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越走眉头皱的越厉害——
金秋十月,正是金黄稻浪翻滚的丰收时节。
可一路上所见农人,却是个个愁眉苦脸。而依照常理,那么大的稻穗,本应该是沉甸甸的,都弯着腰才对,田里还有没有收割的,却是穗头都精神的向上竖着,里面的稻米,明显就是瘪的。
“停一下。”苏浅忽然道。
时强把车停在路边,苏浅从车上下来,朝着路边一个正往羊群里扔稻谷的老人走了过去:
“老人家,怎么好好的稻谷,全扔给羊吃了?”
看老人的模样,也有六七十岁了,黧黑的脸上,满是皱纹,明显是刚从稻田里出来,裤腿挽的老高,听苏浅问话,眼睛就有些红:
“老天不开眼啊,你说好好的稻谷,怎么就长成了这样呢?你瞧着这穗个头挺大的,其实里面跟空的差不多……”
老人说着,拿了一头穗子折开,里面稻米干瘪的程度竟然比周嘉禾家的还要厉害:
“我种了这么多年的稻子,就今年的最好……我们一家承包了一百多亩,本来还指望着打了稻子,给儿子说个媳妇儿呢,现在什么指望都没了……”
说着抱着头就蹲在了地上,那无助绝望的模样,看着让人心酸。
“今年种地和往年有什么不同没有?”
“能有什么不同啊?我们的稻种都是农科所提供的最新品种,质量好着呢……人家农科所的同志也都可好,指导我们什么时候育种,什么时候插秧,前段时间也顺当,该刮风时刮风,该下雨就下雨,老头子我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瞧见老天这么争气……”
“虫害多不多?”
“不多啊,我们都用的是那个理什么德厂子里的药,那药效果可好了,啥虫都能杀死……不瞒你说,我儿子又是个勤劳的,隔几天就要喷一遍药,这稻田里可干净了……”
第89章
明明长得那么好的稻穗,怎么最后就会差点儿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呢?
老人拿起一把稻秧,连上面的稻穗一起丢给旁边咩咩叫着的羊群,浑浊的眼中却有水光闪过——
多年侍弄稻子,老伴的老寒腿不是一般的严重,小儿子有了意中人,姑娘倒是通情达理,可越是这样,越不能亏待了人家不是?
本来想着,等稻子成熟了,卖了钱,就可以给儿子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再有多的钱,就能把老伴的老寒腿给彻底治一下……
可现在,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了,别说娶媳妇、看病了,根本连承包土地的钱都不够给的……
告别老人,苏浅并没有上车,沿路又跟很多农人攀谈,每次问完,都会在一个小本本上写下什么。
脸色明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苏专家看出来问题了吗?”看苏浅久久站在一块明显是被主人抛弃的稻田里,时强也忍不住道——
本是丰收的季节,却到处弥漫着悲伤的情绪。这样的情形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理查德制药厂有问题。”秋风起处,苏浅的声音听着有些模糊——
理查德制药厂建在南卢,生产的农药使用范围几乎覆盖了南卢全境。
“理查德制药厂?”时强明显一愣——
作为世界范围内,生物制药方面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当初理查德生物制药厂落户南卢时,在华国引起了很大反响。
之所以如此,依旧是和目前整个世界污染严重的时代背景有关——
滥用各种农药,除了会极大的污染环境之外,还会造成相当厉害的农药残留,而这些残存的农药被人类食用后,囤积在人体中,致使不孕不育、癌症等各种疑难杂症频繁爆发。
基于此,各国都加快了生物制药研究的步伐,意图利用生物中相生相克的天敌特性,生产出无毒却能大量杀灭害虫的农药。
而在这项研究中取得成就最大的就是理查德家族所属的研究所。
当初,华国上下也是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让理查德制药厂得以在南卢落户。
也是仰赖理查德制药厂的声誉,南卢稻米这几年的价钱节节攀升。
甚至往外打的广告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生长期全是用的理查德生物制药”这样的噱头。
而理查德制药厂,也依托于此,生产的农药渐渐往整个华国辐射。
可现在,苏专家却说,其实是因为理查德生物制药,南卢稻米才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这样的结论,说是骇人听闻也不为过。
汽车又继续行驶了一二十分钟就到了周嘉禾的家。
苏浅到时,周嘉禾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刚从稻田里出来,防水衣还都在身上穿着呢。
“有没有什么发现没有?”苏浅边跟着他往稻田走边道。
“没有。”周嘉禾有些沮丧的摇头。
分开的这一天,周嘉禾过的明显并不好,身上的防水衣沾满了泥点子,眼睛里也全是血丝:
“我和农科所的几位专家进行了检测,到现在依旧没有一点头绪……”
说话间,已经到了稻田。瞧见周嘉禾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过来,田间劳作的人纷纷把视线投过来,善意的和周嘉禾开着玩笑:
“哎哟,小禾这是带女朋友回来了?”
“女朋友可真好看……”
“怎么带女朋友到田里了?赶紧回家歇着吧……”
周嘉禾的父亲本来正站在稻田边和一个中年男子说着什么,听到动静齐齐看了过来,黯淡无光的眼睛中顿时有了光彩,忙小跑着迎了上来,边搓手边有些拘谨的道:
“小禾啊,田里这么脏,怎么把人带到这儿来了?快快快,赶紧回家……”
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也就供了周嘉禾这么一个读书人。好在儿子争气,一路读书顺风顺水,现在还去了a国读博士……
要说唯一担心的事,那就是周嘉禾到现在还没有个女朋友……
“不是,爸……”周嘉禾头都大了,忙摇手,“她叫苏浅,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同学……”
在乡人眼里,自己也算是学业有成,可比起这个学妹,还差得远呢,更别说那天被苏爸爸威胁的阴影现在还在呢。
“好,好,同学,同学……”周爸明显没听进去两人的话——
同学吗,应该就等同于女朋友了。
“伯父刚从田里出来?”苏浅视线在周爸小腿处定了一下,那里的泥水已经半干,皲裂的青泥间,明显有一处红点。
“啊,是啊,是啊……”不明白苏浅为什么这么问,周爸应了一声,一转头就颠儿颠儿的给周妈打电话:
“……家里那些果子一样拣一些,都洗干净,还有那些饮料什么的,都往地里送些来……有客人来了,贵客……”
“怎么不让伯父穿上防水衣?”苏浅皱着眉头低声道。又瞧见周家地里还有几个明显是知识分子打扮的人,也都是高高的挽着裤腿,并没有做什么防护的样子,“他们是……”
“我爸说干农活他比我有经验,多少年都是这么过的……”周嘉禾小声道,“李所长也嫌碍事……”
周嘉禾倒是穿了,却很是被嘲笑了一番。
说着又扬声冲刚才和周爸说话的中年人叫了声:
“李所长……”
引着苏浅上前:
“这是我们这儿农科所的所长,李所长,这是,我同学,华大生物工程系学生苏浅,也是咱们华国生物界的专家……”
李程刚才也瞧见了苏浅,和周爸一样,还以为那是周嘉禾的女朋友呢,毕竟苏浅长得漂亮,瞧着年龄也显小。
没想到还是华大学生。
又听周嘉禾说什么“专家”,就有些想笑——
年轻人为了追女朋友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李所长好。”苏浅笑着和李程打招呼。
“你好你好,大学生就能深入实践,不错不错。”李程点了点头,明显根本没把周嘉禾的话放到心上,“小周啊,你把手里的活交给小刘就行……”
明显是要给周嘉禾和苏浅这个“女朋友”提供单独相处的机会。
“啊,不是……”周嘉禾脸一下红了,又担心苏浅生气,忙摆手,“苏浅她是特意赶来,帮我们寻找稻米减产原因的,她真不是我女朋友……”
说话间时强几人也赶了过来,每人手里还都依着苏浅安排的,拿的有防水衣。
看苏浅手里还提着装有大金小金的器皿,时强忙要接过来,苏浅却摆了摆手——
坐车时间太长,俩小家伙明显就有些不高兴。
要是转手交给时强,怕是会更加闹腾。单手要接衣服,时强索性上前一步,帮着她给披上。
又转到后面,把扣上扣子。
周嘉禾倒是见怪不怪——
虽然之前给他们介绍时,苏浅说这三个都是同事,周嘉禾却明显察觉到,几人分明做事都是以苏浅为主。
还有三个人独特的气质……
周嘉禾已经猜到,对方更可能是国家专门派来保护大金和小金的。
倒是李程神情就有些讶异——
小姑娘是带着男朋友来的啊:
“这几位也是华大的学生?”
“不是。”李程摇摇头,“我们是陪着苏专家一块儿过来的……”
“苏专家?”李程愣了以下,好一会儿才明白,时强口中的所谓“专家”,也是说的苏浅,不觉暗暗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会玩。就是小姑娘瞧着虚荣心大了些,人家说她是专家,肯定也就是开玩笑罢了,她倒好,连句否定都没有,还真就敢认了……
“李所长,”苏浅边就着时强的手穿上防水衣,边道,“那几个也是咱们所里的工作人员吗?让他们先出来,腿上的泥水洗干净,看有没有红肿的地方……全都穿上防水衣再下田……”
已经认定了苏浅就是个虚荣心很强的女孩子,李程对她的好感已经大打折扣,这会儿又见她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更是蹙起了眉头:
“干咱们这行的免不了和泥土打交道,真是怕脏怕累可不行……”
自从南卢稻米出问题,李程他们已经连着十多天没回家了——
作为稻米之乡,出了这档子事,省委省政府领导也是高度重视,李程这些日子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滚得一身水一身泥也是常事。
刚才还觉得苏浅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肯深入田间很是难能可贵,可这会儿又觉得小姑娘有些矫情……
“不是,苏浅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周嘉禾忙替苏浅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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