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婢女她倒认识,名唤无暇,曾是她身边的人,从小照顾珺儿,后来珺儿搬到无韵轩,她便把无暇给了她。
只今年夏时,无暇突犯重病告假回了老家。
当时她未曾多想,只让珺儿多给她些药钱,毕竟是从小伺候她的人。哪想今日无暇却说,她其实并非重病,只是无意中听到了珺儿和简家那位三姑娘的谈话,得知她对简姑娘动了杀心而被珺儿下令灭口,幸而遇见了程渊,被她给藏了起来。
无暇朝着老夫人重重磕了个头,道,“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柳庄亦在旁边道,“大人说,夫人若是不信,他可以让人去把四姑娘身边的绫香带回来让夫人盘问。”
老夫人面色灰败地坐在椅子上。
其实哪还用盘问,昭儿素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若非有了确凿证据,他也不会让柳庄把无暇带回来。
原以为是简宁因为陈昔的事蛊惑昭儿,他才把陈昔和沈玉珺都调去了燕州,然而不管是从简宁这几日的言行来看,还是从昭儿今日的举动来看,都是她错了。
分明是珺儿先对简宁动了杀心,昭儿才会有此一举。
沈玉珺和沈昭都是沈老夫人的心头肉,她疼沈玉珺,却更心疼自幼吃尽苦头的沈昭,也明白沈昭和沈玉珺并不亲厚,当时他没把这事扯出来已经是对沈玉珺手下留情了,若真把这事盘问清楚,对沈玉珺并没有半点好处。
她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终是妥协道,“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柳庄也未多言,只领着无暇告辞。
待得他们走得远了,沈老夫人才叹息道,“珺儿真是糊涂,为了个陈昔,她竟然……”
说到一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孙女害人性命的事。
她犹记得幼时珺儿是心软得连杀鸡都不忍心,她原以为自己这个孙女,自小受尽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被惯得狠了些,却到底还是良善的。哪曾想为了个陈昔,竟想要人性命。
金嬷嬷上前替老夫人揉着头,道,“好在还没酿成大错,世子也没追究的意思,日后等四姑娘回京,夫人约束着些便好。”
沈老夫人道,“也只能这样了。”
不赞同沈玉珺的所作所为归不赞同,但她到底是自己亲孙女,沈老夫人也不愿此事闹大。
想了想,又道,“你待会去梧桐苑跟少夫人说一声,让她好生歇着,这几日就不用来请安了。”
虽依旧不喜欢简宁,但这事情上确实是他沈家不对,她前几日不该为难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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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是被药味刺醒的,醒来时便见沈昭正坐在床边,帮她揉着膝盖。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的格子洒在他脸上,驱散了他身上的冷清。
在祠堂跪了两日两夜,乍一看到沈昭,她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大人何时回来的?”
膝盖已经揉得差不多了,沈昭放下手里的药,温声回道,“昨晚便回了。”
又让人送了水来洗漱。
简宁起身,发现膝盖处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她诧异抬头望向沈昭。
沈昭正洗着手,感受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笑道,“这是秦太医亲调的药,对于淤伤很有用。”
简宁“哦”了一声,也未多想,只以为真是药效好。
又思及皇帝驾崩一事,担忧问沈昭,“宫里情况如何了”
有丫鬟送来早膳,沈昭亲将简宁扶到桌边,回道,“一切都还好,只是这段时日可能会有些忙,怕是不能常陪着你了。”
简宁闻言,点了点头,道,“公事要紧,我无碍的。”
沈昭将简宁最爱的桂花糕移到她面前,道,“时候还早,你这两日都没睡好,待会用完早膳可再去睡个回笼觉。”
简宁愣了一愣,点了点头。
待得用完早膳,沈昭又因有事要忙离开了。
他让简宁用完早膳之后可回去歇着,简宁却是不能的,前几日才刚受了罚,若真任性地回去睡了回笼觉,只怕日后在这府中,会更难过。
梳完妆,刚要出门,便碰到了老夫人院里的金嬷嬷,她拉着简宁的手,笑得和蔼可亲,“老夫人说呀,少夫人前两日也累着了,这几日便好好歇着,就不用再去她那儿请安了。”
简宁不知老夫人前两日才不满她新婚之后未曾去请过安,今日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
送走金嬷嬷后,正欲唤无双进来问问,孟夏已经喜笑颜开道,“大人一早就让柳庄去了一趟福寿堂,想必是跟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才让人免了姑娘请安的。”
说完又问,“姑娘的腿感觉好些了没?大人可是一晚没怎么睡,一直在给夫人按摩呢。”
简宁听完却是怔愣了许久,思及他脸上的疲倦,眼眶忽然有些酸。
他应该知道,跪这两日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在简家时罚跪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简家祠堂也较定国公府阴冷许多。
反而是他,自己都累成那样了,怎么就不知道休息一下。
姑娘自小就没受过什么疼爱,如今大人肯对姑娘好,肯护着姑娘,孟夏是打心眼里替姑娘高兴,然而看姑娘的样子,却似乎更难过了,她不由问道,“姑娘怎么了?”
简宁眨了眨泛酸的眼,笑道,“没事,就想着天凉了,该做些衣服过冬了。”
转眼一个多月晃而过,冬月二十那日,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简宁将最后一对护膝绣完,伸了个懒腰,又将护膝举起来细看,觉得很是满意。
恰这时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去取饭的孟夏回来了,头也没回,一边将护膝包起来,一边道,“待会你去找下柳庄,把这护膝和我早上收好的衣服给大人送过去一下。”
最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昭忙得几乎要住到兵部了,她都已经好些日子没看到他。
那儿到底是衙门,定然没有家中暖和,今日又变了天,也不知他冷不冷。
“你隔日便让人送一套衣服过去,是想让我在衙门安家么?”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才传来。
简宁回头,却见好些日子没看到的沈昭正掀开帘子进来,他身上穿的,都是这几日她给他做的衣衫,衣衫上还有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
她忙站起来,愣愣问,“大人怎么回来了?”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不少,沈昭解下鹤氅递给柳庄,道,“呈王反了,我可能得去一趟永州。”
他语气很是平淡,仿佛很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简宁却是愣了好一会儿。
自先帝崩后,呈王就开始招匿亡命,演习兵法战阵,大肆打造兵器,小皇帝曾降旨告诫他,他却依旧我行我素,那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然而没想竟来得这么快。
见沈昭过来,她又忙给他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什么时候去?”
沈昭道,“三日后启程。”
第60章 出征
呈王叛乱, 小皇帝命了威北侯陈起与兵部尚书沈昭领兵前去平叛。
出征前事务繁多, 沈昭并没多少工夫在家中久待,简宁也没留他, 待沈昭走后, 只默默去库房,取了许多药草。
沈昭这一忙又是好几天,直到出征前夜才得空回了一趟。
回到梧桐苑时,简宁像是刚忙活完, 桌上堆了好些荷包,塞得鼓鼓囊囊的。
见他回来, 她忙迎了上去,“大人回来了?”
沈昭将夹杂着风雪的鹤氅脱下来递给孟夏, “明日就要走了,回来看看。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
简宁给沈昭沏了壶热茶暖身, “我给大人准备了些东西。”
她寻了个包裹,将荷包一个一个装进里头, 道,“虽说已经入冬, 可南方蚊虫还是很多, 这个玄色荷包里装着的药草能驱除蚊虫, 这个蓝色里头放的是可以止血化瘀的草药, 大人一定要随身带着以防万一。还有这个黑色……”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沈昭一把拉进怀里。
她手里还抓着那个黑色荷包,愣愣抬头看向沈昭。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虽说前世沈昭是在乱世之中活到了最后,然而今生实在变化颇多,比如她的命运,比如薛宴和顾妤的命运,比如陈昔和沈玉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就连呈王造反的时机和理由,也同前世不大一样,她总忧心沈昭今生的结局也会因这些而发生变化。
沈昭轻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显是察觉到她平静表象下的不安,在安抚她。
简宁愣了半晌,终是环上他的腰身,道,“我在家里等大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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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沈昭就走了。
简宁刚送完沈昭回来,便有人来报,说她四姐姐简玥来了。
回到梧桐苑时,简玥正惬意地歪坐在贵妃椅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话本,一脸满足的模样竟驱散了简宁心底的失落。
有丫鬟觉得简玥不像话,见简宁回来就要提醒她起来。
然而不待她们提醒,简玥已经放下话本和糕点迎了上去,“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闷死了。”
说着又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匣子递给简宁,“我给你做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这还是前后两辈子,头一次收到简玥的礼物。
简宁疑惑接过匣子打开,里头放了一双暖手套,暖手套上还绣着迎春花和黄鹂鸟,图案虽说不上精致,却也算憨态可掬。
她讶然抬首看着简玥,“四姐姐何时对女红开始感兴趣了?”
在她记忆里,简玥似乎除了吃和嘲讽简瑶,对旁的事情都不是太感兴趣,更别说静下来心来做女红了。
“上个月我娘给我请了个师傅逼我学的,你别说这东西刚开始做起来挺烦,做得多了竟还是有些趣味的,我家里还有好些呢。”简玥说着,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不大好看就没拿过来。”
简宁见状,不禁莞尔,将暖手套带在手上细细看了看,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很喜欢,谢谢四姐姐。”
简玥霎时眉开眼笑,正要夸简宁有眼光,却又听她问,“二伯母怎么突然想起给四姐姐请师傅了?”
简玥罕见地红了脸,却也没有扭捏,“还不是上个月家里给我定了门亲事,她觉得我太闹腾了,嫁过去会不讨婆家喜欢,想让我收收性子。”
简宁初听这消息有点意外,“四姐姐定亲了?定的哪家公子?”
简玥也不知想起什么,笑得颇有些憨傻,“礼部徐侍郎家的三公子,徐朗。”
看她这模样,显是对这桩婚事很满意。
徐朗此人,简宁倒有印象。
为家中嫡出,长得亦是一表人才,素来不爱搭理朝中之事,只喜好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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