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丈高的神像,据说是按照千年前这里的先祖曾见过的下凡的天女模样来凿刻的。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便是个倾国倾城的仙女下凡来,眉宇间尽是慈悲温柔,巧夺天工间无一不彰显了工匠非凡的功底,瞧那衣袂飘飘,好似下一刻便真能飞升上天似的。
祝繁微眯眼眸,轻手轻脚进屋,站立在那蒲团之前抬头看着这座冰冷的神像。
神,祝家村千年多来一直信奉的神,无论大小事,村里人都会请示的神,也是将她至于万劫不复之地,造成一切悲剧的神。
可你看,她看着当真是善良温柔极了,若世间真有此人,怕真的只能是天上的天女了。
祝繁缓缓走到神台前,伸手摸上那一片衣角,忽而一笑,抬头道:“看到了么?你所庇佑的这个地方马上就要毁了,你当真不闻不问么?”
可惜,她的话得不到回应。
然祝繁,却是不在意的,她嗤笑一声,退了几步看着那张笑得温柔的脸,嘲讽道:“天女?神?呵,你可真是心安理得,我便想问了,身上欠下那么多血债,也配称作神么?”
空荡荡的神庙,明黄色的绸布悬挂在梁上,一摇一晃,她那披帛好似也跟着摇曳。
祝繁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轻然一笑,行至神台一跃而上,顺着神像那巨大的身体爬了上去,最后勾住神像的胳膊挂在上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儿,拔开瓶塞,将瓶子的东西照着神女那双冰冷的笑眸抹了上去。
两抹鲜艳的红色眨眼间便顺着她的眼眶边流了下来,将这雪白的石像染上一抹诡异。
收起东西,祝繁从上头跳下来,瞅着那两道红痕笑,“你看我对你多好,差点就忘了这事儿了,便是你要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我也将你扮成了大善人,让你为他们流泪,对嘛,这才是神该有的慈悲。”
说罢,她撇了撇嘴回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又扭过头来跟她说:“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好生休息吧。”
语毕,她朝神像挥了挥手便转身出门,然方才抬脚往门槛外迈,脑子里忽然一闪,她顿住了脚,回头朝那神像看去。
嘶……
她怎么越看越觉着这个神女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双眼睛……
想了想,祝繁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果然是该睡觉了,像这么漂亮的人如果真见过那定然也只能是在书上,不然她不可能忘了这么一个能给人深刻印象的人。
嗯对,就是这样。
想着,祝繁朝神像吐了吐舌,转身迈出神庙关上门下了山。
……
“大人,当真无法将这长情线斩断么?”
天上天,净莲宫,雪王看着床上闭目不醒的女子,神情凝重地看着位于殿中北位的人。
神王珞黛双目凛然,冷声道:“本神是让你们去捉拿狐之亦的,不是让你们送去给人作弄的,如此,你怨得了谁?”
想她继位几十余载,何时被人如此戏耍过,区区狐族王竟敢将她不放下眼里。
神牌?
呵,她可是从来都不知道狐之亦身上竟还有那种东西,除非当年宸青先祖吃饱了撑的才会把连着神王一族血脉的神牌交至那种人手里。
面对珞黛的怒意,雪自是不敢多言,但眼下却是不能眼见着心上人的神力尽数流至他体内。
狐之亦,果然不愧是掌管世间男女情事之人,他所谓的长情线便是在他跟莲有了夫妻之实的基础上将莲身上的神力一点点转移到他体内。
神族之人生来便有着一身通天下地的神力,从来都只有神王之力才能将本族人的能力抽去,从而废掉这个人的神格。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位居神位的狐王不仅仅只背着一个神的身份,他有着跟神王相媲的神力,却是比直接废去神格来得还要残忍。
明知他跟莲相爱,谁也见不得谁受苦,却还刻意用了这样的法子来让他们痛苦。
思及此,雪不得不开口道:“大人息怒,臣……”
“不必多言,”珞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斜眸往床上看了一眼,说道:“本神自会想法护住莲,也好让其不至于毁去神格,至于莲会不会得救,那便要看你的了?”
雪凝眉,下一刻便斩钉截铁道:“臣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珞黛跟其他先代神王不一样,她不似先祖只要那狐之亦不闹事便可,她不容许天上天的神阁中供奉着一个双手如此不干不净的“神”。
最主要的,她要的是完全臣服,那狐王千年来目中无人,直接威胁到天上天安危,甚至多次不将她这个神王放在眼里。
她是谁?
她乃掌管世间所有灵兽的神,乃庇佑整个人类的主宰,她决不允许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身为神王的尊威!
想到这,珞黛那张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里冷意尽显,道:“那人生性狡猾,所言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如今你已拥有两股神力,本神命你即刻前往狐宫,务必将狐之亦的底子给本神摸清。”
分明已失半生修为的人居然破得了蛇姬身上的金印,还能将莲的神力转移到雪身上,如此,她便更不能容他了。
她是不会相信他有神牌这种东西,但先前显然是她大意了,未摸清其底便动了心思,以为收去他的半生修为便能削弱他的能力,未曾想那魔族湛燊竟是也奈何不了他。
杀蛇姬是因为闲着无事?
呵,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啊,他闲了这么些年都不曾有动作,怎会这个时候好巧不巧地突然想起杀蛇姬了。
死冥的事她是不好插手,但神界的事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必须得管,让她收起心思?
呵呵,好一个大言不惭的狐族之王,她神族之王才是这世间的主宰,她倒要看看,区区一个狐族王如何跟她斗!
雪将她眼底的狠戾看得分明,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最后却只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颔首应下此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凶兆,神女泣血
神女泣血,神女泣血……大灾之兆,大灾之兆啊!”
“快快!去请大师前来!”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神女为何会流血泪,难道……难道我们祝家村当真来了不得了的邪祟么?”
“……”
一大早,祝谏被急急慌慌来的人喊到山上,祝繁作为陪同也不得不跟来,谁叫她家老头子之前才被祝华给弄得伤口裂开了呢。
他们人还没到神庙就听到庙前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喊开了,一个个脸上神情近乎绝望,甚至有的胆小妇人已经哭了起来。
来喊祝谏的人已经在路上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他,原是按照每日惯例由昨夜守夜的人阿诚来此打扫卫生,不曾想一开门就惊见神女泣血,一滴血泪还正滴在了神台之上。
阿诚吓得六神无主,刚好有一个拜早神的上来换供果,听了阿诚的话后便进来一看,几人当即被吓得面色惨白,赶紧下山挨家挨户地告知此事。
人们一听,全都跟着跑上来了,于是,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啧,你走慢点,不想要命了啊?”
祝谏拎着长衫往庙里走,祝繁在后头跟着喊,奈何眼下这情况前面的祝先生怎会再听她这些话。
挤到人群前一看,祝谏也白了脸,边上的人一看他们村里最有学问的祝先生来了,当即就挤到他身边说:“先生你看……你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神女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这……这……”
众人面面相觑,皆一脸愁苦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底是有学问的,祝谏在短暂的惊吓后尽管心里依旧不安,面上却是很快恢复如常。
他让祝繁将他扶进去,行至神台边,抬手将滴在神台上的红色抹于指尖,凑到鼻间闻了闻。
其他人跟着进来,一个个全都面色凝重地伸长了脖子瞧着他,有人问:“先生,看出什么了么?真是神女血泪么?”
闻言,祝繁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想说在场的各位有谁见过神女血泪?还是不是血泪呢,她家老头子晓得才怪了。
才想完这一茬,祝谏就说话了:“大家先不要慌,麻烦哪位前去祝宅请蒲老先生过来。”
为什么要请蒲老先生而不是情胡天顺?
那还用说,先前那胡天顺跟曹春花联合起来将他骗得团团转,让他险些就跟自己的女儿闹得关系破裂,之后他甚至还从别人口中得知曹春花实则跟胡天顺有染。
这不是公然让他头上戴绿帽子么?这样的人,他现在是面都不想见了。
“我去我去!”虽不知这个时候叫蒲先生做什么,但人群中还是立马有人举手,二话不说就往山下跑了。
目送那人走后祝谏便问:“何时通知的村长与大师,可是要来了?”
“来了来了!”
话方才说完,台阶边就出现了去喊村长跟大师的人,紧接着村长老头便被陈大婶给扶着跟一身白袍的“大师”一起赶过来了。
进到庙内,村长老头在看清情况后险些被吓得背过气去,颤抖着身子问:“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
一问,大伙儿就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说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啊,问会不会是神女有什么指示,又会不会是他们祝家村马上就要经历一场大灾难。
众说纷纭,最后还是祝谏发话了:“大家稍安勿躁,先让大师看看再说。”
大伙儿就跟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似的,争先恐后地给村长老头身边的白衣仙人让位置。
萧九微微颔首朝神台走去,期间不着痕迹地往祝繁所在方向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让他凝着的眉有一刻的松开,紧接着又皱起了。
站在神台下端详了一会儿,有人就忍不住问了:“大师,您看出什么了么?”
一个个的,全都面色紧张地盯着萧九看,提着一颗心,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萧九余光往某处瞥了瞥,顶着一张大师的脸神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神女泣血乃大凶之兆,此处,势必要经一场浩劫。”
“什么?!”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如灰土。
祝谏也是信神的,但还不至于这般盲目,他抿紧了唇,然后对萧九所扮的大师说道:“大师,事有蹊跷,您如何确定这便是神女泣血?”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眼巴巴看着萧九,而祝繁却是恨不得捂住她爹的那张嘴。
你说受伤就受伤吧,怎么伤的不是脑袋呢?这个时候问这么多做什么?
真是担心萧九会编不出来,谁知他却是深深一叹,转身背对着神女像,抬手一指指向门外,道:“此神女坐正北朝正南,尔等且看,南冥星偏天狼败位,云掩日不出,天雷即降,是乃大凶。”
“轰隆——”
一声闷雷炸开,隆隆声瞬时响彻云霄,云诡波谲,顷刻间乌云压顶,太阳无光,只剩下一点光亮悬挂于空中。
大伙儿被这一道从天而降的闷雷给炸得怔愣当场,就连祝繁也跟着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正看过来同样神色微诧的萧九。
天,不是吧?!
萧大掌柜的那些话明显一听就是胡诌的啊,要不要这么诡异,不会是真有神女显灵了吧?!
想到这,祝繁猛地扭头朝神女像看去,然而她看到的还是那一动不动的冰冷石像,没有丝毫异常。
转过头再次与萧九的视线相撞,祝繁想,会不会是巧合?
“轰隆隆!”
又一道闷雷炸开,屋里的人已然各个面如菜色,都会求救的眼神看着萧九,“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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