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错明显愣了一下,眸色滞了滞。
“本王和淑妃?”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和淑妃有染,怎么会歇在淑妃的床上?青雁这样想着,使劲儿点头,压低声音:“我们都为对方保密好不好?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我们谁也没看见谁!”
段无错被气笑了。
他自去永昼寺,平心静气,已许久不曾动怒。一天之内,竟是被青雁气着了两回。
他抬手,指背抚过青雁的脸颊。
青雁觉得像虫蛇游走,是一种充满了危险的酥麻。
段无错的手缓缓向下,抚在青雁细长的玉颈,忽然又用力一握,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拎到面前。
她的脸几乎杵到他的眼前。这样近的距离,她吞吐的气息完全拂在段无错的脸上。
有一点点甜。
她眸中掠着惊慌,像山林间雨后的初晨,芳草萋萋间走丢的小鹿。
青雁壮着胆子说:“你若再不放开本宫,父皇一定会派兵给本宫做主!”
她一说话,拂到段无错脸上的香甜更浓了。
段无错没有说话,而是略略皱起眉。继而眉宇之间略显嫌恶,掐着青雁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紧接着,绷着神儿的青雁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那是一个女人的惊呼声,然后声音低下去,像是被捂了嘴。也不知道是被旁人捂了嘴,还是自己捂了嘴。短暂的安静之后,又传来女人低低的声音。似泣若吟。
青雁茫然着。
紧接着,架子床晃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隔壁是后砌的,与这边寝殿一墙之隔,并不能隔音。隔壁的架子床贴墙而放,随着架子床的晃动,一下下撞着墙壁,响动传过来。
青雁抬起头,望着床顶幔帐垂下的流苏,似乎也跟着在晃。
终于意识到隔壁发生了什么事情,青雁顿时红了脸,窘得无地自容。她低下头,将脸埋在床榻上。
段无错瞥了她一眼。
繁厚的裙装遮不了她的纤细,细腰不盈一握,仿佛轻易能够折断。美人如画,可惜举止间没个公主的优雅高贵。青色的裙子覆在她身,亦在她身侧床榻上微乱堆叠着。她一只脚缩在裙子里,另一只脚探出来,绫袜松松垮垮地滑下去,露出圆润柔软的脚后跟。她趴着,绯红的脸完全埋在床褥上,云鬓也乱了,露出一小节干净皙白的后颈,雪肌玉骨。
段无错抬手,将她发间歪了的流苏步摇摆正,道:“贫僧改日送公主一个乌龟壳。”
青雁咬着床褥,无声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好像很多人赶过来。隐约间,青雁似乎听见了皇后的声音。
青雁一惊,立刻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怎么办呀?”她慌乱地抓住段无错的手,紧张地望着门口,急急小声说:“是不是有人要过来捉-奸了?被他们撞见我们在床上,陛下要赐婚你我可怎么好!”
她并不知道皇帝早就提前说与段无错这婚事,而段无错也默认了。
他撇了一眼青雁主动抓着他的手,视线上移,落在青雁的脸上。她的脸比他想象得还要红。
当侍卫冲进来的时候,段无错刚捡起青雁的鞋袜,拉着她躲进衣橱里。
衣橱狭窄,挂着女子的衣裙,淑妃的衣裙被熏过,好闻的香气充盈在逼仄的衣橱里。
光线从雕花的缝隙漏进来。
青雁好一会儿才看见段无错手里拎着的鞋袜。她一怔,悄悄攥着裙子略往上一提,露出脚儿,果真见到一只脚遗了绫袜。
她尴尬地揪着眉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段无错的指间勾出自己的绫袜,硬着头皮抬膝穿袜。
单足而立,一下子没站稳,青雁身子晃了一下,眼看着撞上衣橱。段无错拉了她一把,她身子踉跄前倾,额角撞在了他的胸膛。
青雁耳尖红了一点,别扭地小心翼翼侧过脸,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冲进来的侍卫似乎并没有仔细搜过,没有翻过殿内所有的箱柜,见床上没人,立刻转身去了隔壁。
紧接着,外面好像静了一瞬,然后又是整齐的跪地声。
“陛下万安!”
整齐的请安声里,夹着女子的哭声。
青雁愣住了,满眼不敢置信。原来文和帝在隔壁?
“如清?”——这是皇后的声音。她的声音又高又尖,不敢置信中满是身为皇后的雷霆盛怒。
“长姐!有人害我,你要给妹妹做主啊!”苏如清哭声求皇后。
文和帝似乎说了什么,可是隔得有些远,青雁并没有听清楚。
接下来,又被青雁听清的话是不知哪个婆子大声喊:“快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掉落一波红包,发给长得好看的小可爱。
第13章
皇后动了胎气,且裙子上见了红。吓坏了一干人等。文和帝更是慌张跑着奔到她面前,一口一个“皇后”地喊着,要扶她坐下。
皇后怒不可遏,嫌弃这里的脏味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如清,坚决要回华凤宫。
所有人眼里都只有皇后和她腹中的胎儿,没有人顾得上缩在床角的苏如清。
苏如澈趁着旁人都离开,悄悄走进来。望着床榻上失魂落魄的姐姐,脑海中不由闪过这些年姐妹亲密无间的情景。她缓步走过去,立在床榻前,温声喊:“姐姐。”
苏如清衣衫不整,攥着棉被裹在身上。鬓发早就乱了,断了的步摇斜插在发间,摇摇欲坠。妆也花了,满脸泪水。她抬起头,望向苏如澈,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妹妹是为了姐姐好。”苏如澈在床边坐下,用帕子给姐姐擦眼泪。
苏如清奋力推开苏如澈,更是一个巴掌甩在苏如澈的脸上。
苏如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重新坐直,微笑着理了理身上的新衣裳。她开心地说:“妹妹也想做湛王妃。”
苏如清愣住了,颤声说:“你分明只见过湛王一次,连话都没说过!”
“那又如何?姐姐当年不也是因为一面之缘对湛王念念不忘,不惜舍了身为郡主的高傲和身为女子的矜持,哭闹追逐,手段用尽,成为京中女儿暗讥的对象?妹妹一直不懂姐姐何至于此,直到那日拜姐姐所赐见到湛王,才明白何为一见许终身。如此看来,我们不愧是亲姐妹,眼光如此一致。”
苏如清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若帮姐姐解决了花朝公主,妹妹再想嫁给湛王,就要再费心思对付姐姐。今日让姐姐成为陛下的妃子,一生尊贵,这是多好的归宿?妹妹是为姐姐好,为姐姐挑选一条最好的路。”
苏如澈笑得天真无邪。
“你无耻!”苏如清身上的疼比不上心里的疼,这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之味可勘万箭穿心。
疼痛之后,便是恨。
她抓着锦被,仇恨地盯着苏如澈,哑声说:“你以为你会得逞?我就算是死,也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众!”
苏如澈轻笑了一声,好笑地问:“谁会信呢?”
“其一,姐姐当初对湛王死缠烂打手段用尽,失了女子的体面的矜持。如今知道湛王要迎娶花朝公主,知道当不成湛王妃,转而想进宫干出爬床的无耻勾当,也不足为奇。”
“其二,卷情烟是姐姐跟苏嬷嬷讨的。春迟是姐姐的丫鬟。这些一查便知,与妹妹可无关。”
“其三,我与皇后娘娘说姐姐因为皇后娘娘坏你与湛王婚事,记恨在心,想要趁着她有孕时,让她体会心爱之人被人抢夺的滋味,所以故意报复。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信呢?娘娘自私不顾姐妹情分——这话姐姐可的的确确是说过的哦。”
“其四,姐姐若是向父亲和母亲告状。都是亲女儿,她们为何就一定要相信你?妹妹可记得母亲总是对姐姐说‘妹妹年纪小,要谦让妹妹’。”
“其五,姐姐想说什么实情?我们帮助花朝公主去爬陛下的床?这等设计陛下之事亦是重罪。更何况……事已至此,花朝公主会承认吗?”
“其六,姐姐若是想将事情闹大。想怎么说呢?说是被圣上奸-污?”苏如澈压低了声音,“姐姐要不要命?”
苏如清打了个寒颤。
刺骨的寒。
苏如澈的话像刀子,一刀一刀割着她。从皮肉,到骨血。让她整个人血肉模糊。
半晌,苏如清慢慢闭上眼睛。
苏如澈弯腰,轻轻抱了抱苏如清,笑着说:“姐姐可有想过日后该如何?想来姐姐现在没心思想这个。妹妹倒是舍不得姐姐受苦,为姐姐都想好了。陛下那边,会以为姐姐故意勾引他。可听说男人就吃女人这一套。姐姐姿色上乘,想来日后稍微动点心思,圣宠不难得。更何况,只要父亲还是兴元王,这宫中没谁敢欺了姐姐。至于皇后娘娘那边……姐姐认个错,讨个好。毕竟是姐妹一场,娘娘只会气一阵罢了。”
苏如清沉默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苏如澈的话。
“今日是妹妹的及笄礼,还有好些姐妹等着小聚。妹妹要过去了,就不在这里陪姐姐了。”
苏如澈招了招手,吩咐:“春迟、秋晚,照顾好你们的主子,可别让我的好姐姐着了凉。”
春迟和秋晚低头应是。
苏如澈起身,往外走。她嘴唇盛着笑,眼前浮现段无错的面孔。姐姐说她只见了段无错一次,这话不对。她分明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宫中初见,心动,情也动。
第二次观景亭,她踏上一层层石阶靠近他,立在他身后,仰望着他的背影。
第三次,也是今日。就在中午,她跑去第二次告密。
“湛王,姐姐她想拉着花朝公主去爬陛下的床。我怎么劝说她都不听。花朝公主年幼单纯,被她哄了!”
他说:“无妨。陛下最近都歇在侧殿。”
湛王对她笑,第一次对她笑,晃了她所有的神志。
苏如清看着苏如澈离开的背影,盈满泪水的眼睛里的痛苦和茫然逐渐散去。她攥紧被子,磕断了指甲。血丝染红了锦被,可她浑然不觉。
半晌,她将目光移在春迟的身上。
春迟使劲儿低着头,哭着颤声:“是真善郡主用冬儿的命要挟奴,奴不敢求饶,请郡主降罪……”
“想来你也是被她逼迫,好孩子,我不怪你。”
春迟惊愕地抬起头望着苏如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如清慢慢笑了起来,眼中的疯狂肆意生长,如那带着倒刺的藤蔓,满满她心里所有阴暗角落叫嚣欢腾。
隔壁的衣橱里,青雁竖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隐约听明白皇后动了胎气在请太医。又是一阵嘈杂之声后,隔壁的人似乎陆续离开了。她听见苏如澈来过,又离开。只是苏家姐妹说话的声音不大,她听不见她们两个都说了什么。
不确定还有没有宫人在外面,青雁倒也不敢这个时候贸然出去。
她偷偷抬起眼睛,去看段无错。段无错垂眼看她,她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视线。
反倒是段无错直接推开了衣橱的门,猛地有光照进来,青雁的眼睛瞬间火辣辣的疼,像被火苗燎过。她赶忙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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