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之到底耽搁了许久,所以这一路在车上手都没离书,看的也是海棠之前替曲逐舟准备的那些。
可他们到底太低看了宋子千,此事他虽做得有些莽撞了些,但这刚来的顶头上司乃他亲姑父,自然将此事压了下来,又因他一改往日在京中的纨绔之气,甚至表达想要去鹿鸣书院读书,他那姑父甚是欣喜,大笔一挥,直接准了。
但此事需要一个替罪羊来背锅。陆言之已无罪离去,又不知晓图纸置放处,最后这罪责,便落到了铁蝴蝶的身上来。
他一个粗汉子,怎看得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这东西就自己和宋子千知道,如今宋子千也无罪了,自己反而成了那个私通西钥细作的叛徒,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分明,就是宋子千所为,嫁祸给自己的。
他蹲在牢狱之中,此后便是暗无天日,来日见光明,只怕已是大刀悬头顶,没料想还能见到宋子千。
他已脱去了身上的甲衣,穿着一身蓝宝石的华贵圆领道袍,尽显贵族公子的尊仪,在这昏暗的牢房之中,有些格格不入。
铁蝴蝶见着他,再无了往日的兄弟情份,先是笑,随后愤怒地质问着宋子千:“为什么?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为何要陷害言之和我?”
宋子千看着此刻的铁蝴蝶,不免想到自己初来边关之时,是这傻兄弟笨手笨脚地在敌人手中救下自己。其实是于心不忍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是无辜的,可当时你若说他知晓存放之处,此刻你便不会受这牢狱之灾。”
他的本意,只是要陆言之死。
可谁知道铁蝴蝶这傻子一根筋,不懂得变通。
铁蝴蝶还是不懂,满目皆是不解和愤怒,“言之救过你!”
宋子千冷笑一声,慢慢的蹲下身来,轻言细语地说道:“你恐怕不知道吧,镇安伯府中,我不是嫡子,我有个兄长,我自小被他打压得头也抬不起来,人人都只道镇安伯府有个大公子,却不知有我这个二公子。可明年我父亲就要立世子了,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能者择之,我想让父亲知道,我比兄长还要优秀。”
读书比不过兄长,所以他来了边关,来边关之前,他还特意安排了几名温香暖玉的侍女接近兄长。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步。
此番姑父前来边关,可见自己已经成功了,不然他不会这么果断的就替自己压下此事。
既然兄长读书已不成,那没有他在上头压着,自己哪里还用得着在这边关受苦?大可继续读书。
但这跟今日的事情有什么联系?铁蝴蝶不解。
宋子千也似乎想要让他死个明白,继续说道:“那日我在城门开,瞧见了曲海棠,我在京中之时,也见过各种绝色,只是都不及她那回眸一笑。”他先前言语温和,可说到此处,不止是那脸色变得凶狠,连口气也狠厉不已,“陆言之算什么?一个穷小子,他如何配得上那样的美人”
铁蝴蝶这总算明白了,这就是他要害陆言之的理由。但此刻叫铁蝴蝶最为痛心的,到底是宋子千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陷害兄弟,更何况朋友妻不可欺,他不过是见过嫂子一面,就生出这等龌蹉之心。
也亏得自己自诩与他称兄道弟,竟然没有发现他等无耻小人。
此刻,铁蝴蝶心中可谓后悔万分,恨不能将他一拳锤死。
可宋子千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始终都离牢房有一步之距。无视着铁蝴蝶的愤恨,一脸说教,“人生不过短短数载,倘若喜欢的想要的都得不到,那就枉为一世人。”他要世子之位,也要曲海棠。
隔日,宋子千便直接启程去了鹿鸣书院。
三日后,西钥细作在城中放火,引发慌乱。
那铁蝴蝶也趁乱逃跑。
不过此刻在回庆阳路上的陆言之等人并不知晓,更何况他手不离书,完全沉醉于那论语之中。
转辗到了四月上旬,海棠等人终于到了庆阳,夫妻俩亲自上门给那傅现道谢,陆言之便开始备考。
等着来年的春闱。
归来酒楼生意依旧火爆,并没有因为海棠这几个月的离开受到影响,加上海棠带着韩素素和曲海棠发展的这条商线也初成雏形,所以家中几乎没有陆言之担心的事情,海棠便让人将隔壁那二进三出的院子收拾出来,让他安心读书。
虽然海棠也担心他躲不开那李心媛,不过还是想要赌一把,毕竟自己的存在,改变了许多原有的设定。
所以如果这陆言之真的中了状元,那么以后就不用总是靠着傅大人了,再怎么说终究是外人,自己也不好欠人家太多。
从前海棠劝说小舟读书,为的就是将来在朝廷里有个靠山,这小猫小狗不敢随意来闹。所以大家也十分支持陆言之读书,连陆嫣嫣姐妹俩都极少去打扰他。
至于陆言之,在接触海棠给的易经道德经等候,就几乎很少管理家中的事情了。
很快学府那边安排好了,他又入了学,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这就半年多的时间要春闱,同窗们都在埋头苦读,俗事皆有书童打理。可现在去买书童一时半会也没合适的,海棠便让魏鸽子去跟着他。
原本看起来还瘦弱不已的魏鸽子这一年里长高长壮了不少,又在鱼秀才的启蒙下识了几个字,人又灵活,做书童在合适不过了。
最重要的是让人放心。
陆言之这里安排好,酒楼又正常运营,海棠的重心便放在了商队之上。
不过他们这商队还是典型的南货北卖,赚的都是辛苦钱,根本没有什么暴利可言,让海棠不禁琢磨起其他的营生,毕竟单靠这条商线,要挣大钱有些难啊。
正好庆阳一带,出产的香料不少,海棠便起了这做香铺的生意,毕竟成本低。
正好陆言之从学府里沐休回来,便同他商量,“我想开个香铺,手上还有三个香方。”
她手里的香方,绝对都是绝世了的香方,只需拿出一张就可打响名声,只是这样拿出来,陆言之有些担忧,“要不先缓缓。”他现在还只是个秀才,本地的人虽然记着当初自己的救命之恩,但怀璧其罪,难保不会有人出了其他的心思。
海棠明白他所担忧的是何事,想了想似乎也是那么一回事,不由得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朝陆言之:“所以,来年春闱就看你的表现了,我这香铺是否能开起来,全指望你金榜题名,成那天子门生,到时候我就算是拿出十张百张绝世香方,想来也不担心谁来闹事。。”
陆言之闻言,忍不住失笑,“好,既然你这样看重我,那就等着做状元娘子了。”从前本来也就是个三四分的把握,可是今年看过海棠的那些书,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就茅舍顿开,甚至有了抱负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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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眼看着又要到中秋,海棠想着陆言之去学府里后,多得先生们照顾,人家又没空来这酒楼吃饭,于是琢磨着不若做些月饼。“此番沐休大约有几日,中秋先生们可都回家?”
庆阳到底是座大城,比不得县城那般,学府大都修建在县城里。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搬到了城外的石稷山上去。
那边雅静怡然,山石叠于翠云间,早先就是一个不错的好去处,是大家踏青的首选之地。
但石稷山虽好,终究是离了城,许多先生家眷都还在城里,因此海棠才这样问。
“还有几个月就春闱了,单是庆阳学府里明年参加春闱的秀才,便有三十多个,所以我想多半是不会回去了。”提及此事,想到那时候自己也在学府里,有些自责,“到时候家里又要麻烦你了。”
“有什么可麻烦的,你纵使在家 ,也帮不到什么忙,还不如好好看书,早些将这功名挣来,我成了那状元娘子,脸上也有功。”想到这单是庆阳城要参加的秀才就这么多个,这还不算县城里的那些秀才们,这算下来,每个州府也有不少人。
那陆言之这竞争还真大,到时候会试刷一波,能打到殿试那一关,可见已经不是凡人了。
而原文中,陆言之那可是中了状元的人,正儿八经的万里挑一。便仔细打量起来,这人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是自己没发现的?
陆言之被她这样一打量,有些不解,“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海棠摇头,收回目光,发现这陆言之的脸长得是真不错,雅正温润,眸光宛若星月,就是这样懒散的坐在榻上看书,也有着别样的仙姿。
如此说来,这穷山窝是真能飞出金凤凰的。
“我就是想,既然如此,我到时候做点月饼送到石稷山去,如何?”
她要操持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哪里还有什么闲工夫做月饼?“不必了,你若有时间,不如好好休息,这一阵子也累得够呛,商队的事情也不要太急,左右他们俩年纪都还小,就算你建成了,这一年半载的,也没人去带队。”
是啊,韩素素和曲逐舟,得年后才到十岁,曲逐舟还好,小子个儿高,待过两三年,应该是能管事了,但韩素素到底是姑娘家,海棠不大愿意让她风餐露宿的跟着商队跑。
点了点头,“我晓得了。”见他手里的书一直没放下,便也没再打扰,收了茶盅,“我虽想做那状元娘子,但你也不可太拼,这该休息还是要休息,一会儿我让荷花送碗鸡汤,你喝了休息会,到院子里转转也好。”
这些话咋听有些啰嗦,但陆言之却受用得很,寻常人家夫妻,不就是唠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吗?
海棠抬着茶盅出来清洗,正好遇着魏鸽子。
他直接从海棠手里接过去,“夫人,我来就好,公子回来了,不知怎了,我瞧着垂头丧气的。”
“多半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去瞧瞧。”小舟今天不是该去刘记布庄么?莫不是这生意没谈成?
前院这边,曲逐舟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一连喝了三碗茶,旁边的陆嫣嫣和陆婠绾与他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姐姐。”他见海棠来,倏然起身,疾步走过来,“那刘掌柜实在太过分了,我们明明昨日已经说好了价格,今日我去他却将布匹都卖给了别人。”没了这批货,到时候他又拿什么给人家?
海棠示意他坐下来,方慢慢问他,“可是有合约?”
他摇头,“昨日太晚,所以还没将合约拟出来,原本打算今天将合同签了我们就付现,直接将货拉走,谁料到他如此言而无信。”他说起此事,还愤愤不平,总觉得是那刘掌柜不道义。
可海棠听了不但没有和他一起说那刘掌柜的不是,反而笑道:“你也不是第一天做生意,这做生意若是全凭着一张嘴就能定下,那岂不是乱了套,没有合约人家若是有更好的选择,自然不会再选你,倘若昨日你们签了合约还好说。”
“我哪里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不然便是半夜我也去踹他家的门,非得将这合约给签了。”曲逐舟其实这生意有海棠保驾护航,几乎是一路顺风的,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所以海棠也没有太过于苛责于他,“眼下啊,你埋怨刘掌柜也没用,你当前要考虑的是,这批货你如何补上?还有也要吸取这次的教训,下次不可再犯。”
又问他这批货是何人接走了。
“是城里几个货郎,几人凑了银子,如今也囤了不少货,听说重阳后就启程,走的正是咱们走出来的这一条商线。”提起此事曲逐舟就越发觉得头大了,这些货郎分明就是仿照他们,想要做商队。
如此他如何不着急?
海棠见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有些担心,一面劝导:“他们做他们的生意,你做你的生意,利润可以降一层,但万不可以次充好,这行商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更何况你也知道这一路上多艰险,咱们是有乾方镖局的兄弟们保驾护航,不然还不知道死了几次。可惜他们只瞧见咱们赚银子,没看见路上的艰辛,不想这天下哪里有好赚的银子?”
曲逐舟显然也是个合格的商人,什么都能受损,但这信誉万万不可,只是想到如今有了竞争对手,担心以后这条商线不好走,如果每一趟都要降利润的话,那也耗不起几次。“我现在就担心,如果他们都做起来,那只怕我们就真赚不到银子了。”毕竟那些人是走家蹿户的货郎,做这生意比他们在行多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十个合伙有八个反目的,他们若真赚了点银子,只怕个个都想做大当家,到时候扯皮起来,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做生意。”所以海棠并不在乎。
却不知她这话,却给曲逐舟提了醒。当即豁然开朗,“姐姐说的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谁不想大掌柜呢?”当下也不纠结此事,那么现在所担忧的,也就是这批货如何补上了。
“城里若是凑不齐,不入去宏阳那边看看。”海棠提议,不过曲逐舟到底太小,那宏阳城比不得这庆阳,大家都知道自己在背后当家,愿意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跟曲逐舟谈生意,但那宏阳城的人可不卖自己这个面子,又道:“你先不必着急,我找李掌柜打听一二,若真有合适的布匹,我再过去看看。”
又见陆嫣嫣和陆婠绾一脸认真的坐在旁边听,忍俊不禁,“你俩知道我跟小舅舅说什么?”
两人摇头,又点头,也不知到底懂了没。
海棠见此,不禁笑道,“简单地说,也就是好东西太少,想要的人太多,所以就产生了竞争,如果你们若是遇到想要的,一定要好好抓住机会,若是因一时大意而错过了,此刻就跟小舅舅一般难过郁闷。”重点这货还有点怨天尤人。
曲逐舟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怨刘掌柜:“不行,这刘掌柜实在不讲究,我得重新找个进货的源头,不然他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听得此话,海棠笑道:“本就该如此,你若是太过于依赖他,反而被动,这次也是你运气好,只是在刘掌柜这里翻车,倘若别的供应商家也是如此,我怕你哭都哭不出来。”
“姐姐教训的是。”曲逐舟此刻也想甩自己两个耳光,这其实跟酒楼的厨房采购一样,看海棠就没有固定再谁家订货,而是谁家的好而又便宜,便选择谁家。
说起来这还是从前韩素素有空的时候帮海棠甄选出来的,自己是不是该去找她,商量商量此事。
想到此,也就起身来,没了刚才那份丧气,斗志昂扬的朝海棠打招呼,“我再去找素素琢磨琢磨。”
最后这批布匹还是从宏阳城那边买来的,海棠到底没亲自过去,而是让曲逐舟随着李掌柜一起去。
有李掌柜佛照,倒不担心他。
自己在家里,领着俩闺女摘了些桂花。
做了不少梳头的桂花油,趁着墙头的红蔷薇开得好,又摘来做了胭脂,添了这桂花在里面,抹上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既没做月饼,那这城里的人情来往,大可趁着这中秋送给各家夫人们一点自己做的梳头油和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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