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小丑:“你生气了?”
    唐措:“显而易见。”
    小丑:“以前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生起气来挺好看的。”
    滚。
    “你不是个新玩家。这里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新人加入,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你应该见过很多,又为什么要帮我?”唐措目光锐利,仿佛一眼就能刺进对方心里:“像刚才一样看戏,不好吗?”
    小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没出过手呢?”
    楼下愈发吵嚷,越来越多的新玩家大着胆子走出了房门,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肆意贩卖恐慌。
    老玩家当然也有,但他们对于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通常只扫了一眼便兴致缺缺。
    黑色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唐措和小丑对视着,更像对峙。
    一股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唐措仔细审视着对面的男人,却摸不清心里这股怪异的源头在哪儿。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小丑蓦地笑了:“你这么看我,容易让我产生一些庸俗的联想,晚上睡不好觉。”
    回应他的是一声无情的“砰”。
    唐措觉得自己是有病才在这里跟他鬼扯。
    与此同时,a区。
    幽静的花园别墅内,萤火虫一般的悬浮灯沿着鹅卵石路绕整个别墅一圈,风轻轻吹过,它们便晃啊晃的落在树梢上、花叶上,偷偷的,像星星眨一眨眼。一只黑色的机械鸟在路的尽头独自站立,它昂着头,镂空的身体里有颗水晶的心脏熠熠闪光。
    突然,一道惊呼从屋里传出,震得所有的悬浮灯都颤了颤,就连机械鸟都改变了昂首的弧度。
    “老大他又又又被罚回f区了?!他又在副本里胡作非为了???”粉毛的小个子瞪大了眼睛,为了充分表达自己的惊叹,他甚至站到了沙发上。
    对面正在涂指甲的女人手一抖,指甲油就涂到了外头,她幽幽抬头:“你的又字用得有点多啊。”
    粉毛摊手:“那不然我用叕?”
    女人耸耸肩,继续慢条斯理地涂指甲,很是无所谓。粉毛急了,连忙道:“嗳你怎么那么淡定呢?这都第几次了,他又得从f一个区一个区升上来,又不是网游里开小号咯,还能双开。”
    “那你想怎么样?”
    “我就是不能怎么样所以我才急啊!”
    女人不急,她一点都不急,抬起手欣赏着自己刚涂好的黑色指甲——嗯,这跟她的头发特别配。
    粉毛看见她笑就发怵,黑指甲黑裙子黑长直,每天整得跟个暗黑魔女似的,偏偏又喜欢粉色的毛绒玩具,还强迫他把头发染成粉色,漂染漂得涕泪横流。
    “你要是担心,那就去f区找他呗。”
    “嘶。”粉毛抱住胳膊,忽然打了个冷颤:“他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呢,我可不要去触他霉头。”
    “那就好好待着。”
    “我待不住啊,老大说好了这周带我一起去做任务的,结果他又被罚回去了!”
    粉毛一屁股坐下来,真是又担心又气。他原想说说黑名单更新了的事情,现在又不高兴说了,因为比起突然杀出的第九十九名,持续作死的第一名显然更厉害。
    厉害到快炸了。
    左思右想,粉毛还是决定偷偷去f区探探情况。
    永夜城是个极有规矩又极没有规矩的地方,它摒弃了人间的一切律法跟道德,却又对各区实行非常严格的管辖。除了各区都可进入的中心区,高级区的可以在低级区行走,低级区的想要去高级区,却只能赚够点数升级,或者取得临时通行证。
    a区和f区之间只隔着一个g区,很近,但g区是永夜城的监狱,里头住着一个非常变态的典狱长,所以粉毛得先赶到中心区,再从中心区进入f区。
    等他赶到的时候,都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凌晨四点的f区依旧很热闹,失态的新玩家和习以为常的老玩家就像戏里恒定的两个主角,每天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
    粉毛许久没来这种新玩家聚集的地方,难免有些唏嘘。同时他也有点想不通,老大明明已经安分挺长一段时间了,怎么今天又被罚?何况他答应要带自己做任务,不会无故爽约。
    算了,想不明白不想了。
    粉毛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往东十字街走。哪怕是同个区,不同的街道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东十字街就是整个f区条件最差也最弱的地方,甚至有人曾把这里戏称为——垃圾回收场。
    靳丞,也就是粉毛的老大,作为黑名单上的第一名,一旦被罚必定会被当做垃圾丢在东十字街,而且每次都在同一间屋子。
    东十字街包年用户,全永夜城仅此一位。
    粉毛一边腹诽一边往前走,到了东十字街,却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爬窗。三楼的高度对于他这种a区精英来说简直唾手可得,哪怕他还背着一个大包裹,也是秒秒钟的事情。
    “砰、砰!”
    “老大!老大我来了!”
    “砰!”
    “老大!”
    粉毛敲窗敲了半天没人应,不由加大了力道,结果他只是稍加用力,“咔擦”一声,玻璃竟然碎了。他惊恐地看着碎玻璃,又惊恐地望向屋里的人,惊恐地发现——
    “你谁啊?”
    “你说我是谁啊?”
    唐措黑着脸举起了床头的剁骨刀,一刀剁在窗框上,“咔擦擦”,剩下的一半玻璃也被震碎了。玻璃碴子就像冷冷的冰雨直往粉毛身上掉,把他的心戳得哇凉哇凉的。
    “这位大哥你冷静、千万要冷静,我走错地方了,真的!我现在马上就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好奇心,粉毛转身就想往楼下跳,可刚转过头,就看到自家老大从隔壁窗子里探出脑袋来。
    “你干嘛呢?”他问。
    “你干嘛呢??”粉毛反问。
    “敷面膜啊。”
    “哎哟我操¥*%!”
    粉毛一个激动掉下去了,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刻钟后,唐措的房间内。
    粉毛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露出了有史以来最乖巧的微笑。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反正现在的情况挺诡异的。
    他,闻晓铭,一个a区的精英,在f区的一栋垃圾楼里装孙子。房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他老大,敷着面膜白得像鬼;一个是位不知名的新玩家,脸色阴沉黑得像鬼。
    三人中间隔着一张圆桌,桌面上斜插着一把黑色剁骨刀,在昏暗的灯光里泛着阴冷色泽。
    或许这个故事还有新解,叫《两个屠夫与一只待宰的猪》。
    第6章 过招
    唐措有起床气,非常严重的起床气,会气到什么地步呢?气到刚刚恢复到8%的生命值,又跌到7%。
    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但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能保持耐心,连音量都比平时要轻,处于神经衰弱和暴起打人的微妙平衡之中。
    “说吧,你们究竟有什么事?”他问。
    我没什么事啊!
    闻晓铭在心中咆哮,但他不敢说。他不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靳丞,靳丞幸灾乐祸地冲他摇摇头,见他整张脸都垮了,优哉游哉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开口。
    他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先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吧。”
    唐措蹙眉。
    靳丞问:“编号k27216,是你吗?”
    闻言,闻晓铭莫名觉得耳熟,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黑名单上出现的新人吗!
    他略感惊讶地看向看向唐措,唐措却紧盯着靳丞。
    唐措:“有问题?”
    靳丞:“当然有。此时此刻我本来应该睡在a区的豪华别墅里,可就因为你惹恼了乌鸦先生,导致本该顺利完成任务的我——被迁怒,于是我就到了这儿。”
    唐措:“……”
    靳丞:“你这间屋子本来也是我住的,如果你往床底下看,还能看到我上次藏在这儿的一瓶红酒。”
    闻晓铭的嘴巴张成了o型,唐措则终于明白刚才的小丑为什么盯着他不放,敢情还有这个缘故。
    但那又怎么样呢?
    唐措丝毫没有愧疚地说:“哦。”
    靳丞想挑个眉,可他敷着面膜只能僵着,遂只能用声音表达不满:“哦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负责了吗?”
    唐措:“你有证据吗?”
    靳丞:“红酒。”
    唐措:“就算真的有,谁能证明那瓶红酒就是你的?”
    靳丞乐了,翘着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右手支着下巴,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唐措,说:“所以你打算耍赖?”
    “不。”唐措看了眼支离破碎的窗户,微微一笑:“如果你更喜欢这间屋子,我可以让给你。”
    靳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们换了房间,到时候如果有人来找你麻烦,那也会找到我的头上来,对吗?”
    唐措反问:“不是你说要帮我?”
    闻晓铭彻底惊呆了,这是什么?黑名单榜首和吊车尾的终极对决吗?f区的新人到底怎么回事,这年头最弱的垃圾场里都能出这种人才了?
    就在这时,靳丞话锋一转:“我都这么帮你了,真的不交个朋友?”
    唐措:“不了吧。”
    “为什么?”闻晓铭比靳丞还要激动,一句话就引得两人侧目。他顿时气弱,但还是很顽强地把话说完:“我觉得你们挺适合的,交个朋友,就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靳丞屈指敲敲扶手:“我们在吵架吗?”
    你们不在吵架吗???
    唐措很无所谓,但他不想交朋友,他现在只想睡觉。可老天爷偏要跟他对着干,眼见这里的事都快完了,窗外忽然又闹腾起来。
    闻晓铭是个坐不住的,当即跑过去看,激动道:“老大,楼下打起来了!”
    “打什么呀?”靳丞依旧翘着二郎腿,一点儿挪地方的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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