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纷纷附和,对,是这个道理。
再说演习本来就是保持紧张感就好,哪里能跟蜗牛似的把整个家都搬了。回头搬来搬去的,不嫌累的慌吗?把细软一并裹了,人穿的暖暖和和的,围上大棉被就好。
现在人生孩子基本上都是就近原则,很少有人会从乡下跑到县城里头来生。
这下子说随军撤退,大家伙儿赶紧骑着自行车回家拿大衣上去。
一时间,整个医院都嗡嗡作响。众人三三两两往外头走,医生护士则在病床之间来回穿梭,一个个交代情况。
这种大转运最头痛的就是危重病人,本来躺在医院里头就已经够叫人心惊胆战的了,现在再转来转去,搞不好路上就会出问题。
然而众人的思想觉悟极高,大家伙儿都觉得一定要配合国家行动,千万不能拖了解放军战士的后腿。
既然国家说让他们转移,那他们一定得跟着部队走。
余秋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头祈求各路神明。现在她害怕所谓的地震子虚乌有,不过是大家伙的一场错觉。结果原本不需要转移的重病号因此在转运途中出了问题。那作为始作俑者的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世间安得两如法,情感理智都不辜负呀。
车子一辆辆的过来,开始分批运送病人走。最先过来的是军用大卡车,它速度快,最早抵达医院。
随着车子来的还有部队医院的医务人员,他们帮忙一块儿转运病人。危重病号以及手术病人先走,其他情况比较轻的留在后面等其他车。
结果就这么个事儿,大家伙儿还要发扬风格。病人们都坚持说自己情况还好,想把位置让给其他人。
还是院长拿着大喇叭喊了一声:“不要耽误时间,我们要尽快撤退。”,原本互相谦让的人这才被直接推上了车。
余秋也推着胡二姐过去,叮嘱道:“你路上小心,跟着解放军战士,不要到处乱跑。要是你找不到你梅大哥的话,就在医院里头待着,我回头会去找你。”
胡二姐可怜巴巴的:“你,你不跟我一块走吗?”
妈呀,这儿会地震啊,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她不要命了吗?
余秋冲又快要哭的胡二姐微笑:“赶紧走吧,不要耽误时间。我这边还有大肚子马上要生了,得把她们处理完了,我们再一块儿转移。”
她转身回了产房,程芬已经疼得连呼吸都不会了。余秋再看她下面,宝宝的头已经开始往外头冒,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害怕,正在拼命地跑。
“快快快。”她同马医生两个,赶紧伸手扶着程芬上推床,直接把人拖进了产房。
接生包打开,助产士连手术衣都没来得及穿,直接戴了副手套,就把孩子给接了下来。
小伙子身量虽然小,只有5斤重,哭的声音倒是很响亮,像是有无限的委屈一般。
余秋把孩子的抱给程芬,笑着招呼道:“行了,恭喜你可算是疼完了。看到你们母子平安,你爱人肯定会高兴的。”
程芬亲了口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我就求我们母子不拖他后腿就好。”
有娃万事足,遭受了一夜折磨的女人此刻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就只有幸福的笑。
她嘴里头轻轻哼着歌,不停地亲亲宝宝,余秋在给其他人接生的时候,她都没受到打扰。
这大概就是产科最温柔的地方吧,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嘈杂,属于母亲与孩子的小天地总有一份温暖的宁馨。
余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上午10:00了。
她给程芬做完检查,按了按宮底,然后招呼道:“我送你出去。”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整栋楼房跟船一样上下颠簸起来。
产房里头的医务人员都变了脸色,大家伙儿立刻招呼生完跟没生的大肚子:“好了,轮到我们了,大家赶紧撤退。”
大门打开了,所有的推车都在往外头送。外面的病房已经空空如也,生完孩子跟没有大动静的孕产妇集体被转移了出去。
余秋感觉自己是跑在抢救的路上,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没错,她在救命,救自己的命,也救旁人的命。
一直跑到医院楼前头,大家才敢确定刚才的确是地震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晃动,如同船身的颠簸一样。
院长还没走,他努力保持镇定,招呼剩下的医务人员跟病人:“上车,我们跟着撤退。”
余秋焦急地询问院长:“何东胜呢?就是昨天夜里去敲你家门的那位男同志?他没跟你一块儿吗?”
院长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难道没跟大部队一块儿走吗?”
余秋心里头轰的一声,走个屁,何东胜的个性,怎么可能丢下她先走啊。
街上的大喇叭到处都在喊:“演习已经正式开始,大家集中到户外,跟随解放军战士立刻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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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撤退(捉虫)
所有人都不同意余秋回去找何东胜。
院长拿着大喇叭直接喊何东胜的名字, 过了足足好几分钟, 医院里头仍然没有回应。那就只能代表他人不在医院。
刚才的确是地震了, 但就那么小的震波,既没有倒塌房屋, 也没有摔翻桌子。何东胜不至于被这种小地震给困住,他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其他地方忙碌去了。
海城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县城这么多单位,下头还有各个公社, 谁也摸不清楚何东胜的去向啊。余秋留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陈玉洁到现在肚子也不疼。她原本想今天出院, 等到肚子有反应再过来住院的。结果昨晚传的沸沸扬扬要地震,今天早上又开始全院大撤退, 她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大部队走了。
又因为肚子不疼,感觉还好,所以虽然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看,可她还是跟在最后才撤退走人。
此刻见余秋想要留下,陈玉洁吓得哭了起来。她觉得是自己害了小秋大夫。假如不是她坚持想自己生而是昨天就开了刀的话,那小秋大夫开完刀便可以离开了。她男朋友也不用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结果现在都找不到人了。
余秋叹了口气:“算了吧, 我在门上贴个条,省得他找不到我担心。”
其他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尤其是知道这次军事演习内幕的医生跟护士, 全都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们害怕她改变主意, 还要坚持留下。
虽说地震的时候, 大部分人是因为建筑物倒塌,砸在身上才受伤甚至死亡的。但是当地震的级别达到一定的程度,大地真的会裂开口子。
据说严重的时候,整个村庄都会陷落下去。余秋就是站在空地上不进屋,同样也危险。
院长赶紧招呼人上车。大卡车还在路上继续运送前头的病人,现在过来接他们的是拖拉机。
没错,1975年2月份的中国,4个轮子的机动车辆少得可怜,绝大部分人的交通工具是自己的两条腿跟自行车。
甚至跟着病人一块儿撤退的家属骑的都是自行车,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除了驮人之外,前头后头挂着大包小包,个个都是超负荷前进。拖拉机容积小,他们要将位置留给病人以及医生护士。
街上这样撤退的人还不少。有的是一家三口,父亲骑着车,孩子坐在大杠上,妻子则在车后座,手上还捧着包袱,前头的车把手同样挂着网兜,还装了喝水的搪瓷缸子,显然考虑的颇为周到。
他们跟在跑步前进的解放军战士身后,一块儿往城外撤退。
跟这些人一比起来,医院里头能够搞到拖拉机转运病人,简直就是奢侈享受了。
虽然是冬天,但这几天海城气温颇为暖和,尤其到了中午,最高温度可以达到两三度。这对于东北而言,已经是相当暖和的冬天。
所以大家离开医院坐上拖拉机的时候,倒并不觉得冷。更何况拖拉机上还相当细心的堆了麦草跟稻草充当毯子。穿的厚厚实实的众人坐上拖拉机,就跟出门赶大集一样,不仅全然没有撤退的紧张气氛,还有人唱起了歌。
拖拉机噪音极大,伴随着黑烟隆隆响。唱歌的人就跟比赛一样,别扯着嗓子大声喊:“东方红,太阳升……”
一个开头,剩下的跟着附和,到后面简直成了大合唱。
海城县是多民族地区。还有多才多艺的人唱起了他们民族的民歌,那声音嘹亮而悠远,动听极了。
路上骑着自行车的行人跟在后面喊。大家伙儿就像是斗歌一样,你一首我一首,一直到拖拉机快开出大街上,大家的歌声也没有停歇。
甚至连孕妇都受到了感染跟着唱起歌来,结果唱了没两句就哎哟哟的叫唤着抱肚子。
余秋赶紧过去给她听胎心摸宮缩,她并没有加入到唱歌的队伍中,所以才第一个发现情况。
虽然周围热闹非凡,但这欢快的情绪并没有感染到她,她现在非常担心何东胜。假如不是为了过来看她,他人在沈阳好好呆着,也就不需要承受这样的风险了。
余秋一时间自责,一时间懊恼一时间又有种说不出的庆幸。事情发生的太急太快,一环扣一环,甚至不给她停下来好好思考的时间。就像一股巨大的漩涡,推着她不停地往前走,后面还有声音不断的催促。
余秋听完了胎心,朝大肚子叹了口气:“你就别唱歌了吧,想唱的话轻轻哼哼就好,不要用力,唱歌容易用腹压,说不定会早破水的。”
她以前就碰到过怀孕7个月,因为去ktv唱歌一下子唱嗨了,大概是腹压应用太过于强烈,结果羊水破了。后来住院保胎,这循规蹈矩了7个月,好不容易发泄一把的准妈妈可真是遭了好大的罪。
这会儿余秋可不希望大肚子会有产程进展,大家伙儿老老实实的安安稳稳抵达医院才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
那大肚子哎哟哟叫唤了两声又不叫唤了,然后她放了个响亮的屁,内涵丰富荡气回肠。
她颇为不好意思的来了句:“肠子岔气了吧。”
一下子,整个拖拉机上的人全都扭过头去扇鼻子,开始哎哟哟叫唤了。
余秋忍俊不禁,可算是露出了上车之后第一个笑容。
她收起木质听筒,直起腰来,眼角的余光瞥十字路口走出一队人马。
三位托儿所的阿姨模样的中年女人带着一群小豆丁朝大街上走,有几个豆丁被他们抱在怀里头,剩下的孩子跟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往前走。
小孩子们更要出门郊游一样,个个都兴奋的不得了,叽叽喳喳的不停。
这显然是托儿所在撤退。也不知道是做戏到10分还是托儿所小孩的家长们的确不在县城,结果只能由老师带着他们撤退了。
一群豆丁儿全都去叫老师领着往外头走,路上他们见到解放军的时候,还大声喊解放军叔叔。
忙忙碌碌的解放军居然真有人停下来朝他们敬了个军礼,于是小孩子们更加兴奋了,一张张小脸都笑成了向日葵。
余秋的目光落在了队伍最后的人脸上,那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两条胳膊一伸,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豆丁。
那两个年纪小小的小东西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手舞足蹈的,尤其兴奋。
余秋贪婪地看着那张笑咪咪听孩子说话的脸,大声喊起来:“何东胜!”
然而拖拉机的突突声当真天下无敌,她都喊了这么大了,声音不仅叫机器发出的噪音盖着,还随着拖拉机跑,距离何东胜越来越远。
余秋急得厉害,抓着拖拉机边沿拼命的朝何东胜的方向喊:“何东胜,这儿!”
可惜她的田螺小伙儿压根没有留意到这边。他的目光还注视着两个小东西,眉开眼笑,整个人舒展的不得了。
这瞬间,余秋当真嫉妒那两个孩子了。这混账家伙就不能抬起头来看一眼自己吗?
到了大马路上,何东胜总算放下了两个小豆丁,然后同托儿所的老师说了句什么,就掉过头,转了方向要走。
余秋急了,那是回医院的方向,这二傻子该不会跑回去找自己吧。
要是这么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他
她会活活怄死的。
拖拉机正在避让前头的自行车队,就趁着这速度放缓的时间,余秋从拖拉机上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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