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公再次停步,转身用力看了他一眼。在御史公以为对方要与自己辩驳时,这人又转了回去,用快的脚步加紧离开。
御史公:“……”就好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又好像不能。比君心还难测。
今日天朗气清,顾风简坐在后院的池塘边上喂鱼,顺道晒晒太阳。
贺老爷与顾国公不一样,见他总呆在屋中看书,总要担心他为何不出来走走。觉得他回京城之后,必须被闷在家里,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毕竟贺菀给他们的书信之中提过,“昭昭虽聪慧,然不喜念书。四书五经尤甚。唯兵法怪谈略有涉猎。”。
贺老爷心想,不喜欢念书的人怎么突然就开始念书了?还不是因为没地方好去。为什么没地方好去?都是因为京城里的那些人喜欢讲一些不尽不实的坏话,让人难受。
虽然近段时日,类似传言已经消弭,但昭昭想必对他人十分失望。
尤其先前顾五郎半夜爬墙的事,给了贺老爷太大的刺激,他脑海中一直惦记着夫人说的“昭昭没有朋友”这件事。
昭昭的朋友都在边关啊,否则哪能给了顾家小子可乘之机!
为了委婉解决此事,聪明的贺老爷了灵机一动,决定请几位同龄的姑娘来家里与外孙女作伴,也好让人早日习惯京城的生活。
可惜贺老爷提出此事后,被顾风简一连数次拒绝直接给憋了回去。
他或许只是随口一提,但着实给顾风简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顾风简察觉到贺老爷也是个不寻常的人,临睡前又去找贺老爷说了两次,确认对方没有自作主张请人前来,才敢上床休息。
当夜顾风简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那群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拉着他的手喊他“昭昭妹妹”。他受不了,转身逃跑,几人便追。无论他跑到哪里,贺老爷都会带着新的姑娘出现在他面前,叫他们好好相处。
梦境迷离而恐怖,好在春冬及时将他叫醒。醒来后额上只余满头虚汗。
从与宋初昭互换身体开始,顾风简还是第一次做噩梦。从那以后,他看书都只敢悄悄。没事也不敢窝在房里了。
倒是深刻体会到了与宋初昭相反的那种无奈。
他百无聊赖地坐着,春冬一路小跑从外面进来。
“姑娘!”春冬跑得额头碎发翻飞,急急停在她的身后,弯下腰神秘笑道,“姑娘,你知道我们公子这两天在做些什么吗?”
顾风简随手往池塘里撒鱼食,心说应该是在哭吧,毕竟父亲在拿软刀子逼她看书。
春冬已激动道:“公子可真是断案如神啊!如今京城里都在说五公子颖悟绝伦,明察秋毫。且深谋远虑,面面俱到!”
顾风简半阖的眼皮向上抬起:“断案如神?”
春冬说:“是!我在街上听见了好几种传闻,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对的,反正是五公子救了季公子没错。话说当时,场面十分危急……”
顾风简打断她:“哪个季公子?”
春冬:“似乎是季禹棠季公子,便是四公子时常说的那一位。”
顾风简迟疑:“她怎么会与季禹棠扯上关系?”
“偶然遇上!若非偶然遇上,季公子怕是已被当做贼人抓了。幸亏我们公子在,只一眼便窥破了真相,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诱出证人是在说谎,还了季公子的清白。甚至几人都没回过神来。”
春冬握着拳,慷慨激昂道:“当时群情激愤,季公子被人围在中间。多亏我们公子冷静,冒着危险上前,将他救了出来。据说季公子不久前才与公子发生过嫌隙,暗地里说了我们五公子的坏话,但是我们公子豁达大度,未与他计较。当真是君子之风,叫……”
顾风简忍不住再次打断:“我更想听,那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而不是一堆莫名其妙的夸赞之词。
结果春冬道:“没打听清楚。只晓得连御史公都对我们公子很是欣赏。”
顾风简:“台院事务繁多,御史公还会关注这些小事?”
春冬说:“这案子就是御史公断的。”
顾风简越加疑惑:“御史公还管断案?”御史台不是负责监察的官署吗?
“反正他们是这样讲的。御史公恰巧路过,留下来旁听。再之后便是方才种种。”春冬情绪几次三番被打断,只能无奈道,“姑娘,怎么你关注的地方与我们都不大一样呀?你不觉得五公子锋芒不露,如隐士高人吗?公子本就受欢迎,如今京城不知多少未婚的姑娘,正在羡慕您!”
顾风简眨了下眼睛,脑子里有点乱。
“呀!”春冬又叫道,“姑娘,为何你的脸色如此苍白?莫非是被吓到了?”
顾风简站了起来,紧皱着眉头,感觉一股暖流在往下流淌。
他张了张嘴,却仅余下瞳孔在剧烈颤动。
春冬忙扶住他,紧张道:“姑娘?”
他若真是隐士高人,现在挺想毁天灭地的。
顾国公今日也早早回了家。
因为前两日的事情传开了,最近老有人来向他打听顾五郎。其实探听顾五郎未必是真,揣摩他的态度才是主要。
他觉得烦,不想一一解释,就躲回来了。
顾国公一脚还拿着刚脱下的鞋子,人便坐在那里不动。顾夫人来回走了两遍,最后还是过去推了他一把。
“你在想什么呢?魂都要没了。”
顾国公僵硬地动作起来,说:“我在想,五郎究竟想要什么呢?”
顾夫人道:“五郎是性情淡泊的人,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吧。”
顾国公再次沉默下去。片刻后像是重新醒来,摇头说:“你不知我在街上,看见他是如何威风。”
顾夫人:“威风?”
“是啊,威风。与在你我面前截然不同。”顾国公说,“他在我面前是寡言,在你面前是乖巧,能避的话题总是避而不谈。可那日在街上,我见他处事从容,运筹帷幄,虽然也不显山露水,但绝对没有像家中如此冷傲。”
顾夫人说:“我们五郎本就很好!别拿我与你相比。五郎和我还是能说得上的。”
“不一样。我是说,他比我想的要更大气一些。”顾国公道,“你看看,连素来桀骜不驯的季禹棠同范崇青,都对他马首是瞻。或许,我还没有那两位小子了解他。”
顾夫人讶然道:“啊?”
顾国公将官靴摆到旁边,重新换上一双舒适的布鞋。顾夫人准备叫他出去吃饭,门外的仆从恰好来报:“春冬回来了。”
顾夫人顿时高兴道:“我怎么觉得好久没见着这丫头了,难怪觉得身边冷清,快叫她进来。”
春冬踏进屋中,笑着朝二人行礼。
“到这里来,近一点说。”顾夫人指着身前的位置,问道,“宋三娘近日过得可好?”
春冬回说:“姑娘一切都好。贺老爷待姑娘有求必应,府里也清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顾国公在旁边道:“贺家就一个小辈,可不待她很好。”
顾国公想起来说:“对了,今日还有人问我五郎的婚事。问我五郎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这时宋初昭也闻讯过来了。
自从顾风简搬去贺府之后,她连送书的借口都没法再用,上次爬墙被吓了一下,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顾五郎。
顾夫人远远瞥见人影,忙说:“你看,你可别胡来。我们五郎与三娘情投意合的,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别的女人。到时候他再误会了你,我不帮你说话。”
“我没那样的意思。”顾国公说,“我还未见过宋三娘。五郎应该也只与她见过一两面,却似乎对她很中意。我第一次见五郎这样关心一个人。那宋三娘面貌如何?品行又如何?你了解吗?”
宋初昭一脚迈了进来,朝二人作揖示意。
顾夫人拍了下额头道:“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都怪你太忙了!”
顾国公茫然:“什么没告诉我?”
顾夫人上前,拉住宋初昭道:“三娘与我们五郎早就认识了。当年五郎游学时险些出了事,说是宋三公子救的,宋家哪里来的三公子?原来是三娘!若非三娘及时报信,在那见不着半个鬼影的地方,五郎怕就出事了!”
顾国公惊讶,宋初昭更加惊讶,二人都呆住了,一时没有反应。只有春冬惊喜地叫了出来。
“还想瞒着我,你也真是。”顾夫人佯装生气地拍了下宋初昭的肩膀,“母亲要感谢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同那些见识短浅之人一样,瞧不起她。你不知道我贺菀妹妹当年,也是一个巾帼英雄。我与她是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便是她的潇洒利落。”
顾国公很快接受这件事,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五郎为何对宋三娘如此上心。这样说来,我们顾家还欠她一份谢礼。”
顾夫人:“是呀!我也是这样想!”
宋初昭兀自在那边震撼。
顾五郎!当时说得那般可怜,居然是骗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春冬将“宋三娘”移出五公子夸夸群;春冬新建“宋三娘”夸夸群。
第27章 安慰
春冬托着下巴趴在顾风简的床前,笑嘻嘻地盯着他看。自她从顾府回来之后,整个人便这样奇奇怪怪的。
顾风简正难受,转了个身背对着她道:“你可以下去了。”
春冬见他如此,也能理解女人每月那几天心情都不好,不忍打趣他。给他掖好了被角,又问:“姑娘,你难得睡这么早,怕是会睡不着。要不要春冬给您熬一碗甜汤?热乎乎的喝下去,能好受一点。”
顾风简恨不得这世上只剩他一个人才好,敷衍道:“不必。你下去吧。”
春冬依依不舍道:“好吧。那您有事喊得大声一些,春冬就在隔壁候着。”
屋门合上,屋内渐渐积起些许暖气。
春冬走后没多久,顾风简又听见窗外传来了熟悉的石头打窗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五六下,来人得不到回应,又不甘心离去,终于忍不住爬窗进来。
宋初昭拍了拍腿,小心落地。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一看,发现里头果然有个拱起的包包。
“顾五郎,原来你在呀?你怎么不出来?”宋初昭靠近了,在对方肩上一拍,“是我!我来了。”
顾风简转回身,瞥了她一眼:“我知道是你,没有第二个人会来爬我的窗。”
宋初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围着床边走了一圈:“我怎么觉得你今日兴致不高?”
往常见到她,看起来还是挺高兴的。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腔的爱答不理。
宋初昭挤开一小块被子,在床边坐下,问道:“是不是春冬和你说了,你自觉心虚,所以才不敢见我?”
顾风简立即用手肘支起上身,抓住她的衣袖问:“春冬说了什么?”
宋初昭愣了下:“春冬倒是没说什么,但是你母亲,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顾风简松了口气,又没力气理她,继续半死不活地躺下。
宋初昭两手抓住他的肩膀:“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说了什么?”
顾风简冷漠道:“不想。”
宋初昭不允他消极怠工,趴下上身,对着他的眼睛恶狠狠道:“你母亲说,当初多亏了我救出你,否则你怕是已经在山里出事了。说明我口信已经带到,你却骗我说我言而无信,去不复返。你这是欺负我脑子烧坏了不记得事!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故意唬我呢?”
顾风简定定看着她,二人离得太近,呼吸的鼻息都能喷到对方的脸上。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