奔户部尚书的连襟,你都没有这般殷切。”她磕着瓜子,舌尖一卷,瓜子仁吃了进去,瓜子皮轻快地吐出来,“这两位姑娘什么身份。让你这般慎重?”
“你昨晚上没有听到动静?”掌柜不答反问。
“哎呦。”那位大娘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正准备问你是什么情况。我可是听到马蹄的声音。说是京都里头的守卫也不对啊,他们不骑马,大晚上的已经宵禁,谁还在外面啊。我心里头奇怪,就躺着那儿琢磨,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不是爱多事的,也就没出来看。”
“守卫?”掌柜嗤笑一声,笑大娘的天真,“昨个儿晚上来的是御林军。”
大娘的样子被吓了一跳,“我的乖乖。”想到了刚刚掌柜毕恭毕敬的模样,也顾不得嗑瓜子了,“和刚刚的那两位有关?”
掌柜微微颔首,看着王家婶婶的模样,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那……”王家婶婶想要问对方什么来历,忽然想到大半夜的,若是自己冒冒失失犯了忌讳,那就大大不妙。干笑着,“难怪你那般恭敬。”巴巴地看着林清嘉与周芸离开的方向,只是马车远去,什么都看不到。
王家婶婶心中扼腕,能够让御林军毕恭毕敬对待的人,这身份得多高啊。
掌柜昨个儿就被敲打过一番,那位林家夫人丢了一天,半夜被御林军送了回来,第二次虽说没有那位穿着宦服的权公公同来,可是御林军的首领也说了,林夫人的清誉若是受损,唯他们是问。
此时与王家婶婶说些不犯忌讳的,旁的话就不多说,正好有人住店,就转身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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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在京都留着的有院子,比姑苏的祖院自然大大不如,但在京都这般寸土寸金的地界,这院子已然不小。
绿衣上前扣了门,守在角门的婆子是姑苏的旧人,见着了绿衣就认出了这是三姑娘,再一看带着帷帽的两人,顿时欢喜。
林家二房的太太和三姑娘到京都了。
这个消息霎时间就在林府之中传开。
行到上房,林家老夫人见着两人,神情激动,上下打量着两人,见着周芸面上难得用了淡淡的胭脂,气色显得很好,连声道:“好好好。”
上前扶住了周芸,不让她行大礼。
周芸的腕子上有伤,老夫人碰到了她的伤口,身子颤了颤,面上仍带着盈盈的笑意。
林清嘉也不好说破母亲的伤,掩住了眼底的忧虑。
万氏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听着老夫人说话,面上带着莹莹的笑意,“若是知道你来了,璇丫头今个儿只怕巴巴地等着你。”
林清嘉笑道:“我也想念璇姐姐的紧。”
此时的林蒹见着众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口中不说扫兴的话,嘴角却悄然撇了撇。
“你许久不曾见到你大伯了。”老夫人说道,“你的两个哥哥在书院里头,京都里的书院管得比姑苏要严。”
“哥哥的功课要紧。”林清嘉笑道,“我记得以前见过大伯,好似有些严肃。”
“他就是这般的模样,对嫡亲的侄女儿可不会板着脸。”万氏提到了丈夫,眉目舒展,眉眼含着动人的笑。
这一抹笑刺痛了两人,一人是林蒹,另一人便是周芸。
周芸低头把魏荀从脑中剔除,而林蒹的手捏拳,原本与丈夫已经形同陌路,这次为了女儿的事,与丈夫更是渐行渐远。
林清嘉笑了笑,前世见到大伯林全的时候,他并没什么好脸色,毕竟那时候她是长青世子的妾室成了定局。
从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话之中,林清嘉听到了诸多的好消息,大伯林全的品阶往上升了一层,所有的人都安顿了下来,两位堂兄入了京都的书院,林清珏与林清璇两人也有了交好之人,今日里就是约着手帕交去逛一逛。
到末了提到了林蒹,“你姑母与你的表妹也一起上了京,住在的西厢房。”
卫婳不在,林清嘉对着林蒹抿唇一笑。
林蒹也对了林清嘉笑了笑,开口说道:“二嫂与三丫头不是早早就出发了吗?在路上耽搁了?怎的才到京都?”
周芸温声说道:“我是个女大夫,在路上给人治病就耽搁了下来。”
“原来如此。”林蒹说道。
“那你还去不去周家?”林蒹问道,手指抚唇,说得像是担忧之语,口中却有淡淡的笑意,“早晨我听人说了一桩大事。不是我故意扫兴,但是……与你同族的周家,似乎是出了事。”
万氏看了一眼老夫人,因为林蒹的话,老夫人面色微沉。
万氏打圆场,开口说道:“弟妹车途劳顿,一路上也是辛苦了,这些事不如晚些再说。”
林蒹挑眉,含笑道:“我是担心二嫂忧心,毕竟周家这次事只怕生的不小,让二嫂心中有数才好。”
林清嘉看了一眼林老夫人,她的面色沉得可怕,抢在老夫人发怒之前,开口说道:“那要多谢姑母的好意,替我娘留心周家的事,敢问周家发生了什么事?”
林老夫人冷笑一声,“我也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你二嫂刚回到府里的时候,你就这样迫不及待!”
老夫人话语里的寒意让林蒹一愣,看着母亲,她的面色阴沉的可怕。
林蒹一瞬间有些后悔,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没有了退路,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也是好意,这事闹得大,只怕稍晚的时候二嫂就会知道。我早些告诉二嫂,也好让二嫂做到心中有数是不是?”
正厅里是一阵沉默,没有去接林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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