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氏家主寿诞,我虽是无名小辈,但仰慕世家风范,特携薄礼前来祝贺,原想着会在长泽谷与你们相会,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那日在妖林中三人虽有间隙,后来得出生天,所谓不打不相识,愈发亲近。
祈元正和他虽不熟识,但他夸赞自己家族,心中高兴,心中不免对应星阑多了几分赞赏。
应星阑寻宝为生,家缠万贯,当即扔了一颗价值不菲的灵珠给黑衣的账房先生,道:“老板,给我准备最好的酒菜,快些上来。”
黑衣男子伸手接过,道:“好,客人吩咐,马上就来。”
原是这家店的老板,怪说气质不菲。
应星阑与几人早有会面,但那时候忙着妖巢鬼穴的事,并未细谈,今日坐下交谈,一见如故,听应星阑说起他寻宝经过,几人都觉惊奇,客栈中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几人偏坐一隅,说笑谈话,丝毫不受影响。
夜渐渐深了,叶凌倦意袭来,见几人兴致不减,低声辞退众人,回房睡觉。
叶凌确实困了,可走到房中坐下时,就又清醒了,正想着把书翠召出来说说话,听到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叶凌心中一怔,立时熄灯,人却坐在桌边,紧紧看着门外。
片刻,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叶凌的心没来由的突突狂跳,不出一眼,于黑暗中望着门外。
过了很久,门外响起一声叹息:“叶凌,我知道你没睡。”
自然是瞒不过孟谨川,事已至此,叶凌只得重新点燃蜡烛,忽想起什么,吹灭火折子,在黑暗中将门打开,又摸回去坐下。
叶凌不开灯,只有她的用意,两人都是修行之人,在这等黑暗中,行到不会太受影响。
孟谨川见屋中不开灯,并不出言询问,走进门口,转身将门阖上。
叶凌听见门被关上,心跳越发狂乱,依稀看见门口一个黑影,脑中不住遐想,叶凌摇摇脑袋,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拂去,笑吟吟道:“小孟公子,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孟谨川心念一动,心想叶凌已经许多天没开口叫他了,明知这外号是叶凌故意给他取的,现在听来,竟然无比受用:“叶凌,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叶凌心跳忽滞,然后又是狂跳,心中不知在祈求些什么,又在害怕些什么,陆家村中孟谨川对她无比围护,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无心撩拨,竟然给惹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孟谨川不是善罢甘休之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她素来喜欢自由,加之身份特殊,对于情/爱之事从未肖想过什么,所以对孟谨川一再回避。
今日孟谨川不请自来,叶凌对他,一向是又惧又想打趣的,今日不同,叶凌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一只青白茶杯,只觉手心冰凉。
在黑暗中,叶凌旋即苦笑,一个男子就怕她吓成这样。
孟谨川自然不知叶凌心性变化,只是觉得,有些话他应该同叶凌说说,好让她知晓,不管叶凌心中是何想法,他自己的想法,定是要让叶凌知道的。
“我来同你说些事情。”孟谨川这句说话,就不在继续说话,默默打量叶凌所在的方向。
叶凌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在说话。
空气默了几瞬,叶凌隐隐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像是孟谨川在下面喝了几杯酒,身上也沾染了酒的香甜。
“叶凌,这本是我一人情愿之事,不管你心中想的什么,我觉得,都应该让你知晓。”孟谨川又停住了。
叶凌更不言语,在黑暗中静静坐着,恨不得现在出现一个山崩地裂,将孟谨川的话生生拦住。
“叶凌——屏气!”
叶凌连该对孟谨川说的话都在心中默好了,不料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大手就蒙住她口鼻,孟谨川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毒烟。”
在孟谨川蒙住她口鼻的瞬间,叶凌确实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见门外伏着一道人影,隐有妖气,却不是妖物,紧接着,孟谨川便示意她假意中毒昏迷,先探清实情,随后见机行事。
叶凌依言而行,与孟谨川伏在桌上,假意中毒,不多时,门果然被人打开,进来两个高大的男子,浑身散着一股腥臭,将两人抬起,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觉一路向下,周围湿冷无比,又行几步,又觉燥热,腥臭味中带着一股熟肉的香味,让人几乎作呕。
几人在此处停下,将两人轻轻一抛,两人便落在一堆稻草中,耳边响起一阵铁链撞击声,孟谨川立即起身,铁门就要被人关上,孟谨川动作一向敏捷,定然拦得住,谁知周身灵气聚散,力气尽失。
原以为躲过毒烟,不知在哪里中计。
叶凌听到孟谨川的动作,立时醒来,没想到灵气全失,使不上任何力气。
外面的人快一步关上铁门,看到孟谨川的动作先是一惊,而后哈哈直笑,那几人笑得十分狰狞,原本是人,脸上却笼着一股妖气。
“哈哈哈,这小子,种了主子的麻筋散,竟然还想拦住咱们。”
“小子,这麻筋散可不是普通物什,专制灵力深厚之人,灵力越是深厚,程度越深。”另一个高大男子道。
“和他们废话什么,快来吃刚出锅的红烧人脚,这几个是小儿之脚,味美之极,你们不来,我自己先吃了。”
两人听说,急忙调转回去,距离铁笼数丈之遥,放着一张案板,上面摆着血淋淋的人手人脚,以及人排骨,内脏之类,腥气大作,聚之不散,案板上一侧摆着盐醋香油之类的调味品,案板旁边摆着数只大锅,一只锅里翻来覆去的煮着什么,里面有些白萝卜,更多的是一节节的排骨,想必里面的都是人的排骨。
叫几人过去的是一个极其肥胖的男人,长得肥头大耳,他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个大盆,盆中白雾缭绕,香气袭人,在白雾散去,里面是一只只肉质鲜嫩五岁孩童的小足,一个男人笑嘻嘻的抓了一把葱花,洒在上面,几人便大快朵颐。
为首的男子一口一个,嚼咽几下后,吐出细碎的指骨,道:“这几日享祈氏的福,来的人一拨皆一拨,我们兄弟可享口福了。”
其余两个男子边吃边点头,吃得满嘴油腻,糊在脸上,其中一个男子到:“给主人准备的人肝好了没?”
“主人的嘴巴也忒挑了些,只吃口味清淡人的肝,比不得咱们,甚么都吃,得享诸多美味。”
笼中还有些其他人,有的晕倒在地上,形容狼狈,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有的在呜呜哭泣,两人坐在这些人中间,看远处那三人分食人足,几欲呕吐,又听他们说起主人,想起那个模样俊俏的黑衣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是个食人恶魔!这家开在祈氏脚下的客栈,竟然是黑店!
第三十章 第六个人
那三人吃得正起劲,忽听到一阵堆攘声,原是另外几个彪形大汉,带着几个对迷晕的人走了进来,一看见桌上三个人分食红烧人脚,急忙将背上扛着的人扔在地上,扑向桌前,其中一个,身形较小,眼看抢不赢那几个大汗,就自拿了一只大碗,在煮着排骨的锅里舀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和几只排骨,蹲在锅前用手拿着吞咽。
桌前那几个大汗却争抢不及,发出数声恶骂,犹如野兽一般,他们本是人身,不知何时做起吃人的勾当,心有恶念,又施恶行,所以浑身煞气腾腾,犹如妖类。
纵然是妖,有些行善积德,久而久之,妖气敛去,化作周身清气,不日化仙。
那几个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孟新觉孟康乐祈元正应星阑四人,他们个个双眼紧闭,料是中毒匪浅。
一来这里临近长泽,妖类纵然大胆,也绝不敢在祈氏面前放肆,所以放松警惕,没想到当真有人铤而走险,在长泽谷脚下开起了黑店。
叶凌大声叫他们,他们躺在地上,恍若未闻,没有半点反应。
那几个大汉吃完之后,将满嘴油腻在衣袖上一揩,便将几人都扔进铁笼里。
那几个大汗吃过便此离去,几个时辰后,四人才慢慢醒转,一说经过,才知自己入了黑店。
过来几个时辰,几人的灵气才稍稍恢复一层,但要冲破铁笼,杀退那几个大汗,以及对付那个高深莫测的客栈老板,救下众人,却是不易。
于是众人商量,这些人中,只有祈元正灵气恢复得最快,又熟悉路,几人护他冲出去,向长泽求救。
祈元正一向重义,要让他弃众人而去,那几个大汗食人无常,那个客栈老板又高深莫测,他们再此,性命堪忧,让他独去,肯定不成。
孟新觉最擅劝人,向祈元正说清利弊,他倘若不去求救,再过几天,恐怕所有人都会成为那几个大汗的腹中餐,唯有他去,几人才有一线生机。
孟新觉将诸多利弊分析清楚,说与他听,劝了足足半个时辰,祈元正才勉强答应。
又过几个时辰,祈元正灵气恢复如常,几人却毫无进展,略一思索,才知道酒正也参着麻筋散,祈元正酒力浅薄,只喝了浅浅一碗,就没再喝,所以中毒最浅。
几人正在商量如何出去,洞口传来喧闹声,这条路本是偏僻小路,外人不知,所以常常误入,每过一会儿,竟然又有人被送进来。
趁着那两个大汉将人送进来的片刻,几人扑上前去,制住两人,祈元正一溜烟就冲了出去,眼看洞中无人,祈元正并不走,喊道:“没有人,你们快出来,咱们一起走。”
孟新觉一手擒着大汉钢铁般的臂膀,道:“快走,人很快就来了,我们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孟新觉此言份量极重,祈元正定然听得出来,恨恨的望了旁边血淋淋的木案一眼,随即奔出洞穴。
几人灵气浅,那两个大汉再擒不住,见有人奔跳,顾不了几人,跳出来将铁笼关上,喊道:“不好了,有人逃了。”
洞口幽深,紧接着有人回道:“往那边逃了,快追。”
声音逐渐远去,过了很久也不见消息,众人才知祈元正应该真的逃出去了,略略宽心。
祈元正走后没多久,洞口走来一个黑衣男子,正是客栈老板,他步履悠闲,身后跟着四个唯唯诺诺的大汉。
男子黑衣锦袍,面容俊俏,与孟谨川完全不同,孟谨川面容沉静,隐隐透着一股正气,男子却眉梢带妖,邪魅异常。
男子目光随意的往铁笼中扫了一眼,道:“是你们两个让人逃了?”男子的语气甚是随意,向是在和熟识的人寒暄,但言出过后,一左一右走出一个大汉,面露恐惧,跪在地上轻轻颤抖。
“望主子给个全尸。”
旁人求情,都是求条生路,他们却只求全尸,可见黑衣男子心狠手辣,杀人性命犹如刀割野草般随意。
黑衣男子不答,只是冷笑,单手一挥,跪伏在地上的大汉被整齐的切成碎片,血水流了一地,他们久食人肉,生吃熟食皆有,尸身被切开,异样腥臭。
铁笼中有些人已经吐起来,几人纵然见识超群,但见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被分割成数块,心中恶心。
黑衣男子并不理会:“将与他同行的人关在最里面。”说完便走。
几人便被大汉赶进另一条密道,密道中有数间石室,几人被关进最里面的一间。
这里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几人坐在黑暗中,只能靠说话辨别方向。
“好饿啊,那客栈老板也忒小气了,拘着我们,却有不给吃食,饿瘦了就不好吃了。”孟康乐性格一向洒脱,身陷恶境,知道几人心中定然都不欢愉,所以出言缓和。
“说不定,他就喜欢吃瘦肉呢?”叶凌回到。
“要是客栈老板给你送些人手人脚的东西,你敢吃吗?”应星阑笑道。
孟康乐往应星阑的方向看着,眼前是一片浓稠的黑暗,摇了摇头,发现他看不见,补充道:“谁要吃那些怪东西?怪残忍的!”
“人吃猪牛羊等牲畜,哪一个不是开膛破肚,又是煎炒,又是蒸煮,对于那些牲畜来说,就不残忍吗?”
此话不假,人吃牲畜不觉残忍,是因为牲畜非我族类,但换位一想,若是牲畜做了人间灵长,将人这般吃了,只有人会觉得残忍可怜,牲畜却绝不会这样想,又想到牲畜为人驱使,稍有不悦,非打即骂,即便是死了,也得不到人的毫厘怜心,想着想着,竟为世间被人奴隶的全部牲畜感到难过,也暗自为自己为人感到庆幸。
“新觉师兄,你说的对,但世间纲常,自有他的道理。”孟康乐道。
“我没有说话,这话是谨川说的罢?”方才孟新觉一直在凝神养气,只听着几人谈话,并未出言参与。
“不是我。”孟谨川道。
这一惊非同小可,孟康乐几乎要站起来了,又恐惊动第六个人,强忍着坐在地上,细细思考,刚才那人的声音确实和他往日听到的不同,这几日他们常在黑暗中谈话,并无差错,所以他没注意。
“你是谁?”孟新觉自然察觉失态严重,他们这几日被关在漆黑的石室里,石室被人从外面锁上,除非是那些大汉亲来,否则没人可以进来,除非,那人一直在这间石室里,想起这几日他们坐在石室中谈话,身边一直还有另外一个人,不由得毛骨悚然,转念一想,又不对,石室中若是有人,不可能不发出半点声音,而且不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发觉。
一时间,大家都不言语,石室中寂寂无声,世界陷入绝对沉默,让人生出这世上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感觉。
“叶凌!”孟谨川怕那人对叶凌不利,所以出言相寻。
“我在。”叶凌说话,就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心中陡然一惊,刚想要打,就被那人抓住手腕,道:“是我。”
孟谨川一说话,叶凌才发现他隔自己很久,热气喷洒在她脸上,冰凉的唇几乎贴在她唇上,叶凌脸一红,身体本能猛得往后一缩,却被孟谨川拉住,孟谨川抓起叶凌的手,又在她手心写字。
写的是小心二字,叶凌会意,若是在乱动,引起第六个人的注意,却是不料,所以当即不在乱动,才发现自己的孟谨川贴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孟谨川强劲的心跳,好在黑暗中没有人看见。
孟新觉出言询问,那人却不在回答。
长久的沉默后,忽然响起轻微的铁链撞击声,那人很仔细,声音极小,平时几人说话声,定然不会察觉,那人知道苦耗不利,所以轻声出去,但是现在四周静默,几人的注意力集中,自然听到那人的开门声。
时机转瞬就逝,孟康乐和应星阑都往门口扑去,只闻哎哟一声,原是两人在黑暗中不能视物,辨方不准,撞在一起。
应星阑反应极快,急忙起身去摸铁门,铁链锁得好好的,那人已经扬长而去。
应星阑叹气道:“他已经走了。”
时机错过绝不再来,几人只得惋惜,不知那人是何居心,每日潜入石室中,听他们谈话,不是今日出言,几人定然不会察觉,好在那人并无杀心,若是在黑暗中对几人暗下杀手,几人万万不能抵抗。
不知又过多久,叶凌见危急既解,便挪开身子,与孟谨川保持适当距离,谁知刚刚坐定,孟谨川就把她的手捉住,绑上一根布条,见叶凌挣扎,就在叶凌手心里写下听话二字,叶凌理会他的意思,又觉好笑,又是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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