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了才发现左铭远身后还跟着宁越。
左铭远摇头:“没有。就上次唐雪来过电话,说他要去林城出差。”
白敬皱眉道:“我联系不到他,你马上问问唐雪。”
左铭远应了一声,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宁越在一边等两人说完了话,这才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白敬不多说,转了话题问他,“怎么过来了?”
宁越操控着轮椅到白敬面前,笑道:“明早我要去医院,不能到机场送你了,提前来跟你道个别。”
白敬跟宁越虽然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但到底两人年少时的情谊还在,他当然也希望宁越赶快好起来。当下就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沉声叮嘱道:“好好治疗。”
宁越点头,目光却避开了白敬戴着戒指的手,视线扫过旁边的玻璃茶几时,人就愣在了原地。
黑檀木纹钢琴漆的盒子,上面有烫金徽记,出自世界上最知名的,拥有近两百年制表历史的老牌子。
宁越的手慢慢蜷起,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可以看看吗?”
白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说,拿起盒子递给了宁越。
宁越小心接过,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以后,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白金表壳外是手工镌刻而成的蔓藤花纹,表盘轮廓内嵌入了蓝色珐瑯,中心区域的机芯编号和繁星均漆成了亮灰色。
是他此前看中的那款,推出时引起了不小轰动的天文陀飞轮,也是天文系列迄今为止工艺最复杂也最精美的一块表。
或者,与其说它是腕表,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所以哪怕价格惊人,买家依然很多,宁越就是其中一个。最终没有拍到时,他还遗憾了很久。
现在,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就在眼前,可他并不觉得这是白敬买来送给他的。
宁越关上盒子,对着白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能考虑转手给我吗?”
“抱歉,这块表已经有主人了。”
“是吗。”宁越垂下目光,喃喃道,“是李书意吗?”
没给他太多心理准备时间,白敬答了一声“是”。
房间里静默下来,不知道怎么的,宁越突然很想笑。
白敬拒绝他,是因为被李书意威胁了。
白敬戴上戒指,也是因为被李书意威胁了。
那么,白敬把这块独一无二的表作为礼物送给李书意,还是因为被威胁了吗?
宁越心里难受,平复了下情绪才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爱他。”
白敬没有否认,宁越正要继续往下说,左铭远回来了。
宁越跟左铭远见面的次数不多,还是第一次见他神情这样慌张。他心里暗暗期待李书意惹了什么大祸,可是等左铭远开口,却只有一句话。
“李书意走了。”
“什么意思?”白敬脸色蓦地沉下来。
左铭远看了眼宁越不说话,宁越意会,轻声道:“你们谈,我先回去了。”说着,就操控着轮椅离开了房间。
左铭远等人彻底看不见了才继续道:“他走了,靳言也不见了。还有……江曼青死了。”
左铭远开始问唐雪,唐雪说李书意没去林城,至于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接着他联系靳言的医院,得知靳言三天前就转院了。他越来越觉得不对,打电话去怡和,那边竟然告诉他江曼青因为心脏问题猝死了。
左铭远知道事情大了,这才赶快回来告诉白敬。
“你安排一下,马上回国。”白敬没再多问,垂下目光开始拨号码。
“但、但是今天晚上的酒会……”
“我说,马上回国。”白敬抬起头,薄唇紧抿,周身像覆盖了一层寒霜。
左铭远怔了下,随即正色道:“我知道了。”
唐雪估算着时间到的白家。但飞机大概是晚点了,白敬和左铭远都没有到。
她以前也来过这里,因为白敬和李书意都是极其注重隐私的人,工作上的事并不喜欢带回家,所以来的次数不多。
吴伯待她极为客气,哪怕她一再摆手拒绝,还是让人端来了精致的点心和花茶。
唐雪站起身,又是一阵道谢。
吴伯看着她拘谨的动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唐雪和靳言每次来这里,都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深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可是以他们和李书意的关系,本不该如此才对。
想来,大家心里都清楚,李书意只不过是暂住在这里的外来者罢了。
“李书意去哪里了?”吴伯还不清楚具体情况,还以为唐雪是来找白敬谈工作的。
唐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吴伯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刚好打理花园的人到了,他就起身去安排事情了。
唐雪没有等太久,听到外面汽车的引擎声时,她站了起来。
没一会儿,白敬和左铭远就进来了。
“白总,左助理。”唐雪先叫了人。
白敬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后长时间的飞行,再加上时差还没倒过来,一时难掩倦容。他径直在沙发上坐下,松了领带,又捏了捏鼻梁醒神,然后才抬起头道:“你说。”
白敬的目光很轻,唐雪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以至于让她连背都有些挺不直了。
唐雪稳住心神,从公文包拿出文件,往前走了几步把文件放在白敬面前的茶几上:“这是李总让我交给您的,请白总过目。”
白敬翻开文件,看着看着,下巴绷紧成了一条凌厉的线条,黑沉沉的眸子里全是冷意。左铭远就站在他旁边,低头扫了几眼,看明白这是个什么后,大气都不敢出了。
白敬和李书意相识十七年,共事的时间至少也有那么十三、四年。两个人的纠葛太深,不仅仅是感情上,还包括他们共有的投资。
房产,酒庄,收藏品这些不动产,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股份资产,真要全部算清楚,就是谈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有结果。
所以他们分手,绝不是普通情侣那般,一句“我们不合适”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这也是为什么,白敬当初会要求李书意出差回来后“谈谈”,为什么,李书意生病时一再强调“出院再谈”。
现在,什么都不用谈了。
因为李书意,全部放弃。
文件翻到最后,白敬看到了李书意的签名。如果不是因为太熟悉对方的字,他都有些怀疑,那字迹是不是伪造的。
白敬看向唐雪,心头怒火翻腾,面上却依然平静:“你跟我说说,他这次又要干什么?”
唐雪听到他的话,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
到底要有多爱对方,要有多了解对方,才会连这人的反应和回答,都猜得一丝不差。
唐雪收起心酸的情绪,开口道:“白总,李总知道您不会相信,所以让我转告您,他虽然离开了,今后也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于白家的事。他以他的父亲和姑姑发誓,请您放心。”
左铭远脸都青了。以李文卓和李文英发誓,这可比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地狱”还要重得多。如果说前面他还有所怀疑,听到这里完全确定了,李书意是真的走了,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
“最后。”唐雪轻声道,“他祝您和宁越少爷白头偕老。”
说完,她微微鞠了个躬:“李总要我带的话我都带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清脆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等到彻底听不见了,房间就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白敬的手慢慢收拢,文件在他手心皱成一团,纸张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那个雨后的夜晚,空气有些湿冷,那人坐在晕黄的路灯下,竟然用鞋尖撵飞蛾,跟个小孩似的。
他瞪着眼睛问,我们认识这么久了?眉头皱得有点可爱。
他离开前,在自己额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笑着说了句,再见。
原来他的再见。
是这个意思。
第58章 慢性病
吴伯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唐雪最后说的几句话,这才知道李书意已经彻底走了。想到李书意临别时对自己的那番叮嘱,吴伯心里一阵难受。等唐雪离开好一会儿了,他才回过神来,走到白敬面前问他想吃什么,他好吩咐阿姨去准备。
白敬没回答他,只是突然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地毯怎么换了?”
以前的那块羊毛地毯是李书意从国外带回来的,主色调是红色,上面有各种编织的花纹,中间有个类似太阳的图案,环绕了一圈祥云。白敬对这地毯印象深刻,是因为李书意非得把玻璃茶几放在这块地毯的正中间,让底部的太阳和祥云露出来。那段时间他有事没事就去挪茶几,白敬还笑他“折腾”。
现在这地毯不见了,脚下换成了一块纯白色的。
吴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想了想白敬总归会发现,还是说了实话:“李先生带走了。”
白敬从这话里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去看楼梯处,墙壁上的画果然也不见了。
其实白敬原先不是很喜欢那幅画,因为那画实在太过普通。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也没有多高超的技艺,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油画,画了深秋中的两排梧桐树。金黄的梧桐叶铺了一地,还有落叶乘着微风轻轻飘在空中,整个画面不显萧瑟,倒从静谧中透出一股温馨充实之感。
李书意好像对这幅画很满意,偶尔看书或者处理工作累了,就端着杯咖啡站在画下欣赏半天。有一次白敬实在好奇,跟过去和他一起看了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问他为什么买了这么幅画,他轻飘飘看了白敬一眼,扔了三个字出来。
“我喜欢。”
白敬当时又好气又好笑。
“画也是他拿走的?”白敬问。
这三年来李书意往这个家里装点了不少东西,吴伯觉得这么一样一样地问下去也不是个事,就道:“李先生把他买回来的东西都带走了。”
“是吗。”白敬低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左铭远从看了那份文件后就一直不敢说话,可是白敬这一笑,吓得他回了魂,当下就道:“我马上让人去找。”说着拿出手机就要往外走。
“别找了。”
他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白敬的话震在了原地。左铭远转身,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敬收起脸上的笑,淡淡道:“他安排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现在去找,晚了。”
“但是……”左铭远犹豫着开口。
“再说,走了就走了吧。”白敬一边说话,一边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缓缓往外转。
戒指戴的时间不算久,很容易就摘了下来。
白敬抬手,把戒指丢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银色的指环与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找他回来干什么。”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站起身往楼上走,没再看左鸣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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