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节

    贾理是跟着贾琮的,没有贾琮的授意,贾理未必会越过自己的主子去听贾婷的吩咐。
    而且,以贾婷当时言语里的决绝看,她已经认定了是孙睿冲她动手的,她不会再多此一举去打听,可她只是一个内宅未嫁的姑娘,恨意滔天也能力手段有限,她一个人拿孙睿没一丁点办法,便只能求助父兄。
    贾桂和贾琮惊讶之余,必然要核查一番,不至于贾婷说什么便是什么。
    知道那公公姓邓,祖籍绍城,是个跛子,在永巷里多年,不久前才被人接出了永巷,这么多讯息都在,以贾桂的本事,查查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还是容易的。
    可他也怕打草惊蛇,所以才通过那两婆媳从浣衣局打听,至于贾理给那婆媳编了什么由头,或是就拿银子开路,那顾云锦就猜不出来了。
    “真查到了孙睿头上,贾桂有胆子报仇吗?”蒋慕渊挑了挑眉,勾着唇角笑了,吩咐听风道,“给贾理漏些线头,让他查到孙睿那儿,看他们敢不敢对孙睿出手。”
    听风应了,退了出去。
    顾云锦屏退了人,抬眸看着蒋慕渊,柔声道:“你真觉得贾桂有那个胆儿?”
    “贾桂的野心不小,若是时机合适,他必然不会错过。”蒋慕渊道。
    前世,贾婷是孙睿的侧妃,贾桂丝毫不顾孙睿的利益,顺从圣上临终前的托付把孙禛推上了皇位,甚至事后还说服贾婷,让她去搪塞、拖延孙睿,这绝不是贾桂效忠顺德帝,只是他野心勃勃罢了。
    治国颇有手段的孙睿,和没有接触过朝政的孙禛,哪一个好操控,一目了然。
    哪怕还有其他的辅政大臣,与同样身份的臣子斗,总比跟圣上斗要轻松得多。
    贾桂只是选了自身最有利的一条路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坐实了孙睿害贾婷,贾桂就会知道,一旦孙睿做了太子、得了江山,他贾家就完蛋了,虽不清楚那深仇大恨是哪里来的,但孙睿摆明了就是看贾家不顺眼,要不然,不纳贾婷而已,哪里需要用那种毁人一生的手段。
    为求自保,贾桂决计不能看着孙睿做大。
    而对蒋慕渊和顾云锦而言,孙睿的麻烦多了,他的动作也会多,鱼也就好摸一些。
    至于漏给贾理的线头,等贾理查明白了邓公公的来历,再把钱举人丢到贾家人跟前就行了。
    蒋慕渊也不担心钱举人胡说,一来钱举人不清楚绑了他的袁二是何来历,二来,被贾桂察觉有另一股人牵扯其中也不打紧,毕竟,消息是顾云锦送给贾婷的,另一股人还能是什么人?
    肯定是蒋慕渊在其中插了一手。
    来龙去脉是蒋慕渊查清楚的,没有踪迹才会叫贾桂不放心呢。
    这厢他们在算计孙睿,转过头去,蒋慕渊又不得不去南陵救对方,这事儿说来也是可笑。
    最可笑的是,蒋慕渊断言,孙睿根本不会落在孙璧手里,他不需要别人救,只是在等时机罢了。
    第794章 歪理
    京城的这个季节里,夜晚的虫鸣还不算扰人。
    蒋慕渊牵着顾云锦的手,在园子里走动消食。
    “今儿得了个消息,”蒋慕渊半低着头,看着顾云锦的侧脸,道,“封大舅哥为北地守将的诏书已经在拟了,应当是要赶在我出发之前下旨。”
    顾云锦闻言,抬头看向蒋慕渊,眼中闪着欢喜,而下一瞬,又化作不舍。
    诏书下了,这人便要走了。
    蒋慕渊把她这眼神间的变化都看在眼中,不由笑了笑,抬起手来,拿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顾云锦的额头“我会尽快回京来。”
    “这也不单是你说了算。”顾云锦道。
    且不说南陵好不好打,只要孙睿和孙禛不露面,蒋慕渊就要在南边继续想办法。
    蒋慕渊正要接话,余光瞥见一婆子从前头过来,便先止住了,等那人上前来。
    婆子福身问了安,道“大殿下府里给夫人送了点心来。”
    顾云锦抬起眼帘,孙祈那儿给她送东西?指着她吹枕边风不成?
    蒋慕渊与婆子道“既送来了,便让人送去屋里,也分一分,给母亲、寿安和婶娘都分一些。”
    婆子道“大殿下那儿仔细,送来时就分好了,已经给各处送了。”
    等婆子退下,蒋慕渊这才与顾云锦解释“就是些甜口点心,他说要送,我不至于连点心都不收他的,你若不喜欢,赏了扔了都随你。”
    顾云锦也想转过来,那点心必然是出自席娇儿之手,她前生是没有与席娇儿打过交道,但从念夏嘴里听了些,对她一点儿好感也无。
    回了屋子里,果不其然,食盒已经搁在桌上了。
    顾云锦打开来看了一眼,是一碟子凉糕,卖相精致,显然是费了番工夫的。
    “念夏,”顾云锦自己不尝,唤了念夏过来,道,“我晚饭用的多,实在吃不下了,这东西隔夜就失了味道,你拿回去和抚冬几个分了。”
    念夏耿直,没有多想,闻言也就谢了赏,捧着食盒去了。
    蒋慕渊听她们主仆说话,见顾云锦安排好了,他才放下茶盏,笑着道“怎么不扔出去,还赏了念夏?”
    顾云锦在他身侧坐下,漂亮的眼睛一挑,道“从前席家那几个可没少磋磨念夏,念夏在他们家过了几年,只怕是光出力,没有得过那家人多少好处。现在,反过来了,席娇儿费心费力做点心来讨好人了,也叫她伺候念夏一回。”
    蒋慕渊忍俊不禁,撑着腮帮子道“我以为你恨不得念夏与那家人毫无干系呢,人往跟前站了都碍眼,哪里还用他们的东西。”
    “人来了的确碍眼,”顾云锦眨了眨眼睛,眼珠子一转,“但我不跟吃食过不去,好好的点心,浪费了可惜。”
    歪理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可蒋慕渊偏就吃她这一套,只觉得媳妇儿的眼神、语气都招人得紧,那小眼儿一抬,就像小猫儿的爪子似的在他心上一抚而过,半点不疼,却是顷刻间,泛起了万般滋味。
    蒋慕渊伸手将人抱到了怀里,埋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闷声笑了。
    呼吸打在光洁的脖子上,有些痒,顾云锦忍不住也笑。
    蒋慕渊紧紧搂着人,闻着那沁人的胭脂香气,倒是继续说起了在园子里没有说完的话“这趟去,应当不会太久,大殿下、五殿下的动作不少,三殿下不至于真让太子之位落到旁人头上去。”
    虽说,今生的孙睿在打什么主意,蒋慕渊和顾云锦都没有一个定论,但说穿了,总归是围绕那一把龙椅,孙睿不会让孙禛登基,也不可能让孙祈、孙宣轻而易举地得益。
    他若是一直在南陵毫无声息,这两位又各种法子上阵,太子之位就难说了。
    太子的帽子,固然戴上了也可以废除,但废太子的议程并不简单,孙睿应当不会想要添那样的难题。
    等蒋慕渊到了南陵,也该有大大小小的讯息传出来,孙睿也要在圣上册立太子之前回京,他不能一味拖沓。
    顾云锦明白其中道理,微微颔首,但她也知道,孙睿和孙禛回京是一回事,打下南陵又是另一回事,南陵一日不收复,这仗就一日没有打完,蒋慕渊回京也是短暂的。
    当然,顾云锦也有不知道的,她不知道蒋慕渊定的计划是年内收复南陵,他打的是拿孙璧和董之望在南陵耕耘多年的银子去补足江南少雨导致的粮食产量不足的主意,若是拖得久了,国库后续支援不上,那抄没救灾意义就没有了。
    不过,蒋慕渊依旧愿意与顾云锦多说说行军打仗上的事情。
    先前在北境,他对比照着地图给顾云锦说过许多,顾云锦出身北地,即便对北境各地的了解没有那么深刻,但基本的概念都是有的,而南陵,她的了解就空泛多了。
    自打知道蒋慕渊要去南陵,这些日子,她也寻了些南陵的山水人物志翻看。
    此时,两人便站在书房的地图前,一个说、一个听。
    北境除了一些关口之地,多是一马平川,南陵截然不同,大片大片的山脉起伏,因而隘口极多,山道也险,守军容易设伏,便是寻到了些许古道,大抵也只能步行而不能快马通过,领兵布阵的思路自是与北境时不一样了。
    顾云锦听得认真,有疑惑便出口问了,两人对着地图说了半个多时辰都不觉得疲。
    蒋慕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站在地图前拿手指比划的顾云锦,目光柔极了。
    能与他一道练晨功,能说些生活里的细小琐事逗趣,也能与他讨论朝政之事,他的顾云锦,厉害极了,而无论是做什么,只要与她一道,蒋慕渊都觉得充满了乐趣。
    连听她编排人都喜悦。
    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骨子里了,顾云锦无论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最好的。
    哪怕前世已然明白这一点,这一刻,蒋慕渊品味更深。
    舍不得这俏生生的媳妇儿,恨不能日日在身边,可惜,眼下还不成。
    第795章 破庙
    夜色深深,相较于京城,南陵的山野之中,虫鸣声一片。
    月光透过叶子的缝隙落下来,斑驳的光影中,不远处的建筑被勾勒出了一个影子,大部分都沉浸在黑夜里。
    吱呀一声,门板被推开,一个精壮的中年人从屋子里出来,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人拱手行礼“三殿下。”
    孙睿从暗处出来,往屋子里斜了一眼,这才看向中年人,低声道“今儿可老实了?”
    “没吵也没闹,”中年人答道,“刚刚喝了药。”
    孙睿颔首,越过中年人进了屋子,那门板很旧了,关上时发出了刺耳的动静。
    里头的孙禛听见声音,恶狠狠转过头来,见是孙睿,他脸上的怒气一下子收了,只余下焦急“皇兄,外头状况如何?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这破地方,我是待腻了!”
    孙睿搬了把椅子坐下。
    这椅子也是破的,前些日子修了修,起码坐起来不怕塌了。
    孙睿睨了眼孙禛,道“你腻了有什么用?你的腿脚腻了吗?只要你能下地了,我们就能从这儿出去。”
    孙禛苦着脸,无言以对。
    那日,他从山崖上摔下来受了重伤,只能躺着。
    孙睿虽然不满意,但也不至于押着受伤的孙禛去府衙办案,便留他在南陵郡王府养伤。
    孙璧调了人手来伺候他,可孙禛觉得,那不是看顾,而是监视,分明他一个断手断脚的根本不可能再在府里乱跑。
    当然,孙禛依旧疑心孙璧,那山崖后头肯定有文章,只可惜,他只能忍一时了。
    后来有一日下了倾盆大雨,狂风吹得窗户都啪啪作响,孙禛被那动静吵得连午睡都不安生,只能睁着眼睛生闷气。
    而后,孙睿身边的亲随青川从外头溜进来,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声音道“七殿下,殿下发现那孙璧有反心,奴才这就带您走,咱们赶紧的,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孙禛一听就愣住了,他知道孙璧不怀好意,可这么明晃晃的,还是让他醒不过神来“皇兄人呢?孙璧真要造反?”
    “殿下还在府衙,您毕竟在郡王府,殿下一有异动,孙璧就肯定会扣下您,拿您做要挟,所以您一定要先脱身,殿下才能没有后顾之忧。”青川说完,上来扶孙禛起身,“奴才知道您身上有伤,但您只能忍着些了。”
    事出突然,孙禛当然是信自己亲哥远胜他起疑的孙璧,便应了同行,又问起了自己那几个亲随内侍。
    “顾不上知会他们了,”青川道,“他们若一道跟着从这儿消失,我们只怕还未出城就被孙璧的人拦下了,只能留他们在这儿做障眼法。”
    天大地大命最大,孙禛自己的命当然比亲随的命重要,他都是带伤偷跑,哪里还能顾上他人。
    青川背着孙禛,借着大风大雨的动静遮掩,顺利逃出了城,行了一天一夜,一直到这破庙才停下。
    这座破庙不晓得是何时建造又何时废弃的,就在山林深处,早就荒芜了,连大殿里的塑像都七歪八倒的,青川收拾了一处屋子,看着是庙宇原先的雅间,床板虽破,好歹还能躺人。
    孙禛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才等到了狼狈不堪赶来汇合的孙睿。
    做了那么多年兄弟,孙禛印象里的孙睿一直都是器宇轩昂、不疾不徐的,就算冬日畏寒把自己裹得比熊都厚实,但孙睿依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矜贵模样,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一身泥泞、浑身透湿、披头散发又带了伤的孙睿,这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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