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就换乌鸦先生不乐意了。可他无法对玩家直接出手,再作弊一次那可就得被系统制裁了,于是只能气得在路牌上跳脚,嚷嚷着要去跟唐措告状,说靳丞在外头瞎搞。
靳丞收弓,一个利落地转身,抽空回他一句,“你去啊,如果他吃醋了,烦请告诉我一声。”
今天的乌鸦先生,也要被靳丞气死。
另一边的唐措,终于从灵魂震荡中恢复了过来。他发现震荡过强的话,生命值也会有所下降,而且下降的速度会呈百分比增快。
数一数身上还剩四支治疗药剂,得省着点用。
此时墓园里还剩下八十七块完好无损的墓碑,唐措着重查看了一下那些电量过低的,对所有的内容都已了熟于胸。
重要的是线索的串联。
各个手机上还是不停地有信息提示音响起,可见有些线索还没浮出水面,需要等。
雨靴男从西山路逃窜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一条隐藏在纷乱信息中的推送吸引了唐措的注意力——xx省一小伙赶赴千里外见网恋女友,竟发现女友是男的!
点开链接是一篇充斥着浓浓微信软文风格的情感故事,花了八百字描述xx省小伙内心的纠结和痛苦,一看就像是假的。
还有这文中配图的小伙照片,双眼被打上了马赛克,脸却还算清晰。不过唐措没看到过这张脸,觉得眼生。
紧接着,西山路的两起事故都被传播到了网上。一是持刀杀人案,二是碎尸案,两起案子一出,立刻在网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叮咚、叮咚”的信息提示音连成了片,营造出一股非常紧张的气氛。
唐措在各个墓碑之间穿梭,看到了不下三个版本的故事。有稍微贴近事实的、也有把两件事混为一谈的,还有大把的“现场观众”,添油加醋地把故事放大,差点传成了都市怪谈。
尤其是微信上,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之下,故事更是歪到了不知哪里去。
有人再把看到的朋友圈的截图发到微博,二次传播,越传越扑朔迷离。没过多久,据说是当事人的微信就被扒了出来。
她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个人信息无一幸免,被曝光于大众视野之下。
但是唐措从中感觉到了一丝违和。被扒出来的这个女生,二十几岁的模样,化着妆有些网红脸,爱自拍、爱晒奢侈品,发在朋友圈的话时常透着股优越感,是最容易被网友攻击的类型之一。
她很瘦,身材娇小,大波浪卷发。而且在最近的一张自拍里,她把头发染成了茶色。
违和感就来自于这个女生本人。
西山路的杀人案里,唐措没有看到被害女生的正脸,也没找到她的手机墓碑,但他从别的视频里隐约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过她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她要比网上扒出来的这个女生高大很多,而且是黑色的长头发。因为大雨和视频画质的不清晰,唐措无法说出更多的细节,可直觉告诉他——这是两个人。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又去翻找了之前的视频,结果不出所料。
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出错,这是很正常的。先不论那个无辜被拉出来示众的女生到底是谁,唐措现在更想知道受害者的身份。
他连凶手的手机墓碑都找到了,却一直没找到受害者的,这不合常理。
难道说是那些已经爆掉的墓碑的其中一个?
唐措把不厌其烦地重新找过,找了大约一刻钟,一无所获,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这来源于某人的微信群聊天内容——
听风者:我把她的微信爆出去了,让她也好好体会一下被人问候的滋味吧,嘻嘻。
贪吃的小狐狸:这不太好吧……
诗和远方:她上次只是无心之失,也不是有意要嘲讽你的。这事儿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么把人家微信爆出去,咒人家被捅死啊?
听风者:那你们代替她啊?
听风者:那臭婊子一看就不干净,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做什么让人唾弃的事情,今天不出事明天也会出事,我只是提前让她有点危机意识啊,又没真的害她。再说了,真正传播开来的是那些最喜欢博人眼球的yxh啊,关我什么事?
听风者:你们不是跟她好闺蜜么,有本事去告状啊。
听风者:嘻嘻。
听风者:你们背后也说了她不知道多少坏话,别以为我不知道,谁更高贵呢。
泡泡琦:好了,都别说啦,我相信大家都不是真的心怀恶意的,我们都是朋友啊,不是吗?
……
唐措看得微微蹙眉。
泡泡琦跟这些人是朋友,那个被爆出来的女生跟她们也认识,那这些人去过西山路的几率就很高了。塑料姐妹花,总是能神奇地保持明面上的友谊,一起出门玩耍。然后各自发朋友圈,互相屏蔽,再背后捅刀。
别问唐措为什么那么了解,他当侦探时接过一个小案子,为了调查,假扮当事人聊了一个月的微信。
熟练掌握“嘻嘻”、“嗯啊”、“不要啦”、“爱你哟”等词汇,穿梭于七个不同的微信群,而这些都被如实记录在他的生存评估报告里。
还不如天天被狗咬。
思绪回归到事件本身,爆出虚假信息的幕后推手和动机都有了,瞧着跟西山路的事故本身并没有关联。但这整个灵魂公墓呈现出来的故事,与其说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件连着一件引发了连锁反应,不如说像一张蛛网。
每一件看似不起眼的、无关联的事都是网上的一个节点,谁也不知道它还会不会连接到其他的丝线。
也许这张蛛网,就应该叫做互联网。
思及此,唐措果断推翻了之前关于生死标准的判断。每个人都是网上的一个节点,选取片段呈现于这个故事里,如果仅仅依靠这些去判断此人灵魂的生死,是不严谨的。
正如那个出现过几次的泡泡琦,她的话很假、自拍很假,说着漂亮的场面话,透着一股自私和对他人生命的冷漠。可仅靠这些去判断她这个人是否已经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还是不够妥当。
而且,唐措始终对手机墓碑上展示出来的信息,保持基本的怀疑。大胆怀疑,合理假设,这是一个侦探的必备素养。
如果判定生死的标准没有唐措之前想的那么玄乎,那问题就反而变得简单了。灵魂公墓里有九十九块墓碑,代表九十九个跟西山路事件有关的人,可除非天降陨石或油罐车大爆炸之类的事情,现代社会,怎么可能发生大规模死亡?
副本要求找出三个还活着的灵魂,那就代表死了九十六个。
如果反过来看呢?
唐措想起了他第一次进入永夜城时听到的话——欢迎回到永夜城。
他当时就很在意,到底为什么是“回”到永夜城,“回”这个字眼代表了什么?
好的猜测还需要实证,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两个被害女生的手机墓碑,开棺验证。可现在西山路那个被捅死的至今身份不明,游戏主播的墓碑也还没找到。
唐措是在别人的手机屏幕上看到她的直播界面的,而并非她自己的。
至今为止,唐措已经查看了这些墓碑不止一遍,可现在两个都没找到,越难找到就越说明他的方向可能是对的。
人间试炼游戏只是前置剧情,回到永夜城才是真正地活着,所以——死即是生的开端。
可任务要求里有三个活着的灵魂,也就是说,还有第三个被害人。狗是不可能拥有手机的,所以暂且将之排除。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第三个被害人,再用排除法确定他们各自的墓碑。唐措确定了思路,目光也不由变得更加坚定许多。
肖童看着他的变化,猜到他可能已经明悟了通关的方法,笑了笑,稍稍移开视线。如果说唐措带给他惊喜,那么对郑莺莺,便是进一步的审视了。
此时的郑莺莺,正面临选择。
在此之前,郑莺莺已经靠万象再次成功混入怪物医生的队伍里,拿到了几瓶药,并暗度陈仓交给孟于飞。这里的怪物医生们会口吐人言,遵循一定的行为套路,但智力依旧低下,发现药不见了只会寻找、发狂,却不会对同伴下手。
郑莺莺每次都装成最弱小、神智最不清楚的那一个,他们做什么她也做什么,险而又险地混过去。
孟于飞跟她配合得很好,虽不算多默契,但至少没有搞什么幺蛾子。可就在郑莺莺打算继续这么干下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前头标着304号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踉跄的身影从里面摔出来,明明是很重地砸在地上,可那个年轻的大约二十出头的男人竟还在笑。
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想爬又爬不起来,因为他全部的力气仿佛都快要被抽空了,全用来笑。
“哈哈哈哈哈——”他就像被点了笑穴,一刻不停地笑着,脸上的表情也像是被夹子固定住,嘴角上扬,所有的肌肉都往上提,维持笑脸。
可他又是那样的痛苦,笑声里藏着崩溃和无力,似笑还哭,于是那表情看起来就格外扭曲了。
“哈哈哈哈杀、杀了我哈哈哈哈……”他看到怪物医生靠近,眼中没有露出恐惧,反而靠过去,向它们伸出手,卑微地祈求着:“杀了我哈哈哈哈哈杀哈哈哈哈……”
怪物医生们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奇地将他围住。郑莺莺也跟过去,但她有万象伪装,玩家也认不出来。
可无论他怎么祈求,怪物医生们都不动手。他们收到的指令似乎就只是给玩家打针并制服所有反抗的病人,眼前这个明显不在此列。
他们不动手,男人愈发崩溃。他已经笑得快脱力了,眼睛里飙出眼泪来,样子又滑稽又狼狈。
郑莺莺可以杀他,但她很好奇,如果他一心求死,为什么不自杀?
永夜城早没有了自杀禁令。
突然,男人乱舞的手抓住了郑莺莺的脚踝,他祈求的目光投向了这个看起来最像人形的妖怪,再次重复那些话语。
熟悉的画面,让郑莺莺不由想起了她跟江河。当初她抓住江河的脚踝,是想让江河救她,让她活命,可现在这个男人是为了求死。
“铛——”医院大楼里的挂钟发出了整点报时。
怪物医生们每隔一个小时查房,这就意味着新的查房时间又到了,病人们该吃药了。围着男人的怪物医生们立刻流露出喜悦,七手八脚地将男人重新拖回病房,把他摁在床上,而后齐齐回头看向郑莺莺。
药剂在郑莺莺手上。
为首的怪物医生拿出病例报告,像对郑莺莺那样宣读他的判词,“自闭、孤僻,不合群,建议注入微笑基因,禁止独处。”
话音落下,最晚进入病房的郑莺莺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多人病房。这个精神病院的病房大多是单人的,多人的反而少见。
病房里一共三个床位,靠门的是狂笑的男人;靠窗的也是男的,但比他更年轻,全身上下插满电线;中间是个女人,腹部高高隆起,像是怀孕了。
这副本里还有孕妇吗?
饶是郑莺莺,也不由楞了一下,但为了不暴露自己,她立刻回神,并拿着针筒和药剂靠近了男人。
该怎么做呢?
“你想死吗?”她忽然问。
其他的怪物医生都抬头看她,眨巴眨巴浑浊的眼眸,似乎不太理解这个同伴为什么会问出指令以外的东西。
“想!”男人终于发出一个单字的音节,硬生生将笑声忍住。
郑莺莺点点头,却依旧把针头推向他。男人见状大惊,笑声再次从他嘴里迸出,却变了调,他恐惧又愤怒,在笑声中质问,并开始挣扎。
“想活只有一条路,死法却有千千万。”郑莺莺歪着头,举起针筒微笑,“你不是想死吗?”
我成全你。
“不!不!!!”男人彻底挣扎起来,他就是受不了这什么微笑基因才想死的,怎么还敢承受第二针。
可那泛着寒光的针头已然到了他的手边,他绝望着,却又在绝望中生出一丝疯狂。那是陷入绝境之人,怎么都无法挣脱之后的,最后的疯狂。
他咬着牙,牙根甚至渗出血来,整个人从床上弹起,重重地撞在离他最近的一个怪物身上。那怪物又不小心撞到了郑莺莺的胳膊,于是郑莺莺的针头来了个夸张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插进了她身侧那个怪物的手臂。
“手滑了。”她哎呀一声,用力将药剂推入它体内。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针筒太大,不等药剂全部推入,郑莺莺便立刻弃针下蹲、前滚,以一个非常不熟练且非常狼狈的姿势逃入隔壁病床的床底。
怪物医生们都被她这套操作弄傻了,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扑过去想要抓住她,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住。而床底那么狭窄,凭它们那庞大的身躯根本钻不进去。
它们开始怒嚎,而那个被针剂刺中的怪物,已经不可控制地发出了笑声。一个奇形怪状的怪物被迫保持微笑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是何等刺眼睛的画面,病房里的玩家们可算是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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