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节

    这一切,还是要等周五爷和袁二的消息。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蒋慕渊的声音有些闷了,顾云锦敏锐,也就慢慢放缓了语速,一点点低下声音,等身边那人呼吸平缓了,才闭了嘴。
    到底是累了那么些天,先前再生龙活虎,真这么舒舒服服地躺着,倦意还是拦不住的。
    顾云锦偎着蒋慕渊,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才先后转醒。
    夏天的白日长,等用过了晚饭,天还没有大黑,顾云锦牵着蒋慕渊往花园里消食去,指给她看寿安郡主静心养出来的花。
    这几日天气好,花儿开得正盛,若不是顾云锦指着,蒋慕渊都不信这些明艳的花卉是寿安养活的。
    可再是明艳,也比不得身边的媳妇儿。
    夜里,相拥而眠,虽是夏日,却也不觉得热腾腾黏糊。
    翌日一早,蒋慕渊练了晨功,便进宫去了。
    早朝还未散,文英殿里还空荡荡的,蒋慕渊还是站在外头,和几个内侍说几句话。
    过了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蒋慕渊抬眼看去,没有发现孙祈等几位殿下的身影,只大臣们过来,与他拱手行礼。
    有相熟的大臣们笑着与他道喜,贺奇袭北狄大捷,贺顾云宴能接下北地守将一职。
    蒋慕渊心里有数,嘴上笑着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话音一落,几位大臣纷纷就笑了。
    哪里是八字没有一撇,这分明是话里有话,意思他们在北边大胜、已经画好了那一撇了,就等后头的那一捺了,若是如今一捺还未落笔,就催着他们赶紧把笔尖按下去,该上折子上折子,该建言就建言。
    这几人与蒋慕渊本就熟悉,如此明晃晃的暗示,叫人不由笑个不停。
    “小公爷谦虚,刚才内侍捧进去的那么多折子里,准少不了说这事儿的,今儿早朝上,圣上也透出了要定下守将的意思了……”
    蒋慕渊闻言,道:“定下也好,南陵要打仗,北边定下来,能安百姓的心。”
    可不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嘛。
    正说着话,小内侍凑上来,低声道:“小公爷,圣上请您过去。”
    蒋慕渊了然,几位皇子没有出现的,大抵也是被叫去御书房了,他便与几个大臣行了礼,转身往御书房去。
    圣上靠坐在龙椅上,正听孙宣说话,蒋慕渊一迈进去,就觉得里头气氛沉闷。
    先前大臣们进文英殿时,神色轻松自在,想来早朝上并未发生什么让圣上气闷的事情,那现在这沉闷的氛围,显然是御书房里商议的事情引来的。
    蒋慕渊问了安,没有立刻开口,就候在一旁,听他们继续说。
    孙祈已经接过了话头,道:“五弟的考量是有道理,可眼下不是一口气做这事儿的时候,南陵僵持着,余下的事情必然要循序渐进……突然之间手段强硬,其他地方若也……”
    孙宣抿唇,道:“大哥是怕他们有样学样,都跟孙璧似的?可他们就算有那个胆子,又有谁真的跟孙璧一样布局多年?真有那样的,手段强硬和软和,没有区别。”
    “既然他们不学孙璧,那眼下急吼吼做那些,也就没有必要。”孙祈皱眉,道。
    孙宣摇头:“不过是防一手罢了。”
    “真有心反的,不是留一两个质子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的,若不然,开朝之时也不会让他们携家眷赴任。”
    听到这儿,蒋慕渊就听明白了,这两位在争要不要扣封疆大吏的家眷在京中。
    前朝时,封土在天南海北的如南陵王、坐镇一方的总督如董之望、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如顾家几代,妇孺大抵都是留在京中的,这是朝廷的制衡。
    而本朝伊始,祖皇帝就没有顺承这一项,让他们爱住哪儿住哪儿。
    其中缘由,有一部分的确如孙祈所言,真有胆子养私兵、图谋造反的,哪里还会管留在京里的老娘幼子,造反本就是豁出九族去的大逆不道之事,怎么可能单单会为了老娘幼子就停手?
    可不管用归不管用,在朝廷风波四起的时候,总要有一些手段来彰显皇权威严的。
    孙宣此刻提出来……
    蒋慕渊不动声色地暗悄悄睨了圣上一眼,不得不说,孙宣的提议是契合圣上的心思的,是圣上起了要扣人的心,孙宣不过是猜到了他父皇的心,顺着提议而已。
    至于孙祈,蒋慕渊不信孙祈没有看明白,意图争夺皇位的人,能耐、本事虽有高低不同,但对集权的心,其实都是同一路的。
    第781章 典范
    孙祈当然知道,哪怕顺德帝一个字都没有说,但他在这项事宜上的偏向,已经明明白白摆出来了。
    按说,他作为儿子,想在父皇跟前表现自己能力的儿子,此刻该顺着圣上才是,可偏偏提出这一项来的是孙宣。
    早不提、晚不提,偏在孙祈定下了要往南行之后提出来。
    说透了,就是在南下累名声、功绩之事上,孙宣落在了孙祈后头。
    孙宣不想让孙祈一个人出头,那他必然要做一些事情来扭转局面,他提出让封疆大吏、手握兵权的将军送家眷进京,后续的事情必然会交由他去办。
    蒋慕渊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捻了捻,目光又从孙祈和孙宣身上掠过,暗暗分析着。
    不得不说,孙宣这一步棋,走得横冲直撞,但并未不是个好法子。
    这事儿虽不好办,背后难处不少,但明面上的困难不见得多,好处其实也有。
    首先,得圣上心思,这就是最重要的,太子立谁,说到最后,还不就是可能圣上的心意吗?
    再者,那些人不能明晃晃与朝廷对着干,反而要显得与孙宣和睦,除非他们学孙璧,当下就起兵造反,可不是谁都有那魄力和累积的。
    而孙宣在其中能做的文章不少,是因为执行此事而让这些实权者对他愤恨,而是利用机会抓住人心,让对方与他交往,这全看孙宣的手段与本事。
    毕竟,对几位皇子而言,接触封疆大吏、将军的机会太少了,想拉拢都无处下手,孙宣就是赌一把,那么多人,只要能拉拢一部分,和缓一部分,余下的哪怕得罪了,又算得了什么?
    十全十美的好事儿,天底下本就没有几样。
    说起来,原本这样的事儿,百官、百姓容易偏向大吏、将军,所谓的民心,在争太子的时候,是决计不能缺失的,但孙璧和董之望的造反,显然是给铺了一片不错的土壤。
    如今可不是十多年后那硝烟四起、内患不断的时候,百姓生活总归还过得去,没有人愿意活在硝烟之中,对叛乱很是反感。
    何况,孙璧身上还背着拿童男童女炼丹的恶名,他胆敢如此,不就是没有钳制吗?
    若有质子在朝廷眼皮子底下,这些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土皇帝”的大官,还能有这个心吗?起码百姓们会认为,他们多少会有些收敛的。
    借着这条道,孙宣做成了这件事儿,损失不见得多,好处委实不算少。
    在应对孙祈南下一事上,蒋慕渊不得不说,孙宣这反应还挺快。
    蒋慕渊正琢磨着,便听见圣上开了口。
    “阿渊,你怎么看?”圣上道。
    蒋慕渊能怎么看?
    这事儿说到底就是圣上的意思了,何况,北地守将的诏书一下,顾家显然也在扣人的范围之内。
    说到底,圣上让他来,不是询问意见,而是在提醒他做个典范。
    “这事儿必然要做,但恐不是一件能一蹴而就的事情,”蒋慕渊想了想,道,“总督、将军们的家眷安置还好说些,亲王、郡王们,即便不建府邸,行馆也要合乎规制,总不能随便寻处宅子就打发了。
    有几位早前在京里有府邸的,这些年也空置着,还要重新修整,需要人手来办,也需要些银子,若是由他们各府各自出,也要收银子上来。”
    圣上一听蒋慕渊这话,嗤的就笑了。
    蒋慕渊有道理吗?很有道理。
    可跟他一开始要问的,想听的,就这么走偏了。
    也亏得是国库没有多余的银钱,这笔银子注定是各府自己出,若不然,朝廷一并出了,回头蒋慕渊说不定还要开口替顾家把前期置府的银钱来讨回去。
    这么一想,圣上实在憋闷,看着孙宣道:“你既要办这事儿,阿渊提出来的问题就不得不考量,你整理一番,细细安排好,写份折子给朕看。”
    孙宣闻言,眼中闪过欢喜,应下了,又转头与蒋慕渊道:“我经验浅,很多事情想得不及阿渊你周全,还望阿渊得空时指点我一些。”
    当着圣上的面,蒋慕渊道:“我一时之间想到的也就是刚才说的那些……”
    圣上屏退了众人,蒋慕渊先行退出来,孙祈心里也不痛快,没多久就出来了。
    孙祈没管孙淼他们,只稍稍拦了拦蒋慕渊,低声道:“我还是觉得,五弟提出来这事儿,太匆忙了些。
    不止是阿渊你提出来的宅子,还要有人手去办,指望着那些人看着圣旨就乖乖把人送进京城来,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南陵如今情况不明,又要费心急匆匆做这事儿,万一起些纷争……
    何况,南边如今领兵的是余将军,手里握着兵权,这会儿他的家眷,是让送还是不让送?
    真铁面无私去谈,不是临阵寒了主将的心嘛……”
    蒋慕渊笑了笑,道:“我刚抵京,之后便要南下,能把南陵理顺就不错了,其他事情,心有余力不足。”
    孙祈就是想要他这句话,知道蒋慕渊不会提孙宣周全,这就够了,便又说道了几句场面话,拉着蒋慕渊往文英殿去了。
    蒋慕渊清楚孙祈的心思,在圣上跟前一味反对,不过是不希望孙宣因此轻易获利。
    孙祈也想分一杯羹,可惜他要去营中,分身乏术,等他在南陵获得些好处,指不定孙宣在京里已经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孙祈想拖,可惜今儿没拖住。
    一行人回了文英殿,孙祈自然没有与众大臣替这事儿,孙淼等人也不凑合,蒋慕渊同样不开口,取了一本大臣们整理出来的折子就开始看。
    孙宣隔了一刻钟才回来,与众人一道看折子,不久后从中翻出几本来,冲蒋慕渊挥了挥,道:“都是给顾家请功的折子,可能我还没有挑全,一会儿都挑出来送去御书房吧,在你南下之前,先把北境的事情敲定了才好。”
    蒋慕渊接过折子看了一眼,道:“同样的请功折子,就一本够了吧,圣上日理万机,折子又多……”
    这种折子,一股脑儿一并送过去,就跟他逼着圣上封顾云宴似的。
    虽然他的确是逼了,但事情嘛,表面上总要留些余地的。
    总不能真把圣上气得想打他了。
    他虽然打得过,但不能还手不是。
    第782章 能人
    蒋慕渊能这么“算计”圣上,逼圣上,是因为他了解圣上,又因着前世的经历,他知道圣上心里的那根线到底在哪儿,明白此时此刻,圣上对他能防到什么地步、又纵到什么地步。
    这是他拿上辈子的命换来的经验。
    可,孙宣不同。
    蒋慕渊一面把折子交还到孙宣手里,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的神色。
    他了解的不止是圣上,还有孙祈和孙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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