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奶奶年前冬月间回了趟娘家,因是去喝喜酒,方大奶奶为了充面子,把大姐儿的金锁借去给大哥儿戴。她说是借,丽娘也不好拒绝,只得给了她。
线娘私下嘀咕,姐儿的金锁是女娃娃的样式,大哥儿戴了也不像啊。方大奶奶不管那么多 ,高高兴兴带着大哥儿回娘家去了。
回来后,她只字不提还金锁的事情。一天两天,好像混忘了似的。
后来方家阖家要去赴宴,大姐儿也要出门了,丽娘让线娘去讨要,哪知方大奶奶一翻脸,我已经还给你了啊,当天回来就给你了,作甚又来讨要。
她还没还线娘还不知道啊。
线娘本就性子烈,气得当场吵嚷了出来,“你一个主子奶奶,借我们奶奶的金锁不还,还有没有道理了。大奶奶若真买不起个金锁,又想要,明着说就是了,我们奶奶就算当了嫁妆,也给您买一个,省的您用这法子,说出去了方家脸面往哪里放呢。”
方大奶奶被她说中心事,气急,说她一个奴婢敢犯上,要打她。
方太太和丽娘都出来了。
方大奶奶指着丽娘的鼻子骂,“二弟妹,你窝囊也要有个度,丫头都要骑到主子头上了,你再不管她,我就替你管了。”
丽娘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大嫂,把金锁还给我吧。”
方大奶奶撇开脸,“什么金锁,我回来当日就给你了。”
丽娘不理她,看向方太太,“阿娘,咱们家遭贼了,大姐儿的金锁被偷了。这贼子不要脸的很,专偷金器,咱们还是报官吧,不把这贼抓了,还不知道后面要偷什么呢。”
方太太没有说话,心里嘀咕,借金锁时她知道,还的时候她倒未曾见过,难道大儿媳真没还?但没凭没据的,她也不好偏着哪一个。
方太太厉声道,“我不管你们谁在弄鬼,今儿老实给我交代了,若做出丢我方家脸面的事情,看我饶你们哪一个。”
丽娘心中无愧,仍旧说,“阿娘,报官吧,儿媳妇也害怕的很。咱们私底下报官,我让我阿爹找几个经年办案老手,定能找出贼来。还不用声张,外人也不知道。”
方大奶奶手心捏了把汗,但想到那金锁已经被她融了,死无对证,你报官我也不怕,也梗着脖子说,“报官就报官,让官老爷来还我清白。”
方太太挨个看看两个儿媳妇,沉声说道,“等老大老二回来再说。”
报官是不可能的,方家丢不起那个人。方大奶奶死活说自己还了,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金锁的事儿就成了死案,没个头绪。
丽娘白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 。
她让线娘白天无事时,出去打听打听,方大奶奶近日去过哪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线娘利用每天出去采买的机会,顺带跟踪方大奶奶,终于发现异常。
方大奶奶前一段时间去过一家金器作坊,这家作坊专管金器以旧翻新。有人说看到方奶奶去过那家作坊。
得到这个消息,线娘异常兴奋。但更多的,她也打听不出来了。
丽娘让线娘回了趟李家。
李家人听说了金锁的事儿,都陷入了沉默。
严氏先开了口,“你先回去,莫要声张,告诉你们奶奶,这几日和方大奶奶和睦相处,看看她身上头上有没有新的首饰,都是什么花样的。”
过了几日,线娘又回来了,方大奶奶果然多了根金钗,线娘连样式花纹都说的一清二楚。严氏着人去金器作坊一打听,果真不出所料。
方大奶奶把大姐儿的金锁融了,打了一根金钗,剩下的金子,都揣自己兜里了。
严氏以偷盗为名,让金器作坊的老板出具了当日融金锁时的流水单,上面有方大奶奶的手印。
拿到这个后,丽娘当天夜晚就把方大奶奶拿下了。
铁证如山,方大奶奶想抵赖也不行。
方大郎原先以为就是妯娌两个吵架,没当回事,没想到这婆娘干这丢人的事情。
方大郎当场一个耳刮子把方大奶奶打到地上去了,“你个贼婆娘,家里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干这没王法的事情!你还是大姐儿的亲大娘呢,你不说给她添置个物件,还贪她外家给的金锁,你还是个人吗?这事儿若闹到外面去,你要吃官司的你知不知道!你个蠢婆娘,我整日让你安生些,莫要惹事,你就是不听,我兄弟之间的情分都被你这贼婆娘作践个精光。”
方大郎气得又要打她,方二郎忙拦住了。
方大奶奶被查出了贼赃,又被男人打了,瞬间破罐子破摔,指着方大郎的鼻子骂,“你个没种的夯货,你除了打我你还能干什么?家里是不缺吃少穿,但我手里有一个活钱吗?你每月的俸禄给过我一文钱吗?你以前的体己银子,这一二年都被你拿去喝酒糟蹋光了。同样是方家媳妇,她整日穿金戴银,我想给大哥儿添置两件新衣服都要想尽了办法。你以为我想贪大姐儿的金锁啊,我是没办法了啊!”
说完,她一边拍大腿一边哭诉,“我回娘家,都说我在方家享清福,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可谁知道我手里精光啊。我每回回娘家,你给过我一个钱让我随礼吗?家里虽说预备了礼,可那扣扣搜搜的一点东西,我都嫌丢人!我想给自己脸上贴金有错吗,我想风风光光的有错吗?还不是你个窝囊废没用,让我和大哥儿跟着你受苦!”
方大郎顿时哑然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自家婆娘好面子,可手里无钱,可不就得想歪主意。
方太太气急,大儿媳这可不就是在说她把家管的太死,你一个不当家的小媳妇,要钱作甚?
方太太气得只骂,“好啊,你阿爹才死了几年,你们就合起伙来挤兑老娘。官人呐,你快睁开眼看看吧,这两个不孝子,要气死我了啊。”
听她哭了,两个儿子又忙来劝。
丽娘先给方太太屈膝行礼,“都是儿媳的不对,儿媳不该小题大作。大嫂既喜欢金钗,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我送大嫂一根。只是这金锁是我娘家送的,不好丢了,才这样大张旗鼓的找。都是我的错,请阿娘不要生气。”
方太太不好说丽娘找的不对,又嫌弃她多事。哭了一阵后,感觉心灰意冷,回房歇息去了。
方大奶奶有些臊的慌,也回房去了。
方二郎叹了口气,带着丽娘回了西厢房。
腊月底,本该欢欢喜喜预备过年,方家却发生了这样一场闹剧。
第二日,方大郎往西厢房送了足足的银子,让二房给大姐儿再打个一样的金锁,还请二房两口子不要把这事情说出去,大哥儿的脸面要紧,并承诺以后管好方大奶奶,再不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想让丽娘把那张单子给他。
丽娘接下了银子,顶了方大郎几句,“大哥的意思,把这金锁打了,然后就算过去了?实不相瞒,这单子,是我娘家嫂子让严家帮忙寻出来的,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呢。我们大姐儿不如大哥儿金贵,丢个金锁罢了,又不是丢了命。大哥放心,我肯定不声张的。不过大哥回去好好跟嫂子说,大哥儿的脸面要紧呢。那单子,我已经送回娘家去了。”
方大郎被顶的无话可说,但大房理亏,只得讪讪地走了。方二郎心疼自己媳妇和女儿,也没强压着丽娘。若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大嫂以后是不是都敢把大姐儿卖了?
方太太沉默了好几日后,忽然想开了。
腊月二十五夜晚,她把两个儿子儿媳都叫到了正房。
“我这几年糊涂了,因你们阿爹去了,我心里难过,就把这黄白之物当作宝贝,以为抓住了这个,儿子媳妇才会把我放在心上。细想想,咱们母子的情分,难道不比这个贵重。阿娘糊涂这几年,让你们都受委屈了。”方太太似乎又恢复了过去那副淡定从容的官太太模样。
两个儿子听她说这话,忙劝她不要伤感。
方太太一笑,“我儿,为娘还能活几年呢,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才是我的福气。”
方太太说了一阵子掏心窝子话后,回房搬出了钱匣子。
“我要这些作甚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以后就带着孙子孙女玩就可以了。”
说罢,她看向两个儿媳妇,“咱们家的家当都在这里,现下咱们先清点一遍,等过了年,请族老、你们舅父和你们两家的娘家人一起,把家分了吧。以后,我跟着老大,老二愿意出去住就出去住,每个月给我1两银子养老钱。不愿意出去住,每个月给家里一些伙食费,在家里住也使得。”
两个儿子忙跪下来,“阿娘,我们不是要分家。”
方太太笑了,“阿娘真是糊涂,管那么多作甚。有出息的孩子,不要管,没出息的孩子,管了也没用。等年后分了家,你们各自讨营生,但不要忘了,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方家兄弟想到父亲的惨死,心中悲痛,顿时觉得自家为了这点小事惹得母亲伤心,真是不孝,顿时心里愧疚不已,母子三个又抱头痛哭了一场。
哭完了,方太太按了按眼角,说道,“年前,咱们还热热闹闹一起过个年,等年后再说旁的。”说罢,让两个儿子一起清点了家当,按照当下的规矩,长子得宅子,次子得银钱,大致分好,只等年后亲朋一起见证,签过文书,然后彻底分家。
两个儿媳妇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声。方大奶奶听说可以分到一大笔钱财,以后官人的俸禄也让自己收着,心里欢喜,但婆母在哭泣,她也不敢喜形于色。
丽娘内心沉重,这一个回合,大嫂得到钱财和掌家权,婆母在两个儿子心中的分量不减反增。只有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大姐儿的金锁没了,虽大房赔了银子,但总归闹了这一大场,况且,又不能到外面说大哥儿亲娘偷东西;二则,官人说不得还要怪自己多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里,丽娘看向方大奶奶。这个祸头子,踩着我们姐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钱和权,我们二房却落个不识大体吵吵闹闹的坏名声。这个亏,现下只能咽下去,且等以后再说。
丽娘年前回过一次娘家,把这事儿的结果说给了李家人听。
对于方太太的及时放手,李姝佩服得五体投地。方太太在危急时刻,果断舍弃钱财,做出悔过自新的样子,再哭一哭,再一次赢得了两个儿子的同情和尊重,真是老谋深算。
“二姐姐,你们太太真是个人物,能屈能伸。方大奶奶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蠢货,姐姐不用把她放在心上。”李姝劝丽娘。
丽娘哼了一声,“她虽蠢,但总做些恶心人的事,平白给人添堵。”
严氏忖度道,“二妹妹,现下咱们家,还不是张扬的时候。娘娘在宫里不容易,些许小事,咱们都得忍一忍。好在如今妹妹家里都知道妹妹是清白的,大姐儿也受了委屈。这样,明儿我让你哥哥再去打个金锁,挑个好日子,亲自送到方家,让方太太知道,妹妹受了委屈,让方家大房人知道,妹妹是有娘家的。我李家给的金锁,平白被人偷了去,私自融了打金钗,方家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分家的时候,也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把这个事儿糊弄过去了。”
丽娘谢过严氏,“哪能让哥哥嫂子破费,我明儿把金锁打好了,让线娘送过来。哥哥年后去我家再带过去,那个蠢东西,再不给她些教训,当我是泥巴捏的了。”
李姝看向丽娘,以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姐姐,如今有为母则刚,开始知道用智谋和手段去维护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李姝心里异常高兴,小姐姐终于长大了。
肖氏在一边缓缓开了口,“昭娘说的对,就算咱们家不张扬,也不能让你妹妹和大姐儿受这样的委屈。方家若不给个交代,我就要问到方大奶奶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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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育新苗翠娘驭夫
之后一段时间, 李姝不是在家里待着,就是去走亲戚。
原来她还可以找秀水坊的一些姐妹们一起玩, 如今她们大多都出门子, 剩下的都是年纪较小的。本来按李姝的年纪, 她应该已经嫁出去了,怎奈她死活要往后推迟婚礼,把自己混成了秀水坊大龄未嫁女娘。
好在李姝本来就是个性子安静的人, 她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出嫁用的针线,做的差不多了, 剩下些不要紧的小物件,玉娘动手也可以。她这半年来可算是做针线做的烦透了,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在家无事, 她不是陪肖氏和严氏闲话,就是自己写写字, 看看李承业和赵世简给她的各种书。
她从七岁开始学字,从十百千开始,到四书、到经史, 没人督促,没人查课业, 全凭毅力支撑。好在她不需科举,经书类稍微懂一些就可以,再学一些史籍、诗词、算数,总算彻底脱离文盲行列。
拖赖上一世的阅历,李姝学四书类比旁人更容易些。诗文对子之类的差一些, 这个需要天赋,她只得死记硬背,再自我发挥一部分,每次参加宴席,有需要时,也能勉强应付过去。
但她是自学,除了李承业和赵世简辅导她,她没有同学,不参加考试,学习效率自然比不上外头那些正经学堂里的学生。但在李姝的交际圈里,足可以让她平视群雌了。
十二那一天,李穆川夫妇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方家。严氏有孕,不便走动,李姝在家陪着她。
肖氏当着方太太的面,把新的金锁挂在了方大姐儿的脖子上,笑眯眯的,旁的也没说,只说让丽娘仔细些,莫弄丢了。
方太太尴尬地笑了笑,方大郎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方大奶奶打过招呼后就直接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李穆川也问方大郎,“大郎,家里日子可还过得去?若有难处了,去找我,有我一口吃的,定不会短了两个孩子的吃穿。”
方大郎愧疚地起身给李穆川鞠躬行礼,“侄儿无颜见叔父。”
李穆川摸了摸胡须,“知错能改就好,丽娘性子老实,没有心眼子,不会拐弯,这事儿办的过激了些。”
方大郎再次作揖,“叔父羞煞我也,弟妹和侄女受了委屈,还请叔父放心,我这当大爷的都记在心里,定不能让她们母女白受委屈。”
方太太见李家人上门,虽说没有明着问罪,却是来给老二媳妇撑腰的。想来也是,人家东西被偷了,难道还要忍着不说?唉,都是冤孽。
方太太忙赔礼道,“大兄弟,弟妹,都是我管家不当,让老二媳妇母女两个受了委屈,以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肖氏笑道,“这和嫂子有什么干系,大奶奶也是手里一时不宽裕。她们妯娌两个以后还要长长久久住在一起的,把事情说开了,以后也就好了。”
方太太沉默了一些,又开口了,“弟妹,过完年,我预备让两个孩子分家。老二当差的地方离家里也远,整日来回奔波,不若让他们到外面买宅子也好,赁房屋也罢,先找个离衙门近的地方住。休沐日回来看看我,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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