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剩下的人将医馆里面打扫干净,将堆积的药材拖到院中,开始分门别类地处理,瞬间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但在阿淼的指挥下,却显得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阿淼打听了住址,亲自去把之前被辞退的医者一一回聘。
    她去登门拜访时,这三位大夫,居然全部拒绝了阿淼的邀约,不愿意重新回来。
    其中有一位对兰善堂到底还有些旧情,便实实在在地说了原因:“本来我们也不想离开兰善堂,兰善堂是江北最老字号的医馆,我一家三代都在兰善堂干活,很舍不得离开。”
    “可是再有资历的老店,也耐不住上面人这些年这么糟蹋啊,实话和你说吧,我们要去萱草堂了,萱草堂已在今城中选了新址,很快就要开张了。萱草堂给的薪资高,还很尊重医者,我们这些当大夫的专心救人就可以,再不用像之前在兰善堂里一样,还得花心思去应对上面的破事。”
    阿淼回来的时候,情绪非常低落。池罔看在眼里,便在这今城留了下来,当起了这家兰善堂的坐堂大夫。
    燕娘也自发帮忙,她如今眼睛刚刚复明,无法做太细致的活,便在门口招呼客人,时不时回后院转一圈巡视那些“不是好东西”的男人。
    池罔这一坐,便整整做了一天。
    他接了些病人,以他的医术,自然是手到病除。虽然这其中并没有濒死之人,但是池罔只要在这坐一天,名声就能打出去了。
    有砂石在,池罔救人救得没有后顾之忧,不需担心会受到惩罚。
    这天日落后,兰善堂的病人终于变少了。
    忙了一天的阿淼,终于找到机会和池罔聊了聊,“没想到您也在今城,燕娘在紫藤村呆着心情不好,我便带她往北边走,我也从来没来过江北,就一起结伴来看看这边风景,没想到遇到了您,真是太好了。”
    池罔微微一笑,表扬了阿淼:“你今天做的很好。”
    被池罔一夸,阿淼激动得脸都红了,“谢谢老师,我只是想着您的教导,时时念着祖师善娘子的遗训,不敢有丝毫懈怠。”
    天色已晚,但是阿淼却没时间去吃饭,她说:“这店里很多账目、医案都乱的很,趁着现在病人少,我必须把该理的东西都理出来,还要再去问问那几个医生,愿不愿意回心转意,重回兰善堂坐堂。”
    燕娘表示她要留下来陪阿淼,两位姑娘问了池罔歇脚的客栈,以防半夜有阿淼处理不了的急诊,总要有地方能找到池罔救场才行。
    同时约好了让池罔明早再来,池罔自然不会反对,在今城兰善堂找到新的大夫前,他可以花些时间在这里坐诊。
    告别了姑娘们,池罔独自一人走上街头,回头看着兰善堂傍晚亮起的灯火,和阿淼率领众人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心中感到安慰。
    总要有阿淼这样正直的医者,才能将这一行不改初心的做下去。救死扶伤,本就容不得一点贪墨黑心。
    若兰善堂都是阿淼这样的医者,又何曾会有自身的衰落,导致了同行萱草堂的崛起呢?
    池罔漫步在街头,找了一家路边的小饭馆进去,准备随便吃一口,就回客栈去休息了。
    他点过菜,正在思索无正门内现在的格局时,就感觉自己身边来了一个人。
    明明店中还有其他空桌,这人却仿佛专盯着他似的,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池罔身边。
    第41章
    那自顾自坐在池罔身边的人, 穿了一身长长的黑斗篷, 把自己从脸到脚遮了个严实,一副生怕被别人认出来的模样。
    他的腰上戴着一双佩剑,放在随时可以伸手抽出来的位置,整个人的身体都传达出一种紧张, 似乎蓄势待发着, 随时准备着进攻和突围。
    池罔看到他露出来的手上,有一条刚刚结疤的长长的伤口,眉头微不可见的微微一皱,“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坐在他身边的房流,憋着嘴委屈道:“小大夫, 你不要赶我走。”
    他把自己兜帽放了下来, 露出了池罔那张总是觉得熟悉的脸。
    他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兮兮地指了指那池罔刚刚端上桌, 才吃了一口就放下的面, 眼巴巴地问:“我两天没吃热乎东西了, 这一碗能给我吃吗?”
    见池罔点了点头, 房流就把那碗面抱到自己面前, 也不嫌弃池罔吃过, 拿过他的筷子,就哧溜哧溜地开始吃了起来。
    砂石突然插嘴道:“池罔,你见到房流, 心情居然变好了耶, 你这么喜欢他吗?”
    池罔没有否认, “看见了自己家的孩子,当然高兴。”
    “哦,这样啊。”砂石想了起来,“对哦,你说过他是你七百年前母舅家的血脉,和你确实沾了些血缘关系,不过这么多代了,别说你们出五服了,怕是都不知出了几十服了,就算是有一点相同的血脉,现在也是非常的淡薄了。”
    池罔似乎心情确实很好,他解释道:“也没有那么淡……你不懂,但他确实是我家的孩子。”
    房流狼吞虎咽地吃着那碗面,确实饿的很了,可是他吃了一会,却慢慢的停了下来。
    他看着碗中剩下的几根面条,轻声说:“其实今天是我生辰。”
    “哦,怎么没去找你的小染姐帮你过?”
    房流摇了摇头,“不行,我自己惹上身的麻烦,不能把她也拖进来,小染姐又不会武功,太危险了。”
    池罔气定神闲道:“她不会武功,我会武功,你就把麻烦拖到我这里,让我帮你解决?”
    沉默了一会,房流才开口:“小大夫,之前与天山教交手时,我便知道你武功只在我之上,不可能在我之下。而百晓生排出来的武林高手榜,在我名字上面的,只有一位不知道名字的人……其实就是你吧?”
    池罔给自己点的面也送上来了,他优雅的吃起了面,并没有回答房流这个问题。
    但他却也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这多少给房流了一点自信。
    房流端详着池罔的表情,慢慢的说:“我所在的门派中出了一点事情,现在有一些人正在追杀我。之前与天山教的损耗太大,我现在剩下的人,已经打不过他们了。这几天,他们更是请动了之前一直请不来的风云山庄庄主,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现在也在追踪我的下落。”
    “我本来是在江北调度瘟疫用资的,这件差事刚刚告一段落,我正准备改善整顿兰善堂的时候,他们就向我发难了……对了,你不就是兰善堂的大夫吗?那你这段时间如果去过兰善堂,就会知道现在兰善堂变成了什么样,如果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兰善堂近八百年的清誉美名就要毁在一夕之间了。”
    池罔知道以房流的能耐,此时很可能已经知道自己与无正门,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无正门内如今各方势力撕破脸皮,内乱争斗不休,房流被追杀得一个人逃到江北,他现在的能打出手的牌不多了。
    房流在寻找那一位至今仍然不知下落的门主,如果门主是真是存在的,那么以池罔重新出现的时机来看,都和门主的行动轨迹,有着许多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何况池罔还有一身不俗的医术,和摸不出深浅的武功。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之事,房流已经怀疑他了。就算池罔不是门主,那他也是最有可能与门主有直接接触的人。
    池罔事不关己道:“我就是个大夫,以后还想做个单单纯纯的大夫,你们江湖门派的事情,不需要和我说。”
    房流湿润明亮的黑色眸子可怜巴巴地注视着池罔,那模样真的有一点招人疼了。
    几月未见房流,他瘦了不少,原来带了一点婴儿肥的脸,此时都瘦出了轮廓,足可见最近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
    此时房流被追杀,从无正门的权力中心被排挤了出来。失去了房流的正向干预,完全换成朱长老掌事后,也难怪兰善堂会越做越差。
    池罔怜爱地看着面前的小可怜——朝廷朝廷进不去,江湖江湖被追杀。一个皇储混到现在这个程度,也是够惨的。
    于是池罔又叫小二加了几个菜,把这倒霉孩子喂饱了,两人才从饭馆中出来。
    两人走在街上,房流找起了话题,“我来的路上,其实见了一个正在往南边去的人,这人最近还有点名声……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南边以禅光寺为首的佛门掌门,固虚法师特别器重的那个年轻和尚。”
    池罔心中微微一动。
    房流继续说了下去,“这和尚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很有气度。我看着他,毫不怀疑他以后会成为一代名僧。不过他看起来也混得挺惨的,一身伤,和我一样到处逃命。”
    池罔淡漠道:“让他多管闲事。不过这人死倒是死不了,多吃点苦头也是活该。”
    房流立刻抬头看他,“你认识这个和尚?”
    池罔嗤笑一声,“我认得和尚做什么”
    房流若有所思道:“之前就有感觉,你好像很不喜欢关于和尚的话题。”
    池罔面无表情道:“你想多了。”
    不知为何,房流就是突然能肯定了,在这件事上他绝对没想多。
    他们继续走着,却见燕娘的身影出现在了长街的尽头。她远远见到池罔,眼中一亮,立刻走了过来,“池大夫,我终于找到你了。”
    房流立刻看他,语调怪异道:“庄大夫,你怎么又姓池了?”
    池罔丝毫没有因为伪装被拆穿的窘迫,淡定的反问:“难道你不是早就查出来了?别装了。”
    房流被池罔怼的无话可说,池罔转向燕娘,神色坦然,“发生什么事了?”
    “池大夫,店门口来了个男人,看起来不太好惹,阿淼叫我来找你。”
    房流文质彬彬道:“姑娘别怕,我与小池哥哥一起过去看看。”
    听到房流擅自改口叫哥,池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砂石在池罔脑海中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他叫你哥!想不想把族谱扔到他脸上,让他叫你祖宗啊?”
    虽然是该叫祖宗,但这话池罔也没法说,他怀着复杂的心情,默认了哥哥这个称呼,带着房流一齐和燕娘赶往今城的兰善堂。
    一到兰善堂门口,就看门口有一个抱着斧子站着的高个子男人。
    风云铮打了个招呼,“池公子,又见面了。”
    房流酸溜溜道:“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你姓池不姓庄?就糊弄我一个干什么?小池哥哥,你对我真是太偏心了。”
    池罔没理他,点了点头道:“风庄主,找我有事?”
    “风庄主”三个字一出,房流轻松的神色就不见了,他的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一副随时准备出击的模样。
    “不,我找他。”风云铮伸手指向房流。
    房流眼中满是冰冷,“朱长老好大手笔,年前就开始与风云山庄接触了吧?居然终于说动了庄主亲自出马,不知道这要花多少钱,才请得动你这尊大佛?”
    池罔走近几步,皱眉问道:“你要杀了他?”
    风云铮干脆的否认,“杀他干吗?不。我只是受人所托,办一件事罢了。”
    风云铮扛着自己的斧子,走到房流身前。
    房流双手手腕一抖,双剑出鞘,左右各挽了一个剑花,剑招潇洒炫目。
    风云铮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要不他的家族也不会为了祖先的承诺,在天山脚下一守就是几代,终于等来了池罔完成承诺,才离开世代栖居的天山。
    但为了以防万一,池罔还是站在不远处,随时观察着局势。若是风云铮真有加害房流的意思,池罔会立刻出手干预。
    风云铮挥着斧子,与房流的双剑战在一处。战局一开始,房流就落于下风,节节败退。
    风云铮的风格大开大合,粗中有细。招数威力刚猛,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狠狠地压制了武功路子以“巧”和“快”为主的房流。
    正面交战,巧劲本就拼不过力量,而房流引以为傲的速度,实战中并不比风云铮这把笨重的斧头快。他又比房流多练了许多年的武功,房流自然不是对手。
    砂石插嘴道:“池罔你看,这个风云铮在武学方面真的很有天分啊,这是他的家传绝学,一直也不过就是二三流的功夫,但如今经过他自己改造后,已成为第一流武学。行云流水般不见滞涩,力道刚猛无匹,速度一上来,几乎就没有任何破绽了。”
    正在砂石点评的时候,这边的比斗已经揭晓了最后的结局。
    风云铮一斧头挑飞了房流手中双剑,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把自己的斧头扔到一边,抓着房流的衣领,在他愕然的神色中,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
    风云铮一板一眼道:“受人所托,见到你就打你一顿,让你别招三惹四,好好做个人。”
    房流捂着自己的脸,大怒道:“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吗?”
    风云铮点了点头道:“托我揍你的那人特地叮嘱了,打你专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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