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临床表现以及体格检查,余秋目前考虑小分式b型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stanford b型治疗方式主要包括药物治疗、手术治疗、腔内修复,手术治疗主要就是人工血管置换,手术风险大,容易易出现大出血、截瘫以及脑梗死等并发症。
在她穿越之前,医学界对于对stanford b型主动脉夹层的治疗普遍认为腔内修复更加安全有效,能够显著改善预后。
假如经过积极的内科药物治疗,患者血压还是难以控制的话,那么应该首选腔内治疗。毕竟患者还这么年轻,她才当上妈妈。
郑教授笑了起来:“有意思,这个想法很有意思。”
余教授微微皱着眉头,迟疑道:“我听过类似的情况。大概10年前,有人做血管造影的时候意外撑开了已经闭塞的血管,从而使疾病得到了治疗。从这个角度上讲,同样可以用东西堵住血管内膜破掉的口子,阻止血流进一步进入动脉中层。”
曲教授来了兴趣,追问余教授:“这个病例你是从哪儿听说的?你给我详细讲讲看。”
郑教授摇头:“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老杜走的太快了。”
曲教授跟郑教授都噤了声,老杜是他们的朋友,当初罪名是收听敌台广播,企图叛国。其实他们都清楚,那家伙就是想听听国外医学研究的进展,他对政治毫无兴趣。可在当时,唯一可以被接纳的国外医学只有苏联。
在被侮辱殴打了三天之后,他们一家人选择了跳楼自杀。
可就是在看到自己的朋友从楼上掉下来时,他们都不能表达同情与痛苦。相反的,学校立刻开会批判,每个人都高喊口号,用最恶毒的话去攻击死者。
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苟且,不愿意再遭受羞辱,他们还想拥有做人的尊严,所以他们就是在背叛革命。
余教授面上浮出苦笑:“我没有他的勇敢,我还在苟且偷生。我每次回想起老杜来,总疑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错乱。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郑教授摇头,正色道:“不老余,坚持活下来才是真正的勇敢,人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够做更多的事。”
“爸爸,你再仔细想想吧。”余秋满怀期待地看着余教授,“杜叔叔说不定跟你讲了很多,只是你一时间记不起来了而已。”
余秋不知道目前国内的心血管研究进展到哪一步了,但她想多说一些,即便是借着别人的嘴巴说出来。
她能够做的也只有诉说了,因为她不曾亲自操刀过任何介入手术。
作为一位年轻的未婚女性,她轮转的时候,教授不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操作介入手术。
辐射有多大,只有长期做介入治疗的医生们自己清楚。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病人需要耐受的只有几个小时,而他们是长年累月坐在操作台前。
余教授注意到了她恳求的眼神,点点头:“我再仔细想想吧。”
曲教授连连点头:“老余,你可得好好想想。”
他叹了口气,“真论起来的话,10个我也比不上1个老杜。真滑稽,站着的天才死了,跪着的庸才却还活着。大概这就是天妒英才。”
“不,只不过是不允许人站着而已。”郑教授苦笑,“跪下来才有一线生机。”
余教授反而笑了起来,冲自己的老友们直摇头:“你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种怪话。你们从来都没有跪下,你们一直在用自己的肩膀扛着事呢。”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何东胜招呼正在讨论的医生们:“先吃饭吧,吃过饭再说。”
今天的早餐是玉米糁子,配着糊糊的是一个个汤包。
那汤包玲珑剔透,隔着皮就能看见里头的汤汁,莹润饱满。
何东胜夹了一个汤包给余秋,催促她道:“赶紧吃饭。”
完了,他才自己端起玉米糊糊喝了一口
余秋咬了口汤包,浓郁的鲜美的汤汁顿时溢满口腔。
这是鸡汤还是大骨头汤?里头的馅料是切碎的蘑菇,吸满了浓郁的汤汁,蘑菇的鲜香与汤汁的醇厚融合在一起,即使没有肉做馅,口感也鲜美饱满的让人恨不得粘着吞掉舌头。
余秋一口气干掉了三个蘑菇汤包,才想起来开口问何东胜:“哪儿来的包子,是不是从粮管所买的?”
说话的时候,她还意味深长地眨了下眼睛。
何东胜哭笑不得,赶紧将汤包往她前头推了推,希冀可以堵上小赤脚医生的嘴。
原本正说得热闹的余教授惊讶:“粮管所现在卖包子啦,那他家师傅手艺还不错啊。”
郑教授则反应更迅速,直接摸口袋,要掏粮票给何东胜。他长期下乡巡回医疗,自然清楚,农民手上是没有粮票可以用的。
年轻的生产队长赶紧摆手:“不是买的,是我包的,食堂师傅帮忙蒸的。”
曲教授笑了起来:“你还有这手艺呀,都赶得上食堂大师傅了。”
“其实很简单。”何东胜有点儿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大师傅熬了一锅骨头汤,今天就冻成肉冻了。把香菇切成丁,跟肉冻和在一起做馅,直接撵了皮子包包子就好。等到蒸好了,里头的肉冻自然就化成了汤汁。”
余秋这下子惊讶了,哎哟喂,姐姐,这是什么运气呀?居然还拐了个田螺小伙儿,这么贤惠能干。
何东胜保持微笑:“喜欢就多吃点儿,这个不难做,你想吃的话,以后我再包。”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啊,小赤脚医生年纪不大,醋劲还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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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 老朋友们仍旧没有闲聊的时间。
余教授去学校上课了。
曲教授和郑教授等待救护车过来安排病人转院的时间也没闲着, 直接在下面开始坐起了专家门诊, 帮忙看病人。
何东胜去粮管所给他们看池塘选址。李秀云想在过年前就敲定这一块。
余秋同样没有休息的时间。
她要赶紧将自己所了解的关于介入治疗方面的知识全都整理出来,假借那位杜教授口转达给曲教授他们。
余秋朝天边拜了拜, 请求那位医学前辈千万得谅解她的厚颜无耻,被迫跟着她一块儿剽窃后人的研究成果。
唉,这人死了就得背锅呀。活人她不敢觊觎,就只能从死人身上下手。她的道德底线可真是越来越低了。
楼下门诊大厅热闹非凡, 即使余秋坐在办公室里头,都能听到排队人群发出的嘈杂声音。
拜廖主任所赐,他居然在江县广播里头宣扬红星公社卫生院有教授长期坐诊的消息,加上新县里头开辟的新航班,直接导致仅仅只有一天的发酵时间, 今天早上船一靠岸, 卫生院挂号处就排成了一条长龙。
广大人民群众才不管教授到底是哪个科的呢,对于很多一辈子都没进过医院的农民来说,大夫那就是大夫,什么病都能看。
曲教授和郑教授原本想着是发挥余光余热,顺带帮基层卫生院的大夫处理些疑难杂症, 结果两人下了楼, 就压根没机会再离开诊室。
病人一个接着一个,很多昨天听了广播的人, 想着这一次有教授下乡, 机会难得, 一大早就坐船过来了。
这些下定决心来医院的病人自然都不会是小毛小病,一般情况下的小病,他们压根就不会踏进医院大门。就是找本大队的赤脚医生看,他们还要心疼两个鸡蛋的诊费呢。
没多少时间,两位教授就收了好几个本专科的严重病例。
就连余秋都接到了王大夫的电话,请她帮忙下去看一个他本家的大爹。
其实老人家是想请教授亲自看的,可惜的是他晚了一步,两位教授前面的队已经排成了长龙。要轮到他,还不晓得猴年马月。
王大夫一个劲儿地跟他本家大爹强调:“小秋大夫是余教授的闺女,深得教授真传,教授都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老人当着女医生的面,不好意思再表达嫌弃,就是死活不肯脱衣服。
他害臊呢,当着个女娃娃的面,居然还要脱衣服。
王大夫在旁边安慰他:“咱们就捋起衣服叫小秋大夫看看,咱又不脱裤子。”
余秋心里头暗道,脱裤子算什么,搞得君子坦荡荡的时候不是她上台接海绵体一样。
不过考虑到老人家的承受力,她还是保持微笑。
可是当老爷子解开棉袄扣子,捋起衣服下摆露出腹部来,余秋看着他上腹部的红肿硬结,挂着的笑容就不由自主地凝滞了。
她指着询问病人:“这个有多长时间了?”
陪伴老头子来看病的老太太赶紧回答:“差不多有半年多了。夏忙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老头子有点儿不耐烦:“我觉得也没啥,又不疼又不痒的,他们非让我过来看什么教授。”
余秋在心里头叹气,她虽然不是皮肤科医生,也不是什么教授,可就凭对方皮肤上的病变,不仅是她,任何一位修完病理学的合格医学本科生大概都能直接猜测到老爷子究竟害了什么病。
简单点儿讲,病入膏肓回天乏力。
这叫腹壁半透明translucent结节斑块,周围皮肤橘皮样peau d'orange改变,是典型的腹壁皮肤转移癌。
大二时上病理课,教科书上就有例图。
这种腹壁皮肤转移癌最常源自消化道肿瘤,组织形态经常是粘液性腺癌。恶性程度较高,预后较差,明确诊断后平均生存期约为3个月。
余秋自己在肿瘤科轮转的时候,就见过类似的病人,是一位胃癌晚期患者,做了三次全身化疗后自动出院了,回家一周后死亡。
果然,余秋再仔细询问病史,这位大爹有进行性消瘦、食欲不振等恶病质表现。接着追问,老爷子承认年轻时饿伤了,他在城里头拖板车,一天只吃一顿饭,结果饿得吐血。
余秋帮他整理好衣服,委婉地给出自己的诊疗意见:“你再去上面的医院拍个片子,看看肚子里头的情况。你这个病,不是皮肤自己出了问题,而是里面有情况,反应到外头来了。”
老头儿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去,他怎么都不会去。要不是听王大夫的母亲说他儿子工作的卫生院,现在来了厉害的教授,他今天都不想跑这趟。
余叹了口气,直接招呼老太太:“我跟您说吧。”
她简单交代了情况,又领着两位老人去找郑教授。
曲教授刚好看完一个病人,喝了口水,还没有来得及喊下一个。
见到余秋带人过来,他也顺带着看了眼,然后颇为惊讶:“你会看这个?”
余秋摇头:“我不会看。”
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不是她悲观,而是就是放在2019年也没有什么多好的治疗办法。
癌症晚期病人,大部分其实是以改善生存状态,给予支持疗法为主,让病人生活的有尊严。
郑教授点点头,直接安排老爷子:“一会儿救护车来了,你也跟着我们走吧。”
老爷子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反而是老太太比较有决断:“走吧,教授让你过去,你就过去呗。就当上城里头转转。”
老爷子还在嘟囔:“上啥城里头,闲的你。菜不晒了,地不管了,真是几天饱饭吃撑了你。不去,我才不去呢。”
老太太先是温言细语地劝着,后头见他犟脖子,她也火了,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要你去就去!”
原本还头昂得老高的老头子立刻缩下了脑袋,嘴里头还在嘀咕:“去就去呗,瞧你这老太婆,声音放低了就不会说话。”
老太太扭过头的时候,余秋看到她的眼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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