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长车内的软塌上铺了一层软软的白毛,逸虚把怀里的人轻轻地放上去,维持半俯身的动作,抬手握住她的双臂从他脖颈后拉下,又扯过一旁的软被给她盖上。
    这才顺势坐在软塌边上,见她双眼始终紧闭,逸虚长睫敛下,遮住了眸底忽暗忽明的变化,明明对他毫不防备,却又始终不肯对他敞开心胸,这究竟是为何?
    本以为她一向如此,可她对造不成威胁的凌云防备有加,对他却毫无防备……
    长车外雪倾见苍山帝君将自家公主抱进长车后,才抬眸打量起这辆漆黑的长车,里头散发出来的冰寒之气虽不如玉清宫,但也不差多少,她也是好奇得紧。
    要知道昆仑山上的冰川可是自混沌起就存在的,经年不化,玉清宫屹立在昆仑山冰川之巅,寒气更是冷冽入骨,一般的神仙根本靠近不得。
    唯有修为高深的上神或者本身就是冰、水属性的神仙才能受得住的那股寒气。
    这长车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使长车里的寒气如此浓郁。
    目光扫过,很快雪倾就发现了寒气来源,长车中央有一樽龙首鎏金的小鼎,冰寒之气就是从那里头散发出的。
    淮笙见雪倾迟迟不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了然道:“那是无尽海海底凝结的天玄冰,至寒之物,水火难融。”
    雪倾闻言有些诧异,随即恍然大悟道:“天玄冰,怪不得。”无尽海那地常有凶兽出没,且又常年暴雨不息,久而久之无尽海就成了六界的十大险地之一,鲜少有神仙踏足。
    也不知这块天玄冰如何来的,不过用在取冷上倒是可惜了,雪倾有些可惜地看着那樽小鼎,这若是用来修炼想来应该能事半功倍罢?
    淮笙可不知雪倾内心所想,以为她畏天玄冰的寒冷之气,遂善解人意道:“神女不必担心,古沉木制成的长车能隔绝严寒酷热,车门合上,你我二人坐在长车外是不会受冰寒之气的影响。”
    雪倾无语地看了淮笙一眼,头一次见到比花音还不会看脸色的神官,他是哪只眼看出她畏寒了?昆仑山的神族能畏惧这点寒冷之气?
    “走罢。”
    此时长车里正好传出一声极轻的低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通体漆黑的古沉木长车驾着白云远去,很快便从气派的南天门门前消失。
    长车离开后,从云镜中破开走出来一个身材修长,英俊不凡的神君,他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长车消失的方向,眸中怅然若失,连眉间艳丽的火纹都暗淡了不少。
    身后的神侍不解的提醒道:“神君?朱雀真君还等着呢。”
    这位备受真君和夫人宠爱的小神君也不知怎么了,方才从南天门出来还好好的,谁知见到苍山帝君抱着一个神女从南天门走出就怔住了。
    且一愣就是许久,在云层里看到那辆长车消失才有了动静。
    年轻的神君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道:“嗯。”
    **
    天玄冰的作用很明显,这几日她睡着了也不安分,翻来覆去的折腾,今日在长车这样的地方竟是难得的好眠。逸虚坐在软塌边上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唤醒她。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天玄冰散发出的寒冰之气愈来愈重,不仅将整个长车布满冰寒之气,更是有不少寒气被软塌上沉睡的人纳入体内。
    逸虚见状指尖凝出一道神力将软塌上的人罩住,伸手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抓住她一只手腕探起了脉搏。
    正巧,软塌上躺着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睡了多时,她眼睛里还有些茫然之色。
    逸虚细细探了脉也没发现有何不妥,心下稍安,温声问道:“身上可有不妥之处?”
    冰芜摇了摇头,目光一扫就知道了他们正在回昆仑山的路上,起身后道:“对了,刚才那股寒气呢?”
    “我方才见你寒气入体,就将它用神力隔绝了。”想了想又确认道:“寒气入体,没事么?”
    冰芜抬眸巴巴地看着他:“没事,那股寒气能弥补我消耗的神力,我如今觉得身子舒服了不少。”所以快将神力撤了,没感受到寒气能让她舒服之前,她没觉得如何;如今享受过又撤回,她只觉得身子更蔫了。
    逸虚犹豫了一会儿,“等等。”话落指尖弹出一道神力,长车的门就被打开了。
    惊得长车外的淮笙和雪倾齐齐回头。
    淮笙忙道:“不知帝君有何吩咐?”
    逸虚看向雪倾,沉吟了片刻问道:“雪倾神女可知冰夷孕育神龙之时,可否能吸收至寒之气?”
    雪倾一愣后点了点头:“禀帝君,无碍的,公主初有孕,还不能适应体内的神力被龙胎吸收,会不自觉的吸收冰寒之气补足体内消耗的神力。”
    “这寒气非但无害还能弥补公主初期的损耗,这也是药王为何要公主回昆仑山养胎的原因。”
    冰芜抬了抬下巴,幽幽道:“我就说没事,这回信了?”
    逸虚颔首,轻声应道:“嗯。”
    雪倾和淮笙相视一眼,将长车的门再次合拢上。
    冰寒之气再度包围她,冰芜舒服的轻吟了一声,有这冰寒之气在,她精神了不少,没再一副蔫蔫的模样。
    她这才将目光落在案桌旁的那道身影上,没发现有身孕前,她身子就有些反常了,白日里虽无事,可夜间确实燥热难眠。
    这几日她过得不舒服,也连带得他跟着一起受罪,冰芜一时间生出了些许愧疚感。
    起身离了软塌,落坐在逸虚旁边的蒲团上,抿了抿唇,问道:“你真要陪我住昆仑山?”
    “嗯。”
    冰芜想了想,竖起一只手指,确认道:“一千年?”一千年待在她身边受罪,也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太委屈了——
    逸虚目光落在她露出的右手手腕,再次点头应了一声。
    “公主不愿意?”
    “不,不是,只是玉清宫在昆仑山之巅,冰寒之气入骨,万一……”
    话还没说完,冷不丁她的手腕就被握住,于是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冰芜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他眼底珍而重之的神色。
    “公主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自该照顾他和公主。”说罢,逸虚握着手中的细腕紧了紧,另一只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子。
    逸虚静静地看着她道:“公主,这是九天应龙一族的习俗,若有了身孕带上九菱玉串便能趋吉化凶……”
    冰芜蹙起眉头,明显不信:“这珠串有这么神奇?我怎么从未听过?”
    逸虚闻言松开了她的手,将玉盒打开,一条银色为底手串出现静静躺在玉盒里,上面还串着九颗颜色各异的菱形宝石,“或许这珠串没这么神奇,但上头覆有我的一丝神力,必要时也能护着公主。”
    玉盒一打开,冰芜就瞧见了里头的红月石,红月石又称姻缘石,一向是神族男女定情所用,她摇了摇头:“我不要,这六界中能伤到我的人,只怕是这小小珠串也护不住。”
    逸虚温声提醒道:“公主忘了如今不能动用神力?”
    冰芜一噎,想了想道:“……可你不是在我身边么?这珠串要来也无用。”
    “公主,这是给孩子的,若你实在不想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还我。”
    他目光微沉,语气已经变成不容抗拒。
    “那好罢,”冰芜伸手。
    逸虚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将玉盒中的珠串取出:“我给公主带上。”
    冰芜想着既然都接受了,那带上就带上罢,于是她伸出左手。
    “公主,这珠串要戴在右手上。”
    冰芜嘴角抽了抽:“……为何?”带个手串为何还要这么讲究?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提到过的女主右手手腕上带着一串珠串,嘻嘻
    明天早上再看二更吧。天气转变,大家注意身体,我一边拿着纸巾一边码字,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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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逸虚长睫敛下, 心里有些不自在, 面上却不显, 依旧一本正经道:“戴在左手上就不灵验了。”他总不能说是看那串垂着五爪金龙鳞片的手串不顺眼罢?
    冰芜嘴角抽了抽,颇为无语道:“凡人才信奉神明, 咱们本来就是神明, 信这个做什么?”
    “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说着,逸虚抬眸,语气幽怨:“公主难道不想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
    恰逢此时, 长车外传来雪倾的声音,“禀公主,帝君, 昆仑山到了。”
    冰芜闻言目光一亮, 起身便想往长车门走去,谁知她才起身右手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就算用神力她也挣脱不了钳着她的手, 更何况现在还不能动用神力。
    她只好无奈道:“随你随你,都随你,戴罢。”
    等了几息, 也没等到他给戴上手串, 冰芜垂眸不解的看向依旧坐在蒲团上的人,“你戴不戴?不戴我走了。”
    逸虚用拇指指腹摩挲着握住的手腕,将那串细细的金色珠串在她腕间来回滚动,唔了一声道:“唔, 那你手上这串是不是应该取下?”
    这回冰芜没问他为何不能带两串了,她直接将右手腕的手串取下,戴在左手上。
    逸虚见状双目微眯,却不好再说什么,将手中的九菱玉串戴在她手腕上。
    她的手腕白皙纤细,握在手中的仿若如同冰雪为肌,玉为骨。由色彩斑斓的宝石点缀而成的银链在那纤细的腕间莹莹生光,衬得那节手腕越发白皙动人。
    他一面戴着,一面不经意间提起:“没想到公主这般长情,那珠串看起来已是经年旧物,公主却待塔如初。想来对公主很重要?”
    冰芜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后就没在说话,心绪已经飘到不知何处去了。
    她虽日日戴着这串手串,却鲜少触碰它,也不爱想起它的来历。
    今日被这么一提,她忽地想起了有身孕的事还没告诉送她珠串的人。
    那人会不会为她高兴?会不会因担忧而像天后一样不厌其烦地叮嘱她……
    明知不会心底却忍不住生起一丝期待,陷入了胡思乱想的冰芜没注意到——坐着给她戴上手串的人已经顺势起身,将她的右手牢牢握紧,十指紧扣在一起。
    “公主?该下车了。”
    直到耳旁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她才回了神,随口应道:“嗯,走罢。”
    说完先行转身欲往车门走去,一动才发现十指紧扣的右手,抬眸诧异地看向逸虚。她是知道逸虚对她有意的,可这份意能有多少她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
    龙族对待情爱一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可不相信龙族的喜欢能有多重。
    可近来的相处让她越来越不自在,自从上回在行云殿的寒池里荒唐了几日后,她就发现他变了,直到知道她怀孕后,他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满心满眼都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有些害怕这种转变,害怕这种转变最终变成恨……
    他可真不是尾合格的龙,龙族的狂妄自大、多情却又薄情,这些好似和他全无关系,唯一能沾边的就是龙性放纵一条,还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
    越看她就越觉得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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