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还在跟陆言之和海棠讨论这大元一统天下的李筠风,自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了人质,还在这里笑呵呵地问海棠“我从前倒不知道这风先生管理府上的事情竟然如此在行,我瞧着可比你管的那会儿好多了。”
“是呢,早知晓风先生有此本事,我才不管,早些直接甩给他就是了,还乐得自己清闲。”见陆言之忽然沉思起来,方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不如你先去忙。”她也发现了,最近陆言之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特别多。
不是衙门里没事,反而衙门的事情比以往还要多,他陪在自己身边,只怕还是因为如今自己这身子罢。
可海棠也不想因此叫他耽误了正经事情,还有三哥,明明是来找陆言之谈正经事情的,便也驱赶着他“三哥你也去忙吧,我去看看嫣嫣和婠婠。”
今天下午陆嫣嫣和陆婠绾是在学武,见着海棠都纷纷上前请安,然后用刚学的轻功爬树。
小孩子们学东西总是比大人快,而且身体上也占了优势,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能像是猫儿一般,借着那树杆,爬上树冠。
看得海棠羡慕不已。
学了武,还有一炷香练琴的时间。
海棠坐在旁边,自己虽不会弹,但却会听,明显比前几天要好许多,便道“明日娘还来听你们弹琴,看看有什么长进。”其实她是想,那后世胎教不都是听纯音乐居多么?这现成的,自己不来白不来。
而且还能陪两个丫头,多好的事情。
姐妹俩就算现在如何独立,但到底是孩子,心里总是希望娘能多陪着她们,所以听到这话,最是欢喜,如果不是陆言之一再交代,她们俩早就像是以往那样,直接跃进海棠的怀里。
海棠见着姐妹俩明明想要靠近自己,却又顾及自己的肚子,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停下来,忍不住心疼,“再过来一点。”
陆婠绾当然想,但还是事先问着“会不会挤着弟弟妹妹?”
“当然不会。何况挤着就挤着了,现在他们又不懂,这个时候不欺负,你们还打算他们记得住后欺负么?那不得记仇啊?”海棠说着,一手拉着一丫头,往怀里靠来。
姐妹俩听着这话,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不过娘这样对弟弟妹妹好么?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海棠虽闲下来,但每日来陪着女儿们读书,倒也不觉得无聊。
转眼就过了十来天,小舟也来了。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陆言之当时在京城的旧友金宝。
他们家是做那丝绸生意的,回家后他也没再打算读书,跟着家里学做生意,然后听说陆言之到了瞻州,就打算来他这边走一趟,探查一下市场。
也就遇到了小舟的队伍,一聊方知彼此的身份,只觉得是缘分,便结伴而来。
海棠也高兴地准备下厨,可是没想到这之前都好好的她,才进厨房,竟然开始恶心起来,连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好叫小舟愧疚。
幸好第二天就没事了,海棠自己也琢磨了一下,自己这两个多月来除了嗜睡,并没有别的症状,便想多半是闻不得油烟,为此还自己去试验了一回,果然是如此。
便不再进厨房了。
隔天小舟去拜访了他表姐,然后将花翎给带了过来,“这小子天天躲在书房里,我觉得不如让他跟嫣嫣和婠婠读书,反正离得也不远,还有小书童跟着,放学自个儿回去就是。”
海棠其实之前也想说,莫要浪费这好资源,两个闺女这课程都是自己亲自安排的,但想到花翎都那么大了,应该跟女儿们不同步了,所以才没提。
没想到现在才听小舟说,“他就没正经上过一天课堂,当时表姐夫在外任职,表姐见他话少,生怕他被学堂里的孩子们欺负,所以一直在家里。”
也就是他自己无聊的时候,去他爹的书房里找几本能看得懂的书看。
“在家里怎不请先生?”又不是那种请不起先生的人家,海棠不由得好奇。
“听表姐说请是请了,只是头一回请了个先生来,就遇到一个心思不端正的,借着醉酒将花翎身边的琴儿糟蹋了,表姐受了这惊吓,就没再找先生了。”小舟其实也不过十几岁出头的孩子,但大抵是这些年再外行商,那说话行事,都宛若大人一般老练成熟,所以说起此事,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也没想着要避着陆嫣嫣和陆婠绾这俩小姑娘。
而还在旁边的陆嫣嫣和陆婠绾显然把这事儿听进去了,转头就朝李花翎问“表哥,那琴儿后来如何?”
此事李花翎依稀还记得一些,“似乎,娘将琴儿嫁给了先生。”听娘说,那琴儿脏了身子,断然不可能再继续留府,叫她出去讨生活又非黄花女子,怕是艰难,所以给了些银两,让她嫁了那先生。
李花翎还记得,那琴儿走的那日,哭得好生难过。
海棠本来对这种不知名的陈年八卦没怎么上心的,但是听到李花翎说起二嫂的这处理方式,可能因为她现在是孕妇的关系,情绪波动很大,立即不赞成道“你娘真是糊涂?这种品性不端正的人,她还让琴儿嫁给他,不是将人往火坑里推么?”
李花翎一直觉得有问题,但自己是个孩子,而且娘说女人的命就是这样,难不成琴儿拖着残花败柳之身,还有人要她么?跟着这先生是她唯一的出路了,而且先生好歹还识文断字,以后自然不会吃什么苦头。
可是听海棠这个小姑说娘糊涂,心里还是不高兴,下意识地维护:“可娘说她是为了琴儿好,琴儿都那样了,以后没有人愿意娶,就只能嫁给先生。”
“琴儿既是被他所强迫,自然是不愿意同他一起,你娘还将她嫁给先生,不就是糊涂么?再说女人为何一定要嫁人?这事儿要是出在我府上,我马上就将先生作案工具没收了,还有这种人品行不端之人,就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以后再让他去做教书育人之事,不就是毁人子弟么?”
李花翎一听,好像也对,这次是在自家府上,下一次还不知道在谁家的府上又借酒发疯呢。于是也担心起琴儿,不知这些年来她过得是好是坏。
曲逐舟一直都是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又大抵疼爱他的外祖家都是女眷,加上跟在海棠身边,所以不知不觉间,也跟海棠一般,觉得这女人的地位太过于低了。
就李花翎这会儿说的事儿,表姐做的着实不对,如同姐姐说的那样,将人推进了火坑,因此也忍不住发言,“是啊,这事儿换个角度想,若是那被糟蹋的琴儿是咱们自家人,表姐还能说是为了她好么?”
李花翎原本就没想明白,现在听曲逐舟打这比方,立即就反对摇头,“自然不可,这种人应该送去见官。”
“不能见官,见官闹得满城风雨,这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曲逐舟立即反对。
“那这不行,那又不行?到底要怎样处理才好?”李花翎到底是个实诚孩子,心地又善良,所以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个好法子。
海棠也好奇小舟打算怎么处理,便也看朝他“那你觉得呢?”
曲逐舟其实就等着海棠这话了,海棠可好一阵子没夸自己了呢。于是当即便道“他不是好那杯中之物么?既如此,哪日给他多喝二两,走走那夜路,没准摔个小水沟,多半就没气儿了。倘若你还有什么仇人,只管想办法将两人引到一路,到时候这道貌岸然的先生死了,你那仇人也背了命案,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海棠听着他这处理法子,竟然觉得十分对自己的胃口,这种人和人贩子在海棠看来,都是不能姑息的,只是这后面还要嫁祸给仇人……看来小舟在外也学了不少。
陆婠绾和陆嫣嫣倒是很快就接受了他的这个办法,但是李花翎自小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去害人,听到曲逐舟的这些话,不免是震惊不已,“如此,我们与这先生又有何两样?”
海棠清了清嗓子,“虽说以暴制暴是不对的,但是有的时候可能因为你自以为是的善良,将贼人放过,以为他会心生感激,以后重新做人,但这样的几率还不如指甲壳那么大,也就意味着以后他可能害更多的人,所以当断则断,不可优柔寡断,尤其你还是个男孩子。”话说,她也想起来,当初李花翎被拐卖,可不就是因为善良么?
陆嫣嫣是十分赞同海棠的话,“对啊,他本身就犯了事,杀他虽不能自诩为替天行道,但也是能及时止损的,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不成花翎表哥还指望坏人能听了你几句话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么?”
陆嫣嫣连忙附和姐姐的话,“就是,如果人心若如此易改,那哪里来那么多劝人洗心革面的大和尚?”
海棠见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虽说自家养大的孩子们看起来好像有些凶恶了,但是这样的世道,又是女孩子,海棠倒不希望她们温柔善良。
想想也觉得好笑,当初自己竟然想要将孩子养成那傻白甜,只因为觉得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将孩子们培养成能自己得到糖,而不是靠哭从别人手里得来的,岂不是更好么?一面垂头看了看着还算平坦的小腹,也不知将来,生的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其实她这心里,想着希望是个儿子,倒不是自己重男轻女,而是若为女儿,将来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所以如果是男子的话,海棠少操心一些。
这后院里说的事儿,李花翎回家后还在细细想曲逐舟的那些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李二夫人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这一问竟然是当年的旧事,便不以为然道“这琴儿命好,这么多年还叫我儿惦记着。”
李花翎心里却想着海棠的话,这世间人人平等,大家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一样的小婴孩,没有谁比谁更高贵,而且不管这一辈子多大的权利或是泼天的财富,走的时候跟来的时候一样,除了自己的性命,什么也带不走,就算是亲人也会被遗忘。
虽然不知道后面怎么会讨论到这么深刻的问题,但让李花翎觉得,众生平等,娘为何要说自己想琴儿,是她的命好呢?于是忍不住问“娘,难道当年就没有比将琴儿嫁给先生更好的办法了么?”
李二夫人也闲着,见他问,仔细想了想,“自然是没有,女人都是要嫁人的,她毁了身子,以后嫁不出去,就只能尼姑庵,或是一辈子在娘身边做个丫鬟,这样也没自己的孩子,百年之后,连个摔盆抬位的人都没有,岂不可怜?”
于是李花翎又暗自想,可是那时候都死了,什么都不知道?要觉得可怜,也是活着的人觉得她可怜吧?可是她也许不会觉得可怜,而且还正好想要那样的人生活呢?
海棠不知道,不过是下午跟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椰树下乘凉,扯了这么点闲话,就让李花翎开始思考人生。
也第一次反驳李二夫人,“孩儿觉得,娘当时您应该先问一问琴儿,到底愿不愿意。”
“这哪里由得她愿不愿意,又不是清白姑娘家还有选择的余地。”李二夫人想都没想,就直接回道。
李花翎闻言,忧心忡忡地看着李二夫人那已有五六个身孕的肚子,“娘以后还是给我生个弟弟吧。”
“你从前不是想要个妹妹么?”李二夫人疑惑,怎忽然又想要弟弟了?
却见李花翎一脸老气横秋的表情,叹着气道“因为我担心未来,我妹妹会因为名声问题,影响到了一辈子的快乐,想做的不敢做,想说的不敢说。”娘又不会像是小姑那样养表妹们。
从前他觉得这俩表妹像极了小魔头,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姑娘家的确要凶一些,不然将来真的很容易吃亏。
而李二夫人听着李花翎的话,在原地愣了半响,最后确定儿子肯定在小姑那边受到了什么刺激,这才会乱七八糟的想。
至于小舟,因为白天那番言谈,让海棠意识到这娃的年级,虽然在自己看来还是个初一的学生,但是这个世界,他这般大小的,家里已经开始允通房了。
所以晚饭前特意将小舟给叫到跟前来,“你在外时,身边伺候的都是些什么人?”
曲逐舟有些疑惑,“姐姐问这些做什么?您不都认识么?”
“就没有别的?”海棠干咳一声,提醒他一下,“小丫鬟什么的,就没有?衣裳谁洗?”
曲逐舟何等聪明,海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听不明白么?“姐姐别是担心我在外乱来吧?”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乱来了么?”
“姐姐你是不是最近特别闲,我有那功夫去挣银子不好么?再说姑娘有什么好,搂着她们还不如搂着银子睡让我觉得舒坦。”说完这话,他就有些后悔了。
果不其然,海棠已经嘿嘿笑起来了,“所以,你搂着姑娘睡了?”
曲逐舟本来还想解释,可是见瞒不住了,便只得老实承认,“我也就去过一次,别提了那女人身上的那个香,熏得我连打了两天的喷嚏,她挥一次手绢,笑一次,那脸上的粉就跟不要钱的往下掉,我也不晓得其他人看到了没,就不知道他们怎么能下得去嘴?”
他那满脸的嫌弃,“后来我是一点也待不住了,就到对面的茶楼等了大家半晚上。”
“当真如此?”
“自然是当真的。”曲逐舟急得,就差指天发誓了。天地良心,他也不想花了那份冤枉钱啊。
海棠也没为难他,不过想了想还是同他开口道“你若真心喜欢一个姑娘,一定要好好对她,尊重她,不过你现在年纪还小,的确不用考虑这些事情。”
曲逐舟赞同地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极是,儿女私情这种东西太影响我赚钱了。”
海棠忽然觉得,能让他入眼的姑娘,以后只怕得家财万贯。
不过想着他到底还小,不知何为儿女之情,待大了自然就开窍了,而不是死盯着银子。
想着他都跟人去逛那种地方了,那韩素素这一个姑娘家,总是在这城里跑,也得仔细些,便想着什么时候让她挑个会些功夫的丫鬟跟着。
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情落实,荷花就塞给了她一封信,“说是庆阳那边来的。”
海棠一听是庆阳来的,还以为是鱼秀才写的,可拿到了信,字迹不对,连忙拆开一看,才发现不但不是鱼秀才写来的,而且也并非庆阳来的,上面那些标记都是作假的。
心里也多了几分防备,连忙将信放到桌上。
她以往接到庆阳来的信,都十分高兴,这一次如此反常,荷花不免好奇,上前去要拿。
却被海棠拦住,“别动。”
一时被海棠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紧张地看着海棠,“怎么了夫人,哪里不对劲么?”
“不是庆阳的信,却要伪装成庆阳来的信,我担心上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她如今可是孕妇,每日里那吃穿用度,风先生小心了又小心,连带海棠自己也养成了好习惯。
但是荷花听到这话,以为那不干净的东西是鬼,拿起火折子就要去烧了。
海棠反应过来,又只得拦住她,“烧不得,我还没看呢。”
“可夫人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荷花懵了,这不烧了,难道留着闹鬼么?
海棠懒得与她解释,拿了那根长长的银针在信纸张上面来回磨,见着没变色,这才拿起来。
一旁看着的荷花不停的抽着嘴角,“您直说就是了。”她也好拿针过来试啊。
海棠这会儿却因看到这信里的内容,并没有听到她在耳边叨咕什么。
这信是天辰国送来的。
海棠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送来的,但这信是宋子茵写的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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