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学校没有上课,下午也很早就放学了。季程到自习室的时候,因为时间还早,外面篮球场很多男生在打篮球。
她站在窗边看了会,等着姜聿过来。
但她等了很久,姜聿一直没有出现,她给姜聿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天渐渐黑了,球场旁边的灯亮起来,打球的男生少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整个学校渐渐安静。
季程终于发现不对,背起书包往楼下去。
到了二班,依然有学生没有离开,看到她惊讶地问:“季程你还没有回家啊?”虽然改了名字,但二班的同学还是更习惯她的旧名字。
季程往窗边看去,虽然调换了班级,但姜聿的座位并没有变。
现在那里空无一人,就像窗外被橘黄灯光点缀的深蓝天空,空空如也。
季程心里突然发慌,声音有点颤抖问:“姜聿呢?”
坐在中间的学生闻言诧异问:“他走了啊?”她知道季程和姜聿关系好,上学期老师分配的学习伙伴,到现在渐渐都拆伙了,但季程和姜聿依然会在课余时间一起学习。
她觉得季程可能是被放了鸽子,迟疑问:“他没有去找你吗?”
季程呐呐摇头:“没有,我没有等到他。”教室里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仓惶脆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女生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季程有点可怜,安慰说:“应该是有事,他下课接了个电话才走的,好像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要不……”
她话没说完,季程拔腿就跑,一路跑到学校外面,找到停在校外的司机的车坐进去,说:“到松江小区。”
“不回家吗?”
“不!先去松江小区!”季程双手捏住背包的带子,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催促说,“快点。”
第48章 别离
姜聿消失了三天。
这三天里, 他没有回松江小区,也没有来学校上课。
电话不接, 短信不回,微信永远静止,季程找不到他。
直到第四天, 季程才从网上看到姜家有关的消息——沈粟车祸身亡。
第一个看到新闻的是三班的一名女生,抱着手机玩的时候,突然大喊一声。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转眼间就传遍了校园。
季程听到消息时正在做题, 不知道怎么回事, 中性笔里的珠子突然脱落,墨水在纸张上晕开。林湘从外面飞进来,扑到季程面前大声说:“你听说了吗?姜聿的妈妈车祸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季程抬头时还有点懵, 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姜聿的妈妈, 车祸身亡了。”林湘重复了一遍说, “难怪他这几天没来学校。”
季程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地响,眼前的场景变成凌乱的线条,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季程做了很长一个梦,梦的主角不是她, 而是周玥。
她身处筹光交错的宴会中, 专注而认真地听着身边男人的话:“姜聿这个人,冷情冷性,心狠手辣, 就像一匹饿狼。”
“也是,他不狠,早被人吞进肚子里了。”
季程从梦中醒来,听到徐云喊她的名字,她睁开眼,还没有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她开口,声音有点沙哑:“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徐云说着见季程翻身要起床,连忙拦住她说,“医生说你这段时间太疲劳,身体扛不住所以晕倒,学校那里我已经给你请了假,这几天你待在家里,哪都不能去。”
她伸手擦掉季程的眼泪,无奈说:“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了。”
“我听说,沈阿姨去世了。”季程轻声说。
徐云神色顿了顿,迟疑说:“嗯,说是喝醉了出了车祸,人送进医院就没了。后天姜家举行葬礼,你跟我们一起过去祭奠,在此之前,你不许离开这间病房。”
“姜聿呢?他怎么样?”季程问。
“他没事。”
季程摇头,不肯相信,如果姜聿没事,怎么可能这几天消失无踪。
徐云一向不太喜欢姜聿,这两天又听说一些风声,又见季程这么关心姜聿,就都说出来了:“听说他看到沈粟的尸体,眼泪都没有掉一颗,这几天姜家虽然乱,但有亲戚有佣人,他又怎么会有事?”
“姜聿那个人,冷情冷性,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晚上周君海来看季程,趁着徐云不在,季程向他打听姜聿的消息。周君海跟姜南天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对姜家的事了解得多一点,而且他对姜聿没有偏见,因此将姜家目前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季程。
沈粟不是一个人死的,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落魄画家。车祸当天是画家开的车,因为喝了酒,所以闯了红灯,正好被一辆直行的火车撞到,车毁人亡。
警方迅速取证调查,最终证实车祸原因是酒驾加上闯红灯,沈粟方全责。车祸原因查明后,姜家人就领走了沈粟的尸体,活化,设置了灵堂,两天后下葬。
至于姜聿,从沈粟车祸到现在,一滴眼泪也没流,不少人暗地里说他冷血。反而是姜家的养子姜翰,在灵堂上哭得几近昏厥。
“沈粟尸体两天后下葬,到时候我会带你去,这几天你好好修养,不要多想。”周君海说道。
季程知道姜家现在肯定乱成一团,就算她想见姜聿,恐怕他也没有时间。
不过两天而已,季程按捺住迫切的心情,等待着。
……
两天后,季程跟随周君海一起前往姜家。
葬礼是在姜家举办的,季程一进去,就听到哀乐阵阵。
她跟着周君海和徐云去灵堂,里面烧了香纸,有点封闭,味道并不好闻。季程咳嗽两声,徐云低声问她的情况,但她只是摇摇头,目光紧紧盯着跪在灵堂前的少年。
他跪在父亲和另一名少年中间,身旁两人都痛哭流涕,满脸憔悴,唯独他跪在那里低垂着眸,神色十分漠然。
季程听到细微的讨论声。
“还是亲儿子呢,眼泪都不流一滴。”
“虽说是亲生的,但到底不是养在身边,也难怪没有感情。”
“听说找回来后母子关系就不好,要我说,这孩子未必亲生的好,可能还不如养在身边的贴心。”
“姜翰也是可怜,听说当初他们身世曝光,沈粟就想把他给送回去。谁想到等她死了,只有养子为她难过。”
季程握紧拳头,走到姜聿面前,跟着父母说:“节哀。”
听见声音,姜聿抬头看过来,他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因为没有喝水,嘴唇干得起皮,声音也是沙哑的:“谢谢。”
一直到季程离开,也没有听到姜聿说第二句话。
到了中午,沈粟的骨灰被姜聿抱在怀里,一行人坐车去墓园。
周家并不是亲戚朋友,原本不用去,但周君海看季程一个劲往外看着,因此开车让司机去墓园。
徐云闻言诧异说:“我们要去吗?”
“去看看。”周君海淡淡说。
徐云看了眼季程,没有再说什么。
姜南天给妻子买的墓地十分豪华,外观看起来像是一栋大宅。墓地是双人的,旁边留了一个空墓碑,显然是给他自己留的。
沈粟和一个落魄画家死在一起这件事令人遐想无限,人死并没有灯灭,流言迅速蔓延。当大家看到这块双人墓地,有人暗自嘀咕,说沈粟不知珍惜,竟然弃姜南天而选择一个落魄画家。
那些人越说越不像话,周君海扭头斥责说:“人都死了,给自己留点口德。”
那些人立刻闭嘴,一是因为周君海家大业大,二也是怕自己说的这些话传到姜南天耳中。
姜南天对妻子深情,能原谅这顶绿帽,对他们可不会心慈手软。
一直到沈粟骨灰下葬后,季程才找到机会和姜聿说话。
但也只是走路的时候,他们就像是电视剧里的特务接头,姜聿压低声音说:“三天后,晚上七点,我家见。”
……
季程等了三天,在第三天下课后,直接去姜聿家里。
他口中的“家”指的是松江小区的房子,这是他外公外婆工作分的福利房,他从小住在这里,一直没有搬离。
季程到的时候,姜聿家里亮着灯。
她上去的时候看到姜聿正在哄外婆吃饭,他几天没有回家,外婆很不高兴:“你不回来我就不吃饭!”
“我现在回来了,喂你吃饭吃不吃?”姜聿将粥送到老人家嘴边。
外婆犹豫了一下,一口将勺子含进嘴巴,边吃边说:“吃!”
季程走进去,跟外婆打招呼,她还记得她,笑眯眯说:“你来了啊?吃饭了吗?”
“吃了。”季程说,其实她没有吃,一下课就过来了。
姜聿说:“要不要吃点?”说着起身给季程盛了一碗粥。
季程坐在餐桌对面,看着姜聿哄外婆吃饭,然后哄她睡觉。他看起来消瘦了点,脸颊凹进去,但神色温和。
从他身上,看不出刚刚丧母的痕迹。
季程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他,不确定自己的安慰会不会多余,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他情绪迸发。
季程犹豫着,一碗粥还没有喝完,姜聿从房间里出来了,坐在她对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季程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扯了扯唇角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想多看看你。”姜聿说。
季程抿唇笑了下,有点害羞,她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收拾碗筷,却被姜聿拦住了:“我来吧。”
他将碗筷收进厨房,放水。
他站在水槽前,低着头,看着水龙头流出来的水,神色冰冷而漠然。
季程突然觉得有点恐慌,她走进厨房,靠着门看着姜聿说:“我的消息,你一直没有回复。”
“我没有看到。”姜聿淡淡说。
“那你现在看到了吗?”季程问。
姜聿没有说话,季程皱起眉头,但她不想和姜聿生气,她想谁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心情都不会好。
她应该理解。
季程将手机拿出来,找出和姜聿的聊天记录,跟他说:“我念给你听。”
但她没有从姜聿消失的那一天念起,念的第一条信息是三天前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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